记得我来这个单位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那里安了家。那是单位里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一间门窗唔得严严实实的十几平米的平房里,经常传出一个女人大声呵斥孩子的声音,同事告诉我:“那是个疯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一次,不是摔东西就是打骂孩子。”
“她是怎么疯的?”
“上大学时被负心汉甩了,心里想不开。”在那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受不了。“刚分到咱们单位还能工作,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无法工作,只好在家养病。哎!可惜了一个聪明的大学生!”是啊!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那是多么出类拔萃的人才啊!
“她丈夫是做什么的?不管她们吗?”我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丈夫,不免一肚子好奇。
“你没看见有一个男人,成天挎着个小包拉着长棍子,戴着破帽子大墨镜,从那间小屋里早出晚归的?”被人提醒我有了点印象,但我还以为那是个要饭的呢!
“那个男人也是个大学生,在一家工厂当技术顾问,不过脑子好像也有点问题,总说自己有冤屈,揣着一些材料天天去上访告状,既不顾家也不好好工作。一对神经病,可苦了孩子了!”
孩子得不到正常母爱的呵护,但并不影响她的成长。在不经意间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遗传了父母的聪明基因,考上了重点大学,在外地找到了满意的工作,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让人不能忘记的就是这对特殊的夫妇。
虽然他们住在偏僻的角落,但要共用一个水房,共走一个大门,见面的机会还是有很多的。开始迎面碰上疯女人内心是非常恐慌的,但有过几次以后就自然多了,我不招惹她她还能攻击我?就当做不认识吧!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那一次偶然相遇,却让我吃惊不小。
我独自到水房打水,恰巧疯女人也在,我想躲出来一会,却看到她对我咧着嘴乐,我壮着胆子看着她,发现她虽然穿着邋遢,但颜面还算清秀,想来当年肯定是朵校花,才会引得负心男人心动。我也对她笑笑,试探着和她搭讪:“你认得我吗?”“你叫小翠,唱歌好听极了!”我的天啊!虽然一个单位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共事过,她哪来的这些消息?我有些怀疑她的智力水平,不由得想起人们谈论的一些事情。
单位开会时,她总是提前进入会场,坐到最后一排听领导讲话;发钱分东西时总见她很积极地排在队伍里;升旗仪式时,她在队伍最后站得最直;和领导说话时她还不忘记要做秘书一职。。。她的脑子里不全是糊涂一片啊!有时候她比谁都清醒!
是啊,听人们说她是最会过日子的人,发了工资就存银行,取款是用多少取多少,决不乱花钱。房改以后人们都花钱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而她依然白住公家的房子攒自己的钱。听说她男人的冤案早得到了平反,而且还得到了一大笔钱的赔偿,人们好奇的想:两个高学历高工资的大学生攒钱干什么呢?
没见他们穿的光鲜亮丽过,没听说他们去饭店吃过饭,倒是见过他们做饭的情景:在那间低矮的平方前面,在那棵陪伴了他们20多年的梧桐树下,俩人摆上桌子说笑着包饺子,身边虽然没有长大的女儿,脚边却蜷缩着一只肥胖的黄猫,那一刻,疯女人是温顺的,神经病男人是幸福的!人们都说,是时间医治了俩人的心病。
今天下班时,人们着急着涌向大门口,却又退回来让开一条道,只见疯女人和神经病男人用三轮车拉着一车的东西从外面回来,车上面最显眼的东西是一卷红红的地毯!俩人面带微笑目无他人地从眼前经过,直奔那个生活了20多年的角落——那间平房小屋。
据说,他们的女儿要结婚了,父母的陪嫁是一套别墅,女儿过几天要回家来看望父母,他们正在精心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