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鲁迅的黑屋子】
我不再怀疑鲁迅先生的那件黑屋子的存在
一九三六年十月之前，之后
这间屋子是那么显眼，愈来愈像黑
泼墨一样浇透我
鲁迅不是没有窗子。木格窗，玻璃窗
花廊子，亭阁子，报头子
鲁迅用那把锋利的刀子削它们
留下来的只有一个词：遁
直到成为乌金。尘世还在
但寒气不再，龌龊不再，把他捧在手心
寒冷的地方也会变得温暖
燃烧的光，接通曾经迷茫的隧道
我穿过，第二个人穿过，更多人穿过
我仿佛看到被先生削掉的窗格子出现了
一九三六年上海那个人头攒动的日子
像一艘万吨货轮，劈荆斩浪
【刀子】
这里有把刀子。用反射打发阳光
用滚落打发雨水。一个小孩子蹑手蹑脚走过来
看了看，转身离开
告诉他的同伴：前面有把刀子，好吓人
这不是切开肚子的那把，也不是削美国苹果的那把
更不是给厨房撑腰的那把
热闹非凡的时候，你看不见
歌舞升平的时候，你看不见
大汗淋漓的时候，你看不见
闪光灯耀眼的时候，你看不见
偶尔在你忧郁的眼里露头，偶尔在背影里涂抹黄昏
稍微不注意，它就给你划拉一下
我的痛感就是这样来的
【对爱情的剖析】
爱情被一双眼刁走了，却没有听到惊呼声
于是我断定：爱情不如母亲的老母鸡
三十年前，一个青山环抱的村庄
蓝空俯冲下一架雄鹰牌战斗机
卷起一股旋风，所有玩耍的孩子拍手叫绝
那么大的母鸡就这样刁走了
听到老妪号叫般的咒骂，我们的开心能绕村子三圈
要是有一对蝴蝶，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不是春天的功劳，是当年的学堂窗子不够明亮
学生穿的衣服也太老土。那么漂亮的女孩
竟然被遮蔽了整整三年。多少男人都聪明
为什么长亭话别的那个人只能用日后的蝴蝶来蹁跹呢
所以，只要一看到双飞的蝴蝶，剪雨的燕子
我就想，那是人间忏悔的最美姿势
0307
【山顶的平房被拆迁】
这里已经很空，只有冬阳与寒雨
不占白不占。占着冬也就能占着春
把身体置放在复苏的春天里
冬已尘埃，焦虑杳无踪迹
山岭还在。平房的瓦一一掀掉
毛毡上陈年的黑依次落下
民工依旧用单薄的身体在浓雾里
把房子拆完。墙没有了
曾经圈定的土得以从表情 话语 隐秘里解脱
新房去了另一个地方。从一种游戏到另一种
财富和智慧正堆积钢筋水泥
我们以此安定皮囊。聚集越来越多的阴影
为新的忧伤铺就一个合适的巢穴
雨水与阳光再也无法唤醒断砖碎瓦
它们像铁也像脆弱的记忆
废墟留下来，荒草将打理一切
【平房】
平房里没有多余的经济，通向小店
途径窄窄的巷子。有两人正下围棋
围观者都怀揣一小块夜色
紧靠着平房，有这家的厨房，那家的杂物间
短促的巷子扭成水浸的被单
每个人都是凌乱线条上的滴滴答答
平房里进出的人像一颗颗待春的种子
推土机是最合适的土壤。看到小屁孩追赶隆隆声
平房就像沥尽最后一滴血的老妇人
拆迁只是改造工作的一个文件夹
脚手架已经高过了剩余的平房
没有多余经济的人只剩下眷顾
【陶】
她选出最饱满的种子，装进瓦罐
放到墙角。她和村子一起安静下去
屋子和瓦罐深褐成陶
春天里，另一双手搬出陶罐
乡村晃了晃。倒出沧桑，耕牛，炊烟
柴门像个新器皿
多少事物在陶里过冬
祖先在地下，盐在路上，种子在手里
时光的触须抵达她和男人
陶无语。戍守民间没有归途
贫瘠的月光点亮古老的木格窗
村庄还在，陶罐已空
【柴门】
几块木板拼凑而成
漏着风，童年
门上的钉子就像记忆挂满了鸡鸣犬吠
塞满门缝的是老屋瘦弱的灯光
一扇柴门得承担所有时光
土墙瓦屋外，眺望的双亲已经与柴门同色
远方不再是远方
他们只听到阵阵厮杀声
风吹柴门，敲打我梦
月色流泻，今夜的柴门是千年不变的渡口
叠好千层万卷的思念，踏着一片雪花
我是最后的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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