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记下那些阳春三月。
在外地任何地方,当我看到千亩金黄而浩瀚的油菜花海,感觉一下子回到了故乡,一下子回到了金色童年。我深信这是一片金质的乐土,置身其中,被暖融融的温暖光芒笼罩,整个身体,连同思想、情绪都被熔炼得如此澄明。在这样干净而弥漫着花香的世界,所有的疲惫、烦恼都烟消云散。在蜜蜂嗡嗡声中,我几欲像孩子一样在花海中奔跑,闹着笑着,又过了一把青春年少的瘾。
油菜花是家乡常见也是我最喜欢的花。金黄的花瓣,长长的花芯,质朴而纯洁,简单明了,却又不失雍容华贵,活脱脱的江南风韵。我的老家在四川盆地,也盛产油菜花,小时候耳濡目染,骨子里刻上了油菜花的基因。因此无论旅居何处,没有一丝异乡的孤独。
春天的各种花节是最受热捧的旅游期。人们在阳光下都显得神采奕奕。都说春天容易发病,我估计最容易患上的便是多情和相思吧。你看,身材苗条秀气,美丽的少女穿上春装,她们是时尚的风向标,我看到有几个男孩子眼睛直愣愣的。呵呵。
我在人群中转移视线。抑或我的神情中仍然有一些好奇的成分,有人一下子看出我不是本地居民,便与我攀谈。南方的吧?嗯,其实这里也算南方呀,典型的江南叻。哦,是的,你一定是四川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去过那边,感觉你就像那边的,结果猜中了。四川也有数千亩计的油菜地,也有这样那样的旅游节。一位游客一边搀扶着他的母亲,一边与我闲聊。看得出他也是一个很有内涵的孝子,母子之间举手投足都有些神似,这样的母子温情让人羡慕不已。
我是一个比较恋母的人。
很小的时候,母亲割草便会带上我一起去,那是大集体时代,为了挣工分,大人们往往将孩子随意放在家里,我曾经在被放在家里的箩筐里,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被狗咬掉手指。母亲被吓坏了,以后出门割草的时候把我放在空空的背篼里,回家便背着山一样的青草,还腾出一只手牵着我,怕我摔倒。记忆最深的是在春暖花开时节,母亲常常带我钻进茂盛的油菜花里,壮实的茎干下,长满了嫩绿的小草,湿漉漉的。母亲叫我在背篼边等着她,她自己在花海深处,不大一会就抱一大堆青草出来,她的头发被露水淋湿,上面散落着一些花瓣,有一绺头发中已经有好多银丝,母亲的皱纹中有细细的水流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露水,却充满和蔼与慈祥。
这时,我便觉得母亲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有时候母亲也邀约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出门,婶子们在闲暇中会逗我开心,她们有时也乐翻天地笑。我在三岁时便能背诵乘法口诀,被母亲引以为豪。油菜地里的青草很嫩,那些青草的味道也很香,这个季节是养猪、养牛人家最喜欢的季节,每每找不见邻居,到油菜地里一定能找着。除去杂草后,油菜便得到更好的生长。而到了夏秋交接的季节,枯黄的油菜连杆被大捆大捆地收割回去,菜籽收获后晒干送去粮站,每家每户分得一小部分用来榨油,褐黄的菜籽油经过煎熬后,那香味简直无可比拟,母亲是非常节约而又很能干的人,她能让我从年初到年尾都享受到菜油的滋味。
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母亲最指望的便是油菜花能够茂盛地开放。倘若花开得稀疏零落,一定是茎干不够壮实,一年的产量就成了问题,因此我便与母亲一起陷入一阵莫名的焦愁,当看到繁花似锦,心情则分外愉悦,一起欢笑。后来土地包产到户后,我已进入中学了。大人们比集体时代更有干劲了,庄稼的长势一年赛过一年。
上大学期间,一个周末,母亲对我说她的头上好像带着一顶沉甸甸的草帽,起初我没有在意,心里想,母亲的想象蛮丰富的。可事实不是这样,母亲很快病倒了,并且在握着为她掏出我在学校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几百元钱和我的手时,微笑着离开了人世。后来我得知母亲患的是急性脑溢血,这样的病凶多吉少,但是如果我有足够的能耐,我坚信一定能让母亲康复的。当时她嘴角嗫嚅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是说不出来,在她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她看到家门前的那片油菜花。
那一年我将母亲安葬在了油菜地旁边。
年年都盼春暖花开,一方面让自己封冻大半年的心情温暖起来,一方面让自己自然而然地回想往事,感受曾经度过的时光。有时间我便去母亲的坟头,为她捧上一把泥土,献一把金灿灿的油菜花。
但是近几年我常常在外地奔走,很少回家。因此到了遍地菜花的季节,只能在内心向目前表达怀念。看着踏春中幸福的游人们,真诚祝愿他们一生安康,生活如油菜花一样,充满金质的色彩。
又是一年菜花开,这是一个让心情无上爽朗的日子,干净而蓝蓝的天空,清新而芳香的空气,乘着阳春三月的风,我希望母亲欣喜地看到,我便是那只盘旋在白云下的鸟儿,装饰在这广袤的风景中,鸟瞰辽阔大地。
惟有这种感觉,才是无上幸福的。
龙小龙,男,四川省南充市高坪区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坪作协秘书长。《曲流》诗刊编辑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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