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的一阵轰隆声将浅寐的我从梦中惊醒。哦,还好,是两条线上的火车在错车,不是什么事故。
揉揉眼睛,看看手表,火车已经离站两个多小时了,软座还是蛮舒服。近七个小时的车程,晃悠悠地,应该不会太过疲惫。窗外是一幅秋的图画,拿起笔,我总是想要写点什么。
再从日记本上抬起头来,我的身边刚才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此刻竟换成一个少年。他正用一双相当明亮的眼睛看我伏笔。他也许很好奇,好奇我在写些什么,好奇我的职业,好奇有什么紧要值得我在旅途上必须动笔。
忘了我们是怎样开始谈话的,应该是从问及彼此的目的地开始吧。
他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今年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因为赶上十一和中秋双节所以学院放十天假。我们同一方向同一目的地。只是他回家,而我旅行。
他跟我说起学院的“迎新晚会”,那时我眼前的画面竟出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新老生联谊会,情景那么熟悉。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在晚会上跳独舞的女孩一夜之间就成了学院的焦点,他说话的样子,很可爱,眼睛干干净净的;也说起校园里一个吉他弹奏的原创“神人”,不但参加了“迎新”,还被点名参加“校庆”,言语之外是一片羡慕之情,我看得出。
少年的眼睛很灵活地四处看着,闪动出一种新鲜的色彩。
隔排的两个小孩子因为不会玩悠悠球正在彼此埋怨,少年似乎被吸引了,终止和我的谈话,走过去大方地要来悠悠球,很自如地玩起来,其间还变换了多种花样,看得我们这些人眼花缭乱。那两个小孩子更是把他看做是“球王”,一个劲儿地央着,要大哥哥教他们两招,可以回到学校显摆。我越发起劲地看起来,这个年龄的孩子,真好!旁若无人,也自信满满。
当我再次提笔的时候,少年回到座位上,问我在写什么。他轻松的样子,倒让我拘谨起来,自己倒像是个没有底气的孩子。
你是作家吗?——他问。
哦,不是。随便写的。——我有些窘迫。
那你在记日记?——他依旧好奇。
也不算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写些什么,乱乱的。
你爱旅游吗?——他问。
嗯!——我简单地。
我也喜欢旅游。上次去丽江古镇,我挺喜欢那儿的,我爸我妈也说不愿意走了。那儿让人很自在。——说着,便一脸向往的神情。
是吗?你没去束河吗?——我来了兴致。
没有。束河小。我们时间来不及了。——他很利落地回答。
束河很美,适合发呆。——我说。
你还去过什么地方?——他问。
广西、四川、海南、河北、山东、东北三省,还有浙江、港澳——我罗列了一大堆。这么说好些,我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和安徽—— 这种叙述有些苍白,我又补充道。
为什么想去这两个地方?——他直接地。
我稍加思索:去西藏,那里天兰得都很虔诚,感受一下藏域文化;也想去安徽,想听一些故事。
他似懂非懂地,不再言语了。
我们很自然地说到择业和贫富的社会问题(好奇怪的话题啊!如此正统的。),少年很爱发表自己的见解,可他的言词中又能听到一种少有的,或者说在90后少见的责任感。让我很是惊讶。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个少年来,也是一次旅途上。
对面的硬座车厢挤满了人,而软席这边却空着好多座位。隔着门,我们和对面的拥挤,如同两个世界,对面看着我,有些眼里的东西,我懂得。
另外一个少年,是在都江堰的长途车上遇到的。遇到,还不够确切,实是听到。他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座位,整个途中,他不怎么停歇地讲述着自己的情史,给另外一个女孩,被他口口声声说是“红颜知己”。
也是一个90后。大学二年。值得惊诧的是,两年里,据他自己所说,换了不知多少个女朋友,可仍然有着对爱情的饥渴。听他说话的“红颜知己”,对此报以深深的体恤和同情:这么多的女孩,都不能安慰一颗寂寞的心灵,真是可怜!看来,她们都不了解你。
少年继续着,他说自己对待感情是相当执着的(这样说,真出乎我的意料)。他可以为爱情生、可以为它死,可以说放手就放手,亦可以不顾一切。是的,他对待感情真是付出得太多,可惜的是,他付出给的对方不是一个人。爱情是一种摸不着的东西,虽无形,但却是纯纯的一物。而他把它泛滥在不同的人身上,如此执着,真是让人觉得可悲。
我在前座,微微叹息:他所知道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爱情,深如海,瞬息万变,蕴藏无限力量,给人以最大的欢乐,也给人最心酸的磨难,在人的生死歌哭中,它的旋律是最令人心动神驰的音符。”如此情感,怎可说有就有。
那时的窗外,是一片碧绿的生机。
如今想想,两个少年,同样出现在我的旅途中,前者像是萧索中的阳光,温暖而纯新;后者像是勃勃中的一根萎靡的衰草,颓然无气。
人的生,可能很繁复,但总不要过成是繁乱和浅薄的。一旦乱了,自己就会被乱丝编成的茧束缚住!那时,如何也是摆脱不了的,又何感生之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