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轮舞轻柔转动
在已经灰白的头发上空
杯酒将尽,才显出金色杯底的明净。
——茨威格·最后的诗
“脑力劳动是最纯粹的快乐,个人自由是这个世界最崇高的财富。我向我所有的朋友致意!愿他们经过这漫漫长夜还能看到旭日东升!而我这个过于性急的人要先他们而去了!”1942年,在巴西流亡的茨威格写下这一封悲怆凝重的遗书后,与夫人双双自杀。是时距离他的最后一部散文作品《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的出版尚有两年,距离二战的胜利还有三年。
作为一个在短短十年间,就亲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人,茨威格无疑是痛苦进而绝望的,但客观上,也体验到非同寻常的经历。在《昨日的世界》一书中,茨威格忠实记录了自己从十九世纪末到二战全面爆发间的生活,如他所言,“因此我讲述的根本不是我的遭遇,而是我们当时整整一代人的遭遇”。也就是说,他其实在借自己的生活来写历史。不过,说是历史,似乎也并不确切。在本书中,茨威格用一贯的富有激情的文字,营造出种种历史氛围,无史书的精准客观,却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茨威格,1881年出生于奥地利。那时的奥地利,是欧洲的文化中心,那几年也是欧洲太平的黄金时代。财富稳步增长,人们精神愉悦,无忧无虑。歌剧、音乐、文学等等欣欣向荣,似乎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文化。与很多生前不得志的作家相比,茨威格无疑是相当幸运的一个,他第一次向堪称奥地利文化标尺的《新自由报》投稿,就获录用。之后的文学路简直是一帆风顺。一战前的这段日子,好像是阳光明媚天空,偶尔飘来几片乌云,也仿佛只是暂时的,很快能被轻风吹散。
然而,敏感的人们在大战前夕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茨威格描述了1912年的一些预兆,这些预兆在战争时一一得到验证。战争爆发前期,年轻小伙子几乎是唱着歌奔赴战场,每个人都深信自己是为祖国而战。知识分子大声疾呼,为战争呐喊助威,群众们爱国心更是高涨,连最温和的人两眼也是杀气腾腾,他们似乎将战争当作是一场正义的嘉年华。少数清醒的知识分子,要么如茨威格一样,避居在维也纳郊外,完全噤声,要么像他同时代的德国作家黑塞那样发表反战文章,被咒骂为卖国贼,被迫流亡。在这一部分,茨威格忠实记录了种种我们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之处。不可思议吗?那是由于我们是局外人的缘故,换成我们自己,不是也很容易给一些看起来不那么狂热,不那么“爱国”的人,扣上一顶“汉奸”的帽子吗?
接下来,一战结束,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世界重新太平无事。“健康、能干、无虑的乐观,谈笑间拒绝深奥的问题,懦弱慵懒放弃攻击性的质疑,享受刹那的生活艺术”(黑塞·堤契诺之歌·对比)成为彼时的口号。而又是茨威格和少数清醒的知识分子,首先看到了平静水流下隐藏的漩涡,为之忧心忡忡。从第一次见到一大群青年的严格有素的训练到国会纵火案,当各个阶层的人还在想着利用希特勒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茨威格和一些有识之士就看到了阴影。
茨威格写道:“当时德国各阶层都迫切要求建立秩序,对他们来说,秩序从来就比自由和权利更重要。”而后来的结果,却是这些要求秩序的人所无法预料也不能掌控的。由此想起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抵制,想起中外历史上种种潜规则事件,挑起事端,挑起仇恨,转移矛盾非常容易,而事件的走向包括原来支持的人,却也是无法预测的,甚至会反过来作茧自缚。
任何的历史都是由人构成的,茨威格记述了大量的人物。他用自己擅长的心理描写,寥寥几笔就刻画出他们的感情、心理和思想,让人印象深刻。我在想,如果这本书在乐在心中手里,评论一定更有思想性,我读这书仍然是从散文角度来读的。茨威格的语言,如他的小说一样地优美而富有激情,就像一股洪流,裹挟着你向前奔去。他还有一本据说跟这本风格类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有机会必当买来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