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便怀揣梦想加入石油勘探大军,在一线呆了一年多,时间虽短,但记忆却深刻。那些陈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时常在我眼前浮现……
最荒唐的一件事。一次测井的路上,途径另一个正在开钻的井场,在钻台上工作的钻工的所作所为让我瞠目结舌,我想绝对可以称其为中国石油里最“牛”的钻工!那时尚值初夏,黄土高原的酷热已经提前逞强发威了,毒阳高照,热浪滚滚,海天云蒸,流金铄石,厚厚的黄土层变得异常绵软,我身上穿着的单工衣早已湿透,工鞋汗湿,虽然如此依然不敢将工服脱下,只是把领口的扣子解开透透热气。因为劳保上岗不但是一线作业人员所具备的最起码的素质和常识,同时也是集团公司从上到下三令五申必须遵守的规定,更是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一种意识。也许太过炎热,正在井台上下钻杆的一名钻工,脑袋什么也没戴,上身光着脖子,下身穿着露膝短裤,脚上穿着拖鞋,手上戴着双破手套,嘴里还叼着根香烟,口中依稀在哼着什么曲调,很是悠闲自得,全然不将30多米高的井架、钻杆以及井台上笨重的铁制工具、狭窄脏乱的井台所潜伏的危险看在眼里,也不将上面的政策法规及随时可能出现的甲方监督放在心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实在佩服那名钻工的胆大与勇气!井口工小王可能被他的英雄“壮举”感动了,在我们的工程车经过时,特意将左手伸向窗外,对着那名钻工竖起大拇指。钻工在等着下钻杆的空隙时间里,居然忙里偷闲向我们回了一个“V”字形手势,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将这张照片抓拍下来!
最尴尬的一件事。记得那是去冰淋岔测一口预探井,由于是连井,并且调度室催得紧,从华池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到井场已是下午六点,已错过吃饭时间。数日的通宵鏖战以及连续的长途跋涉,我们早已饥肠辘辘。一到井场井队队长就迎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话,十分客气的地向我们道歉:辛苦了,大热天大老远把你们请过来,很不好意思。又是送水又是拿烟,并一个劲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一定想方设法满足我们的要求。也许被他的热情和友善感染了,无意之中对他增加了好感。我们便开门见山,说一天没吃饭,让井队随便做点什么吃的填下肚子。队长问我们想吃什么,我们队南方人多,习惯吃米饭,队长马上喊来技术员,让他通知食堂师傅做饭。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喊我们吃饭,但碍于情面,虽饥饿透顶,我们也不好意思催促。又等了20多分钟,还不见动静,正商量着让司机郑师去食堂打探打探情况,没想到队长火急火燎的跑来,粗着嗓门喊道:师傅们饭做好了,快到我房间吃饭去!我们别提多高兴,拿着饭缸就冲过去。我要锁中仓门,耽误了点时间,进去时队长已经把一大盆米饭端过来了,说菜马上端上来。看着香喷喷的米饭,我有些垂涎三尺,就狠狠盛了一饭缸。并咽了两口白米饭,咀嚼后才发现大米米质粗糙,我怀疑是糙米。但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有得吃总比饿肚强,就等着菜上桌。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我猜想井队的菜会很丰盛。不大一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厨师端一盆菜过来,我们一看,顿时傻眼了:那盆菜居然全是炒猪肉,油腻得让人直反胃,更要命的是大热天猪肉已经在变质走味,谁还敢吃?我们只有等下一道菜,看到我们一个个站在那里不动,井队队长一个劲催促我们:粗茶淡饭将就吃一点,条件有限只做了一个菜,可能不太合口,多多包涵!闻此一言,我们饥饿之感顿无,取而代之的是万丈怒火。其它人立即转身回去泡方便面,唯独我尴尬之极,拿着一大碗米饭发愁,后悔自己盛饭太早,吃吧实在无法下咽,不吃吧对不起井队的“美意”!当然,最让我感到厌恶的是井队队长那一张虚伪得有些恶心的笑脸!
最感动的一件事。在庆城县野狐沟测一口常规生产井,当时是晚间作业。测最后一趟已是凌晨两点,测曲线过程中突然内急,我便让绞车工帮忙看一下,自己出去上厕所。穿过井场时,我瞥见到五、六名钻工躺在套管上睡着了。走进借助井场的灯光仔细一看,他们蓬头垢面,皮肤黝黑,面容憔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红色的工衣已经染成五颜六色,而且已经破败不堪。尽管钻井轰鸣声不绝于耳,但他们就那么靠在一起,安然熟睡。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还打起呼噜、流着口水。也许我惊动了他们,一名钻工马上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我后问道:测完了?准备起身帮忙抬仪器。我连忙摇手,示意他们继续睡,并指指井架后面的厕所,意思是告诉他我去方便。他朝我会意一笑,睡眼朦胧地说道;太困了,再睡睡。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胳膊,便继续与周公幽会去了。夜间的微风吹过,吹的我心灵一颤,吹得我双眼含泪。这一场景深深印在我脑子里,至今回想起来还鼻子酸酸的!
最后悔的一件事。在长庆油田区块,有两大怪,第一是老乡挡路。2009年冬天,我尚在小队实习,临近冬末收工,三样测井任务特别重。在南梁测了一窝子三样后又接到调度室通知,附近有一口评价井的三样测井任务。那时南梁山上滴水成冰,并刮起了刺骨的寒风,猖獗的狂风穿破厚厚的棉工服刺透心扉,让人如坠冰窟,身体整天蜷缩在一起,不敢伸展开来,因为会增大身体惨遭“刀割”的面积,那个冷啊,现在想来还是要激灵打起一个冷战。尽管不太愿意,但还得硬着头皮拖着疲倦冰冷的身躯去测井。还好,一切顺利,3个多小时就完成测量任务。返回时,大约下午7、8点左右路过一个村庄时,被两个中年妇女挡路,理由是我们的测井车压坏了他们自己出资修造的土路。大冷天的,我们不想过多争辩枉费口舌自找苦吃,只想早点返回基地用热水暖暖早已僵硬的手脚。就直截了当问要多少“过路费”,两人一口价:一辆车100,两辆车200。我们想了想觉得划不来,熬了几个小时测一口三样才赚多少钱?给200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还是讨价还价,忍气吞声说给100算了,互让一步。但两名妇女谢绝还价,咬死了200元,一分不少。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们懒得跟她们辩论,直接把车子倒回井场。心想,这么冷的夜晚,她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吧?等到夜深人静她们一定回家了,我们再悄悄回去。于是在狂风呼啸、寂静无音的井场,在没有暖气的工程里我们蜷缩成一团睡了一个囫囵觉,凌晨1点左右,司机把我们喊起,发动车辆企图溜走。没想到走到拦路的路口,火堆倒映下的一幕场景将我们惊呆了:狭窄的土路中央燃起了几堆熊熊火焰,整个村的人都出来了,男女老少围坐在三个大火堆前烤火,专门在等着守株待“我们”,而且摆出不等到我们誓不罢休的架势!我们被老乡的拦路精神所折服,也被他们的气势吓住了,最终掏了2000块钱才摆平此事!因为200元而失去2000元,这也许是我们最后悔不迭的一件事。
说起拦路,还碰到一件让人哭笑不得事情。那次是去环县樊家川测井,途经的一个地方每去必挡,这是企业和地方的关系紧张的典型表现,当然也不排除:当地政府和百姓之间的长期的矛盾没有的到有效地解决。我清楚地记得在同一个路口去三次挡三次,有了沉痛的遭遇那个地方的井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但总有躲不过、推不掉的时候,就只有自认倒霉,提前做好应对准备。那次测井当然也没能逃脱挡路厄运,还没到“应挡”之处,就被后面一辆骑摩托车的中年男子追上来,那人将摩托车停在路中央,下车摇手示意我们停下。我们已经司空见惯自然见怪不怪了,迟挡早挡都是挡,索性停车下来将这必须面对的一着棋走完。我们还是按照程序象征性地询问挡道理由,其实我们知道问与不问一个样,理由多的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你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都能出现。那个中年人倒是慷慨的很,他用甘肃话直言不讳的向我们“借”钱:实话跟你们说,我挡你们没什么理由,今天我要去走亲戚,兜里没带多少钱,你们给我50块钱让我买点东西带给亲戚。这居然是他的理由!我们讽刺他:你这么年轻缺钱用怎不自己去挣?没想到他理直气壮的说:我这就是在挣钱啊!我们怒火中烧,挖苦道:挣钱要走合法的渠道,你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他也不生气,搔了搔头居然笑着回答:种地来得太慢了,还是拦路钱来得快!他最后又说了一句:你们石油上的有钱得很,50块钱算个逑!我们实在无语!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真是平生罕见!其实石油工人很可怜,挣钱不容易出钱更难,血气方刚的我们当然不给。结果拦路的老乡越聚越多,连在附近山上种地的老乡都扛着锄头闻讯赶来,我发现有一老大爷拿着一部淘汰的诺基亚手机在不停说着什么,仔细一听明白了个大概意思:他是在催促他的老伴赶紧过来“分钱”!最终事情越来越难以收拾,我们只有要求井队过来解决,能解决就测,解决不了就打道回府。最终井队来了一帮高高大大、凶神恶煞般的钻工,软硬兼施将那堆凑热闹的老乡打发走。而那个走亲戚的“无赖”也分得了20元钱美滋滋的骑着车走了!
长庆的第二大怪就是测井队作业井队(包括国家队)免费供应吃喝,我了解到不少油田测井队在井队吃饭是要付费的。随着近年来长庆油田的跨越式发展,长庆市场不断公开化,外来钻井队不断涌入。由于不熟悉这里的“潜规则”,外来钻井队闹了不少笑话,让我感到最糟糕的一件事就发生在西部钻探某钻井队承包的一口生产井井场。当时那口井打了3个多月,可能因为陇东区块的地层太过复杂,井漏、卡钻让这支第一次进来的新疆钻井队愁眉百结,吃了不少苦头,井队上下一片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把井钻完,等着我们过去电测。吃饭时,井队厨师过来问我们多少人,我们答道:8人。那师傅算了下后说道:每人15元,一共120元饭钱。头一次听说在井队吃饭要钱,我们当时愣了一下,居然还收15元,我们宁可饿肚子也不吃这“霸王餐”!后来井队或许觉得奇怪了,又派人过来问我们中午怎么不吃饭,我们说明情况后他们才恍然大悟。队长马上过来道歉,说他们是第一来这里钻井,这是第一口井,也是第一次请测井队测井,规矩不懂,并一再强调在新疆油区所有人在井队吃饭都是要付钱的。误会解除,最终井队只有随乡入俗了,不收取我们的饭钱。不过,也许他们的粮食不够或者是伙食开支透支,也许这次出师不利损失惨重影响他们的心情,反正吃饭时候房间里站着的两个厨师一直“盯”着我们,让我们浑身不自在,井口工小顾去盛饭时一位厨师皱着眉头提醒他少盛一点!那顿饭应该是我生平所经历的最为紧张和糟糕的一餐!
最悲情的一件事发生在四合塬。那次上环县测井,测完返回的途中被一场大雨“留”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里,整整5天时间里只吃了两顿正餐,唯一的两顿正餐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大雨中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翻越陡山,在茫茫深山中四处寻找人家,恳求老乡帮忙做一点食物填饱肚子。为了能早点走出去,我们齐心协力、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在雨中挖一条希望之路。还有,为了煮点方便面充饥,我平生第一次喝到了陇东特有的、浑黄且带着浓烈腥味的“天上水”!那次悲痛遭遇让我深刻体会到食物和水是多么的宝贵!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诸多事情同样让我难以忘怀。记得一次晚上施工不小心掉到鼠洞里把脚崴了,那种钻心的疼痛至今留在脑海;还有一次中暑,上吐下泻,小队里的人对我的关心备至,让我感动不已;刚独立测井那段时间里,整天提心吊胆的心情刻骨铭心;第一次独立测的3口井被绘解室评了4条合格曲线,师傅的责怪让我羞愧不已;每当连斜脱靶,井队队长的百般纠缠、万般恳求让我左右为难,抵制住糖衣炮弹的攻击总让我心力憔悴;熬夜后的一晌贪欢是那么的让人留恋,即便是口水直流、鼾声如雷、头将车玻璃撞得砰砰直响,也依旧浑然不知,那种美妙的感觉让人回味无穷……
在一线的一年历练是我人生中一笔宝贵的财富。感谢在一线的那些日子,我在那段时间里吃到了苦,品到了甜,尝到了酸,学到了坚强和责任,感悟到奉献与光荣,那些或欢喜、或伤感、或温暖、或酸楚的经历都将长驻我心田,激励我不断地去奋斗,去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