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行人路上欲断魂。”清明是一个使人伤感的节日。春寒料峭，细雨纷飞，会勾起一缕缕对失去亲人的思念。

      在鲁北农村，清明节虽然不像春节一样的隆重热烈，却也郑重其事。节前的十几天，人们就在筹划了，到处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气氛。街头上小贩货摊上堆满了成捆成捆的像人临终时的脸色一样蜡黄的烧纸，往日冷清的墓碑刻制店里，从清晨到晚上不间断的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簪子敲击石碑的声音。

       过去农村住的房子是平顶土房，垒墙的土坯是从地里挖出泥土制成的，房顶上面覆盖的泥土也是从地里挖出的。泥土像人一样，有一种恋家的情结，又不愿出人头地高高在上。虽然被安排在房顶上，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想尽一切办法逃回家。然而回家的机会不是很多，只有夏季雨水来临的时候，它们才悄悄地跟在雨水的后面，沿着房檐溜到院子里，又从院子的水沟里跟着雨水九转十八弯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泥土跑了，没人守着的房顶变得单薄了，雨水就抄了近路，从稀薄的房顶中直接走进人们的房间。人们虽然喜欢雨水，巴望着雨水的到来，但却不喜欢雨水以这种方式来串门。所以，每当开春的时候，人们趁地里的活路还没有开始，请上三五个劳力，用大车小辆将逃跑了的泥土捉回来，重新放到房顶上去。一年又一年，循环往复，人们都要重复着做着同一项工作。家家都做。在将泥土捉回自己家房顶的时候，人们不会忘记那些逝去了的先人们。那些先人们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从村里住了一辈子的房子里走出来，搬到田野里的另一所房子里去了。另外一所房子不是他们自己盖的，他们土里生，土里长，摆置了一辈子的泥土，最后被泥土打败了，被泥土吃掉了。他们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连在地里为自己再盖一座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地里的房子是他们的后辈人为他们盖的，但他们却不愿服输，他们要在这里看着后辈们继续与这些泥土打交道，希望后代们战胜这些泥土。这些房子不像村里的房子，高高低低，杂乱无章。他们的这些房子按着姓氏，按着辈份、按着长幼，目标一致，向着一个方向，排列有序，中规中矩。张家一组，李家一伙。少的两三座，多的十几座甚至几十座。他们的这些房子同样是从地里挖出的泥土盖成的。这些泥土们同样也不愿意为他们的对手遮风挡雨站岗放哨，也是趁人不注意，借着雨水悄悄从房顶上溜下来。于是，他们的后辈们在将地里的泥土捉回到自己房顶之后，或者还在计划着将泥土捉回自己的房顶时，约好了集中在清明这个节气前后的一两天里，来到地里，来到先人们的房子前，将爬到房顶上看风景的杂草和蓬蒿拔掉，将躲到亲人房子周围的泥土，重新捉回到这些房顶上。

      修房该屋是个力气活儿，他们晚辈们，当然是男人们，在干这项工作的时候，房子里的亲人们会走出来跟他们说上一会话，交流一下与泥土打交道的经验。这个时候，这些不服天不服地的年轻人和并不年轻的人们干了一会儿后，会坐在这些房子前，点上一支烟，静下心来，听听前人们的絮叨。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些先人们还在村里的房子里住着的时候，也曾经像自己现在一样踌躇满志，为了一己之利，为了一棵小树或是房子的地基高低，与他人争得昏天黑地，或是没黑没白的劳作着。到头来，留下来的是在活着人嘴头上的是是非非评说，留给自己的是一抔黄土。有些人，确切一点是一些手头有一些钱的后辈会在他前辈房前立一块石碑，石碑是坚硬的，石碑上的字也是一笔一划，但人们知道，真正的碑文却是刻在村里的人们的心里的，在村里的后人们中间一辈辈儿流传。后辈人抽完一颗烟，调整了一下思路，回头看了一下刚才修整过的前辈亲人的房子，还说得过去（他们也是做给活着的人们看的），不再听他们唠叨，撩开腿大步向回走去。至于房子里的人的话还没说完，那就等到女人们给他们送钱的的时候，接着说吧。女人们心细，会与他们拉拉家常，嘱咐房子里的人好好保护着他们房子外面的后人，会给房子里的人送些钱，房子里的人们在收钱的时候看着火光里的后辈女人脸庞里留下的泪珠，会高兴的将钱向天空中挥撒。

      地里的一些房子在清明节这一天变得清新了，有的被修整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一些房子在时光里渐渐矮下去，淡出人们的记忆。清明节这天从早到晚，天空中飞舞着一群群黑色的蝴蝶。

      山东省阳信县交警大队 陈德泽 邮编 251800 通讯 13562315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