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文坛的“三驾马车”,只要是爱好点文学的,都可以说出何申、谈歌还有关仁山的大名。三兄弟中,何申是老大,虽然现居承德,却是地道的天津人。有一次,何申跟我说,俺从天津下乡去了农村,你却从长白山那疙瘩整到了天津,世事不公啊!老二谈歌,有些不拘小节,一开口便是各种“段子”,连长相都有些令人发笑,是个十足的开心果。因何申是天津人,他便也爱上了天津,没事儿就从保定跑过来,只为跟朋友们喝顿小酒。老三关仁山呢,现在已是河北省作协主席了,但与何申、谈歌在一起时,他总是低眉顺眼,且总爱用唐山话说:啥马车呀,咱就是个农民,你看我像农民吗?
关仁山是个大才子,字写得好,画画也有一小手儿。他画的葡萄,让人看了就想吃下去。有一次他在一家书店签名售书,主家备了纸墨,他就画开了,排队的忘了买书,他也忘了卖书,读者乐翻了,出版社和书店却挺不高兴,说,你这一上午都干啥了?关仁山答,忘了带戳子了,告诉他们,上我家盖章去!关仁山还喜欢唱评戏。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在石家庄开青年作家座谈会,陕西诗人黄河浪唱了一首《泪蛋蛋》,很本色。关仁山小声对我说,你敢不敢唱,我这就给你报幕去!我声嘶力竭地唱了,整个一原生态。黄河浪感慨地说,假冒的东西为何流行,它比真的还真呢!真假不说了,那次关仁山已经无法下台,于是就用唐山话唱了一首他乱编的评剧《列宁在一九一八》。此后,这首歌一直在小圈子里流行,何申唱,谈歌唱,天津的肖克凡也唱,最后,连铁凝也一句一句地跟着学唱了。天津作家李唯在写电影剧本《美丽的大脚》时,突然就想到了这个段子,专程去唐山拜访关仁山,并把这首歌穿插在电影中。电影放过之后,主演倪萍给我打电话,说要给关仁山记一大功,连版权都不要了!
以上都是废话。与仁山兄聊,还是缘于他的长篇小说《麦河》。这部小说一经出版,就引起多方关注与好评,甚至被认为是作者对自己创作的一次成功超越。那么,关仁山又是怎么讲的呢?他说:“用小说描绘现实农村,有难度,更有挑战,因为距离太近,这不仅是时间的距离,同时也是审美的距离。可是没有办法,我喜欢接受这种冒险和挑战。现实农村的每一个变化,我都感兴趣。”这使我想起了一位农民读者来信中的一句话:“描写农民的作品,就像麦子、棒子、大米、大豆和高粱一样,不昂贵,不起眼,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普通大众最需要它。”我总在问自己一个问题,今天的文学到底还有没有面对土地的能力?广大农村发生的一切,众多农民的生活,是我们中国最基本的“国事”。今天的调整和明天的政策,比如《天高地厚》写到的免交农业税,还有《麦河》写到的土地流转,其实都属于“事件”,是瞬息万变的现象,是历史长河中的浪花,如果不把它放在历史深层结构中去考察,我们就会被现象迷惑。所以说,我们还是应该贴近人心,体验农民的心灵,寻找属于这个时代的精神“内核”是什么。换个说法,我们尊重农民,尊重他们的尊严,除了尊重他们生活的场景,还要尊重他们生活的逻辑。今天农民心理是多层次的,历史的、文化的东西也必然沉淀到他们的心理中去,传统农民要转变成现代农民,要经过艰难漫长的路程。农村正以迟缓、渐变、多样的形式出现。就像春天的冰河,表面千里冰封,但在大河深层,坚冰在悄悄地消融,河水变得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