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北方的天气就变得严寒起来,民间有“寒冬腊月”的说法,并不为过。先是凛冽的北风彻天彻地地刮上一阵,伴之而来的往往是扬扬洒洒的鹅毛大雪。早晨起来推门一看,霍,简直是人间盛景!千树万树梨花般盛开,到处银装素裹,冰清玉洁。天空也还是灰蒙蒙的。这时,北方人都知道,令人期盼的中国年款款而来。
忙碌了一年的乡下人终于可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筹划着怎么过这个传统的节日。孩子们是放假了,他们进门的时候都笑逐颜开,个个捧回一张大大的奖状或者红红的喜报,这是他们当然更是家长们最丰硕的收获。当然,可能还有孩子没回到家,大人便向邻家的去打听,知道他们又去了村里的水池坑里滑冰。腊月天寒,冰冻三尺,这也是小孩子们最为得意之时。一放学,大家成群结队,斜挎着沉甸甸的书包,抱着自家的小板凳,急匆匆往离学校半里多路的水坑里跑,那里的冰结得足以承载全校的学生。孩子到了以后,让板凳四脚朝天,坐在上面,用脚奋力一蹬,便箭也般的飞了出去,那些飞得远的必引来其他孩子们的艳羡。更有趣的,三个孩子在一起滑冰,前后各一,来来回回推中间那个孩子的板凳,这样在冰上就有了更多的风采。远处传来大人们呼喊孩子的声音,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但这些对孩子们来说,都是耳旁风,他们的心全在这溜光溜光的冰上。
北方过年的第一件事是破冰捕鱼。熟悉北方乡村的朋友都知道,十里八乡的村里没有无大坑的,这些坑来历各异,但大都处在村子中央。夏季雨水勤,坑满濠平。到了养鱼时节,就有专人买些鱼苗放养在里面。一到冬天,鱼已吃得膘肥体壮。也就在腊月二十左右,人们开始用水泵彻去坑里的水。水抽得差不多时,活蹦乱跳的鱼便进入人们的视线。坑的四周,围得人山人海,大家伸长脖子,凝神定气地盯着一窜半米来高的大鲤鱼,“啧,啧,啧……”惊羡声不断传来。一条又一条鲜活的大鱼被抱上来,又引来不少大人小孩的围观,捉鱼者眼里放出奇异的光采,在一片赞扬声中又下坑去捉。一个多小时后,捕鱼者不再下水,胡意留下一些,然后大声喊着“放行了”,这就宣告水里的鱼主人家已经不要。这时,有些半大小伙子早已沉不住气,脱掉鞋子,跳进水里去捕捉剩下的鱼。很快就有人捉到,跳上岸,鞋子也顾不得穿,抱着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家,他要把这条好消息告诉准备过年的父母还有妻儿。
“三祭灶,四扫屋,五蒸馍馍,六杀猪”,这是北方年的习俗,当然这“三”或“四”指的是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祭灶,是一种虔诚的仪式。灶神,是请来的,说是请其实就是买。眼看快到祭灶了,便有那些善于印制灶神的人挨家挨户送。人们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付钱,然后像得了宝贝似的捧着,贴到厨房靠近锅灶的地方。这时最好撮一捧草灰,插一炷香,点燃后,再磕上几个头。这是对灶神的敬爱,也是对来年平平安安,丰丰收收,喜喜悦悦的期盼。可要知道,小孩子在祭灶神的时候是不能靠近的,他们只能远远地望着穿得花花绿绿的灶神,好奇地想看得更清晰更仔细一点。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孩子到底为何不能参与这一喜庆之事。
扫屋,当然是除旧布新之意。二十四那天,早早起床,吃一顿美食之后,家人开始布置任务。大人好说,自当挑选重活或大活干,小孩子们的职责大概就一个,放鞭炮。前些年,乡下不富裕,但扫屋的鞭炮是要买的,或多或少,这是孩子们盼望的日子。鞭炮不在多少,有就行,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头天临睡之时每人分得三五个小鞭炮,那就会兴奋得彻夜难眠。当大人把绑好的扫把举起来开始扫屋的时候,毕毕剥剥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与其他人家的相应,此起彼伏,整个村镇便祥和起来,沉醉在美美乐乐之中。
蒸馍馍是北方最富有年味的一个环节。真的过年了,馍馍就要蒸得量大且花样繁多,一般情况下,年后要吃到出了正月才行。现在人们省却许多麻烦,不再劳神费力去蒸馍,其实,也就销蚀了许多年味。到了腊月二十五,人们早早和面,孩子们还躺在被窝里时,大人们已经蒸出了一锅喷香喷香的馍馍,那四溢的香味缭绕在梦中,真是奇妙的感觉。所谓花样繁多,一般是黄的、黑的、白的以及杂色的几种。黄的是玉米面的,黑的是地瓜面的,白的当然是小麦面的。有些人家独出心裁,几种面混和,再掺上些大米面,就做成了杂色的。黄的和黑的都可以做成实心的,然而也可以变成另外的花样,比如,玉米面的,可以把地瓜和红枣煮熟,搅成馅,外面用黄色的皮一包,就做成了另一样。地瓜面呢,一般做成窝窝头,也就是中间是空的;小麦面的也可以包成包子。更为精妙的是,人们有时用红枣做成“花山”,一层又一层,上一层总比下一层少一些红枣,最上层只有一颗,用白面缠绕固定,远远望去就似一座小山,样子非常美观。所有做成的馍出了锅一律要先供养天爷爷的,大人们用碗盛好,端到家里面的台桌前,虔敬有加,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祈福一类的话,然后,连馍带碗放在那儿。这时,大人们先要吃上一口,因为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随后才能抡到年幼的早已垂涎欲滴的孩子们,狼吞虎咽是在所难免的。大人们看着孩子们着急的样子,在一旁抿着嘴笑,享受着天伦之乐。由于式样杂而且蒸得多,所以从腊月二十五开始蒸馍,时间一般要持续的二十八。
腊月二十六,是农村旧日最让人神往的一天。杀猪、宰牛的事现在已然稀少,但在前些年却颇为盛行。过去村里都要喂养一些肥猪,当然耕牛也少不了。临近年关,一些猪好像感觉到为时不多,就惶恐不安起来,尤其是一些已经没有多大气力又上了年纪即将退役的老牛更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潸然泪下。可是,既然要过年了,人们总要改善生活。村长开始筹划哪些猪和牛该杀,由谁来杀的具体事宜。小孩子们更企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们三五天不睡觉,聚在猪圈牛栏旁,计划着自己的心事。一些年轻力壮的劳力在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就把猪或牛捆绑起来,一片嚎叫声中,牛或猪被抬到由门板拼合的案子上,二尺来长的杀猪刀在屠夫的手中闪着寒光,四周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小孩子在大人的腿中间钻来钻去,想着自己的好处。只见那屠夫捥袖、抬头、瞄准,然后用力一刀刺向猪或牛的脖子,一声闷哼,血便一涌而出,有人赶紧伸过一只大盆接着猪或牛的血。十几分钟后,猪或牛便奄奄一息。几口大铁锅早已贮满滚沸的热水,褪毛的工作便在匆忙中开始。其实,褪毛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来做,那就是“吹猪”或“吹牛”,目的是为了剥皮快一些。到这时,孩子们便要抢上来,争一些东西。有的要猪或牛的蹄甲,有的要一些猪或牛油,还有的干脆抢猪的尿泡,这些对孩子们来说是最好的东西。在过去那样的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的,能够顺利拿到手的,自然是村里的干部子弟。拿到手的赶紧跑开,一群孩子就要追着去看,眼光全是羡慕的。牛蹄甲里放上猪或牛的油,插入捻子,用火点燃,端着走在一群孩子中间,那种感觉真是奇异!现在那些拿着手机、玩着电子游戏的孩子做梦也不会想到其中的神妙乐趣。拿到了尿泡的孩子便用嘴吹起来,吹得大大的,用线一扎,系在小木棍上,高高举起,然后跑啊跑,身后追着一群山呼海叫的孩子们,这年味便迷迷蒙蒙地传扬开来。
那些杀猪或宰牛的是为村子出了大力做过贡献的,当然他们必须在分猪肉或牛肉前要饱餐一顿。所以,头天晚上,村长便带着一年来为村里忙活的大大小小官员另加一些社会贤达以及屠夫在村部里面开怀畅饮,他们吃的往往是猪或牛身上最好的东西。吃过了,第一天上午九时左右开始分猪或牛肉,每家分得一斤或半斤,主要按人头。那年代,想来寒心,七八口人家可分得二斤来肉,但人们争抢的却是最肥的,原因是老百姓难得吃上一点点油啊!可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家家分得了肉,就分得了喜悦和幸福。
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人们仍然紧张忙碌着,开始来来往往地走亲串友。带的东西和现在的很是不同,式样繁多的馍馍放在最下层,最上面是两斤点心。带着这些东西串门,可以得到一顿六个菜的大餐,所以孩子们最愿意跟着大人走亲戚。当然,他们的心中可能还有一个秘密,说不准,能得到几块钱的压岁钱。
赶集是这几天必选的项目。乡镇的集市平常往往十天或五天一个,傍着公路而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到了腊月二十五以后,天天都是大集。人们要置办年货,少不了天天赶集。男女老幼,红男绿女,大街小巷,满满当当。
腊月二十九,又叫“小除夕”,家置酒宴,焚香于户外。年味愈来愈浓,远远传来荡荡悠悠的鞭炮声,清脆悦耳,成群的孩子在户外疯跑疯玩,大人们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见人就要说上一通吉祥话。三十那天,更是热闹,包饺子,放花炮,欢乐喜庆的中国年就这样迈着轻松的步伐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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