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逼上绝路 不到万不得已、不到事与原违、不到心急如焚的地步,王武是绝对不会走这条路的。 平素,就是你借给王武两个胆儿,他也不敢。——跳楼自杀,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王武没那么作践自己的。王武有时候看起来是有些木纳,可他还没有笨到为了那几千块钱,把自己的命给断送了。 于是,此时的王武站在银光大厦的楼顶跃跃欲试的样子,在知道的人眼里看起来就有些假,有些猫腻在里面,有些演戏的成份。 然而,事情还没所讲的如此通透、如此简单、如此顺溜儿的,许多人是抱着“不知道”的好奇心理围上的。人一多,王武就愈想把“戏”演好,演真了。 “我不活了,干脆跳下去会阎老爷算了”、“只可惜世上又多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还有什么活头儿,媳妇都快没了”、“爹,武儿对住你,没让你过上舒服日子,到头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大通,都是别人听不懂的。 因为听不懂这个“自杀者”都说了些什么,有些人就更好奇了,更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有一些人纯粹是为了看热闹,因为听不懂,也或者是根本听不到,看着此人站在那么高的楼顶上演自杀,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一阵阵的笑语和嘲讽。 没过多会儿,几个自称是电视台记者的人扛着采访的机器来了,片区的民警、消防大队的也相继赶了来。这下事情算是闹大了! 而王武所要看到,就是事情闹大后的场面。只有事情闹大了,才能证明王武的这场戏没白演;只有事情闹大了,要办的事才能办出效果。 王武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身体哆嗦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阴历十一月的寒冬,能不冷吗?!更何况人还站在那么高的楼顶上。 但王武后来回想起来,觉得那应该不是冻的。因为那天王武早有所防备,出门时就把自己“武装”的跟个熊似的。王武想来想去,最终认为是自己在那一刻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一些不该人做但却做了的伤天害理的昧心事。 就在他身体哆嗦的一刹那后,王武还是把宿志军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字不落地抖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2、十五年前的债务 宿志军和王武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他们原本还是一个村子的,叫凤凰店。 十五年前,宿志军考上了现在这个城市玉岭市的一所大学。宿志军的父亲“宿老阉”,是凤凰店一带有名的阉夫。“宿老阉”一辈子在跟猪打交道,却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家里有一天会冒出一个大学生。 那段时间,“宿老阉”逢人便说,说他家志军是如何如何的能奈,如何如何的给他的老脸和祖上争光,说等志军上完大学后的命运如何如何的不同。最后说得他两眼挤泪,脸上泛起了红光。 说着说着“宿老阉”觉着事情不光有让人高兴的一面,还有让人头疼的时候。比如,宿志军的学费问题。 给猪阉割,是“宿老阉”的主要职业,常常是他要带着工具,走村过寨地上门做。他阉猪时刀快手巧,刀起手落的工夫便将一头猪的“那玩意儿”给阉了,且被阉的猪不会因为痛而叫唤、闹腾,待“宿老阉”把猪阉割后的伤口缝好,抹上香油,一撒手,那猪又活泛了。 有人笑说:“宿老阉”不愧是“宿老阉”,凤凰店这一带没有不怕他的猪。 王武家养的三头肉猪,也都是经“宿老阉”阉的。王武的父亲“王瘸拐”,由于腿脚不方便,每年靠养上几头猪,给家里的经济增收了不少。听说“宿老阉”因儿子的学费正发愁,“王瘸拐”二话没说,揣着当年卖猪攒下来的钱,一瘸一拐地去了“宿老阉”家。 推门后,“王瘸拐”发现爷俩儿正为学费僵持着。宿志军不怎么说话,硬憋着,脸上布了一层阴云。他知道如果按“宿老阉”的意思,他这学怕是上不成了。见了“王瘸拐”来,也爱理不理的。 “王瘸拐”笑:“志军,怎么,不欢迎你叔来啊?你小子,有志气啊!不光给你爹争了气,也给咱们凤凰店添了不少彩。就凭这,你叔就不能看着不管你。”说着上去将宿志军的一只手拉过来,摁上了用纸包着的一打儿钱。 那打儿钱不算多,却给宿志军后来进城上学的“第一步”帮了不少忙。如果没有这“第一步”,可以说也就不会有宿志军后来在城里的好工作,以及不断在更大的“大舞台”上晋升的机会,更不会有今天王武跳楼这档子事儿。 3、第一次进城 这是王武平生头一次,来到如此繁华、如此热闹、如此光怪陆离的都市玉岭。 之前,王武只是在电视上看过,以及从打工回来的村里人嘴里听说过。城市里哪儿都漂亮!人打扮的漂亮、楼房盖的漂亮、路铺的漂亮……就连花呀、草呀、树呀的,都比村上漂亮百倍千倍。 可王武不是进城来看这些“漂亮”的。要是只为了看“漂亮”,他可以在电视上看个够、别人嘴里听个够。 王武这次进城的目的,是为了向宿志军要债。也不全是为了向宿志军要债,而是在进城的过程中弄到钱,给他的未婚妻党霞看病。于是城里所有的“漂亮”和美好,在王武的眼里也就没有了份量。 党霞和王武换完东西(定亲)后一个月,她感到身体不舒服,经常咳嗽,有时还会咳出血丝,去了县城的一家医院看病。这一看,就让医生把她给判了个死刑:肺癌晚期。 听到这个消息时,党霞的母亲差点就“去”了,两眼一抺黑竟瘫倒在了医务室的地上。虽然党霞的母亲,当时并不知道“肺癌晚期”到底是个啥病。但从医生缓慢且沉重的语气中,她还是听出了不祥的预兆。 当消息传到王武耳朵里后,他起初有些不相信: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一个月以前,他们俩还在一块甜言蜜语、恩爱似胶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才几天,人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回想起党霞的美好,再和这病联系到一块,王武就感到害怕,就感到无措。转而,王武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党霞给耍了,或许她早已清楚自己得了绝症,想在临死前找个“爱情的伴儿”,这样就是死了也不枉在世间走过一遭。 几天里,王武都背着人,一个人偷偷躲了起来。 知子莫如父,这一切怎能逃过“王瘸拐”的眼睛。他找到了王武后,劈头盖脸地狠狠揍了王武一顿:“兔崽子,你还像个男人吗?党霞好多的闺女,现在躺在县医院,你就不知道心疼吗?!” 说着,“王瘸拐”的眼睛不知何时,竟挂上了两珠儿浑浊的泪痕:“武儿,爹今天告诉你,就是你铁打的不跟党霞过了,爹还要拿她当亲闺女呢!你这个不懂事的,这么一躲让村里人怎么看,说我‘王瘸拐’生的儿子真他妈没种!说你王武就不佩娶媳妇儿,得打一辈子光棍!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爹——”。或许是“王瘸拐”的手下确实重了,它不光打在了王武的身上,还一拳拳地落在了王武的心上,把他给彻底打醒了。 提着水果糕点看望完党霞后,王武打定了一个主意:不管想什么办法,也要把党霞的病看好。 4、一个叫“玉岭”的地方 在王武有了主意后的一天,“王瘸拐”趔趄着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纸。这张纸是“宿老阉”死时留给“王瘸拐”的,上面写的是一笔笔的账单,全是宿志军上大学期间,“王瘸拐”几次三番地借给他家钱物的凭据。 “王瘸拐”仔细算了一下,前前后后加起来,这张纸上共计了12笔账,金额是3725.8元钱。在现在,这笔钱看起来不算多,却也不能算太少。 “宿老阉”死的前一天晚上,托人把“王瘸拐”叫到了他的家里。 “真想再和你喝上一盅解解乏。” “宿老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说。 “王瘸拐”支不住,露出了淡淡的一笑:“想喝酒还不容易,宿老哥我这就去给你买。还别说,咱俩倒是有些年没坐到一起喝两口了。” 还没等“王瘸拐”动身,便被“宿老阉”叫住了:“别,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还真当真了!” “宿老阉”顿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咳,我是真他娘的‘废物’,活着的时候没少让你费神,临到死了还要给你添烦累。” “看老哥你这话说的是啥?啥叫‘烦累’,我咋没感觉到呢?” “王瘸拐”半是疑惑半是明白地说。 “我家那畜生宿志军,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地帮着给他寄钱,他能有今天吗?” 此时“宿老阉”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可是他还是想将发出的声音提高:“现在倒好,在城里风光快活着,忘了他爹,忘了曾经帮扶过他的人,更忘了他是凤凰店的人了。无耻!养儿为患啊!” “王瘸拐”劝他休息休息,明天再说。可“宿老阉”仿佛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经将至,恨不能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全说出来。 也不能怪“宿老阉”心急说狠话。平时就不说了,自从“宿老阉”病了后,曾多次托人给在玉岭的宿志军通电话。可每次电话里传出的都是相似的话:我们公司事务太忙,脱不开身。老人家如果需要钱的话,给我秘书报个数字就行,我让刘秘书直接寄过去。 “钱、钱。我看志军是让钱给迷了心窍,再也回不来了。” “宿老阉”从枕头下拽出了一张纸,也就是上面所说的那张账单,抖着手:“这是他欠下你家的债,我都一笔笔给他记着咧。你要是需要钱的时候,尽管上城里向他要,就说是他爹写的,让他一笔一笔地成倍还上!” “王瘸拐”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接还是不接。但他最终还是接了,看着“宿老阉”望着窗外的地方,“王瘸拐”明白了一个做父亲的难处和苦心,似乎“宿老阉”是想通过这张账单,完成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见儿子。 5、辛酸讨债路 王武这次进城,除了要把账单上的钱要回来,还要设法在城里找一个赚钱的工作,为党霞看病。 当王武提着行李,和父亲“王瘸拐”坐上村里张二毛的三轮车,“突、突、突”开到镇上时,“王瘸拐”根本不知道,王武一会儿坐上去县城火车站的长途汽车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不无法知道王武去了玉岭后,是否能顺利地办成事。这也算是离别吧。“王瘸拐”念叨着,心里却有许多个“不放心”。 “王瘸拐”说:“武儿,你先进站,我去买样儿东西。” 等王武买完票,坐上汽车好一会,“王瘸拐”才从远处一瘸一拐地挪了过来。由于“王瘸拐”不知道王武坐的是哪辆巴车,在汽车站寻了半天才找到了他。 “给!拿着,好路吃。” “王瘸拐”从敞开着的大巴车窗口递给了王武一塑料兜东西。 王武接过后打开一看,是身上长了层雪似的柿子饼:“你也是,买这干啥?!我包里装的吃的还少啊,更何况咱家有的是,净乱花钱!” “这比糖还甜哩,想家的时候就吃一个……” “王瘸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大巴车突然点上火,缓缓地驶了出去。“王瘸拐”一个没站稳,差点被带趴在地上。 在“王瘸拐”的心中,王武始终是个让人不省心的“捣蛋儿”。在家的时候,学没有好好上,还整天给“王瘸拐”惹事。这一走,不知道王武又会怎么招是非。城市里到底不比农村自在,有许多事,王武涉的太浅,还不太明白。 但,放王武出去,“王瘸拐”觉这步“棋”走对了。不管是对党霞,对死去的“宿老阉”,还是对王武自己,“王瘸拐”都是想让王武从中早日长大起来。 坐上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王武从包里取了些吃的东西,糊弄饱肚子后,便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纸片凝视。纸上歪歪扭扭地记着一个人的信息:宿志军、13******888、玉岭市。 差不多快二十年没见了,那时王武根本不怎么记事。如今的宿志军,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找到他后,看完那张账单他会不会立马给我还钱;会不会再给我介绍到他们公司;会不会因为十五年前的账单,而救党霞一命呢?王武费解地思忖着。虽然他一直思考到了深夜,可宿志军的“样子”终究没有在他脑子里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他还不知道,仅凭一个很久没见的人的姓名、一个没有联系过的电话号码和一个陌生的繁华市区的名称,将一个人揪出来,是何等的困难呵! 6、最赚钱的公司 火车到站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从人流拥挤的了火车站地下道出来,王武先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厅,给“王瘸拐”报了平安让其放心。王武在电话里感慨:火车这玩意儿就是快啊,跟孙悟空的筋斗云似的,一觉醒来就到玉岭了。 来时“王瘸拐”曾嘱咐过王武,要他这几天至少每天向家里打一次电话。此时,“王瘸拐”还有许多要嘱咐的话,但却被王武挡了回去:“爹,我说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看呢,我都长大了快娶老婆了,你也该放下心了吧!”其实,王武还有个顾虑,是怕“王瘸拐”嘴一开闸说个没完,费电话钱。 挂了电话,王武又拨了纸片上记着的手机号,想趁机给宿志军联系一下。说到底,他和宿志军也算是老乡,不管他还不还钱,至少给王武找个住处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然而,电话里传出的不是宿志军的声音,却是一个女的:“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下完了,唯一能直接联系上宿志军的渠道也落空了。放下电话听筒,王武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懵。像小时候打秋千,把自己一点点地摇到高空,然后就是刺激中的彻头彻尾的害怕。 第一次进城,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没有确切的线索,想找到宿志军恐怕比大海里捞针都难。更何况王武一无多少学识,二无精明的头脑。 这时再回过头来看宿志军,觉得此人太“不简单”了——他是想把自己和凤凰店的关系给抹得一干二净啊。 “嘿,兄弟……” 听到有人喊话,王武下意识地扭了扭头,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竟淹没了声音的来源。 “嘿,在你身后……说你呢!”王武将头扭向了身后,才确定那声音就是叫他的。 叫他的人穿着一身半新的格子西装,脚上登着一双亮晃晃的黑皮鞋。这着实让王武纳闷儿。 “农村来的吧?” 王武应“嗯。” “来找工作?” 王武也应“嗯”。 接下来,不管那人问什么,王武皆以一个简短的“嗯”答应。仿佛此时王武不是在和那人对话,而作一张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考卷。 问了半天,那人觉得满意了,便从身上随手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王武。 王武没接,而是打眼瞧着名片上的字:利安开发有限公司、薛冬亮、人事部。 “我说兄弟,去我们公司干吧,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实诚。你尽管放心,我们是大公司,待遇丰厚,薪资相当可观……” 7、无底“黑洞” 这个叫薛冬亮的人,其实是个搞传销的骗子;他也是受害者,只不过为了生活,现在开始骗别人了。而那个所谓的“利安开发有限公司”,实际上是一个传销骗子窝点。 那天下午,王武也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听信了薛冬亮的话,又稀里糊涂的跟着他来到了“利安开发有限公司”,不明不白地成了这里的一名传销人员。 “利安开发有限公司”,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四间屋子的民租房。而这里面,却住着男男女女20多个和薛冬亮一样的人。 他们每天早上上课(培训),下午“实践”。讲课的是个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人,在台上讲的很激奋,爱笑,也让下面的“学生”跟着他笑。写字板上被他写写划划,很快就填满了,可他似乎并不觉得累,擦去,又写又划。 讲的内容都是和钱有关的“梦”。他天天讲、月月讲,有些新来的人就渐渐地认为他讲的是真的,就根据他讲的这个“梦”,去“拉拢”家里的亲戚朋友,“拉拢”不来亲戚朋友的,就开始骗不认识的人。 他们每个人自从来到了这里,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也或者是无形中,被关于钱的“梦”限制了自由。现在,限制王武的便是薛冬亮。 几天里,王武就跟着薛冬亮坐在讲台下听课,吃咸菜馒头面条,睡地铺。王武一有怨,薛冬亮便皱着脸:“还想在城里挣大钱,连一丁点儿苦都吃不了,你还能干什么?我看你还是迟早滚回农村老家算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可王武真要走的时候,薛冬亮却拉着不让:“你他娘的这算什么?你以为这是你家后院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告诉你,要走没门儿,除非你能帮了我弄到一笔钱。” 王武不懂什么狗屁钱的理论,他就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可是,他愈有这个“苗头儿”,薛冬亮就提防得愈严紧,就连王武每次喊着去厕所也要跟着。 王武看实在逃不脱,就想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不算什么高明,但它冰释了王武和薛冬亮之间僵持不下的关系,让后来的逃跑有了缓冲的余地。 这个主意是:王武假装无意中说露嘴,把“账单”的事给抖落了出来,这样就可以通过薛冬亮的力量,帮忙找到宿志军宿大老板。到那时,一切就好办了。 也就是这张说露嘴的“账单”,让薛冬亮觉得王武确实是块“料”,有利用的价值,当时没白把王武骗过来。 8、宿志军找到了 为了让薛冬亮相信,王武把那张记着宿志军作废手机号的纸片,以及那张发黄的账单全给了薛冬亮。 那几天,王武的心里很不滋味。如同整个身体被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凌,活动的机能开始变得困难、迟钝。和这个偌大的繁华的城市比起来,王武——一个刚刚从农村出来的人,他太弱小、太单纯了。或者说,他没有城里人精明,更不懂得在城市生活的“丛林法则”,这就注定了他要被一些人利用和操控。 然而,王武感伤的不是他被逼无奈把账单什么的交给了薛冬亮,更不是现在被薛冬亮控制着没了人身自由。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党霞的病,他怕自己一直被困在这里,再也没有机会和党霞相见。他怕党霞长期见不着他,便误以为是王武故意躲她,好摆脱她这个病魇,那时,党霞肯定会心里不愉快。人,一旦心里不高兴,就容易拿自己的身体出气,何况党霞还是个病人呢! 王武希望能尽快联系到家里,问一下家里的平安,也给家里报个平安。这样,纸片和账单就成了他和薛冬亮之间的交易。 “爹——” “王瘸拐”拿起话筒一听是儿子王武,情绪变的有些激动:“武儿啊,几天没你的信儿,你咋这会儿才给家里来电话?走时我不都给你说了吗,多打电话,别忘了家里边儿的亲人。你咋不长记性呢?你这娃就是,从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让你见着,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爹,武儿没忘,武儿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武儿在这里天天好吃好喝的,还找了份赚钱的工作,一点都不累。志军哥可能要过几天才能见着,我去他们公司了,他们说志军哥去外地办事了,要等些日子。”王武这样说是不想让“王瘸拐”担心,有苦在这时也咽到肚子里。 王武又询问了党霞的病情。“王瘸拐”说他这几天隔三差五的去看一回,人还行,能吃能喝,就是每天这药那儿检查的,医疗费吃不消。党霞家已经开始四处借钱了,他也尽全力帮着想办法。 王武想让“王瘸拐”替他给党霞捎几句话,但又转念觉得不合适,遂打消了念头。挂了电话,王武终于忍不住感情的洪流,涕泪交横、号啕万涌地哭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时特不像个爷们,看起来特傻,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也就是王武把纸片和账单交给薛冬亮后的一个星期,薛冬亮告诉他,叫“宿志军”的那个人找到了。 9、幕后导演 宿志军,确实是那个千辛万苦要找的宿志军。然而,他却不是什么所谓的大老板。 当薛冬亮和王武来到银光大厦附近时,薛冬亮朝一楼海滨大酒店门前站着一个的保安指去:“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吧。” 王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来之前,凤凰店所有的人都说宿志军是有钱的公司大老板,怎么一到这儿就成了个保安呢?他首先怀疑的是薛冬亮弄错了,一定是这个人也叫宿志军,是巧合,只是名子相同而已。 王武想上去质问那人,却被薛冬亮给挡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上去和他联合起来揭发我,从我身边脱身?告诉你,除非你现在就给我一笔钱,咱们俩就算两清了,要不然,你哪儿都别想去!” 紧接着,从王武身后出来了两个人,把王武强推硬拉进了一辆面包车里。薛冬亮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漫不经心地从中抽了一根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把吸进的烟倒吐了出来:“要见宿志军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计议一番,免得你小子耍滑,跟个老鼠似的溜了我们还不知道。” “冬亮哥,看你说的,我咋会逃跑咧,我还要向宿志军要账呢!我爹让我来城里,就是为了向他要债,给我女朋友看病,我要是要不来钱,回去也没啥意义。”王武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故意不紧不慢地说。 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薛冬亮让开车的把面包车开到一个背街的饭馆吃饭。这次薛冬亮格外大方,又是红焖鸡块又是鱼香肉丝又是干锅肥肠,另外又要了两瓶啤酒。 薛冬亮一边给王武倒酒一边说:“王武兄弟,冬亮哥也知道你有难处,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按说我应该放你走。可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在别人下面混饭吃,由不得自己啊。”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干完这一票,我就给上面请示放了你。” 薛冬亮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嚼了嚼后,接着说: “现在,就看你答不答应了。” 王武放下手中的筷子:“冬亮哥,你就直说吧。” “是这样,这个叫宿志军的不是十几年前欠你们家钱吗,你明天拿着账单去向他要。你要记住,不是要回账单上的钱,而是要翻倍,10万!” 薛冬亮说到“10万”时,伸出了一根手指在茶杯里蘸上水,写在了饭桌上。 之前和他们一起下车的另外两个人,就坐在王武背后的一张双人桌上吃饭。虽然薛冬亮起初想避开他们,但当他和王武说到“10万”时,还是被其中一个听到了。 “这会不会太多了?账单上加起来还不到四千多块钱,而你却让我向他要10万,这不是敲诈吗?”王武惊疑于薛冬亮的阴险。 薛冬亮有些怒火:“你傻不傻啊?!钱是十几年前借给他的,十几年前的十块钱和现在的十块钱能比吗?” 10、宿志军的这几年 宿志军自从上完大学,就和他在大学里热恋了三年的女同学言露露结婚了。也正是靠着这个言露露的家庭关系,宿志军在玉岭市不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工作。工作了没几年,宿志军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公司。 那时的宿志军也确实忙,因为公司刚成立,市场竞争又异常的激烈,几次宿志军想带着女儿老婆回家看望“宿老阉”和凤凰店的父老乡亲,可一次次的都被公司的事务缠住了身体。到了过年过节了,宿志军又必须到言露露家吃团圆饭,对方家里很在意这点。 就在公司还没有完全发展壮大的时候,传出了宿志军的老婆言露露有外遇的事。这对于宿志军来说,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要知道。这些年他在工作上如些拼命,还不全是为了“这个家”。 宿志军曾当面责问过言露露有没有这回事,而言露露给他的答案却很模糊:“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什么时候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我呢?” 虽然很模糊,但宿志军还是从言露露的话中听出了深意。 或许是宿志军给言露露的太少,太平淡了,没有了当年在学校里追求她的那股“热乎劲儿”了。他一直梦想着要摆脱掉言露露家对他这几年的资助,他要证明他是完全有实力娶到言露露这样的女人的。 每次,言露露让宿志军去她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宿志军都能从对方父母的脸上读到一丝不屑——那是发自内心的瞧不起,看不起他这个有着穷困的农村身份的人,看不起他是农村人还要自不量力,把她们家露露给“骗”了。他们认为宿志军和露露交往本身就是个错误,是宿志军觉得他们家境不错,来吃软饭的。宿志军和言露露快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老俩口还忙着给言露露介绍男朋友呢,可结果都被言露露给推绝了,于是他们就更恨宿志军了。 让宿志军没有想到的是,结婚还没几年,言露露真就背着他,跟那些“男朋友”中的其中一位好上了。 宿志军和言露露从结婚到没发生那事之前,一次也没吵过架,在他们那帮同学的眼中,他们可以说是“模范恋人”。“那事”发生后,他们痛痛快快地吵了一架,紧跟着就办了离婚,女儿归了言露露。 此后,宿志军也只有把全部精力放在公司。然而,他到底没有了先前的“精神后盾”,每天变得面目萎靡、一蹶不振。公司因为一次重大的交易,被对方设了陷阱,成了泥浆中的一粒卵石,越沉越深,最后不得不面临关门倒闭的惨局。 这时的宿志军,就更没脸回凤凰店了。“宿老阉”从小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又四处借钱供他上大学,到头来他却落了个“一无所有”,还要拐过头回来指靠“宿老阉”,这不让凤凰店的人笑掉大牙才怪! 公司倒闭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债。人有钱的时候,一大摞儿朋友都喜欢往你身上靠;而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你才会发现真正的朋友其实没几个。宿志军只有不停地求职打工维持生活,他是去年才去的海滨大酒店做保安的。除了保安,他还在一家红酒专卖店和水上公园做兼职。 11、和演一出戏 王武是第二天去向宿志军要账的。 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上次推他上面包车的那两个人,他们俩是薛冬亮放在王武身边的监视,是为了防止王武做出不按薛冬亮意思办事的“保证”。 当王武把那张账单递到宿志军面前时,宿志军拿眼一瞧是“宿老阉”的字迹,再拿眼睛仔细一看,是十几年前为了让宿志军上大学,“宿老阉”欠下的一笔笔债务,便忍不住双眼落泪:“我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竟还不知道,“宿老阉”在三年前就辞世了。 王武便将“宿老阉”从得病到火化入土,详详细细地说给了宿志军。没想到宿志军“扑通”跪在了王武手里捏着的那张账单前:“爹,儿子不孝,儿子浑蛋啊!——爹,我对不起你……” 宿志军泣不成声地对着那张账单说话,仿佛账单就是他爹“宿老阉”。 王武想把一直监视他的那两个人支走:“你们两个要不先避一避吧,我跟宿志军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你们说你们的,我们不听就是了!” 见他们如两个难缠的门神,王武带着脾气说:“走!咱们还是走吧,这账我不要了。回去我就在薛冬亮面前放话,说你们把我要的钱给独吞了,到时薛冬亮决不会饶了你们两个。” 可那两个人不吃这一套儿:“吓唬谁呢?你以为薛冬亮跟你一样傻啊,他才没那么容易相信你呢!”“就是,你算那个鸟!” 王武多多少少地了解了一些薛冬亮的“上面”,他和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经常有过往,时时他们一同出入一些商务会所、足疗馆和星级酒店,也正是这个“副局长”给他们撑了不少腰。即使王武想办法报了警,也最多是把他们几个都带回局里询问录口供,做些表面工作,到头来他们还是能逍遥法外。而那时,王武的处境,就变得不可想象变得复杂化了。 王武偷偷给宿志军使眼色,意思是让宿志军把这两个人拦下。这是王武脱身的最好机会,是他逃出薛冬亮以及“利安开发有限公司”魔爪的时候了。 宿志军开始有些丈二和尚,只眼睁睁地看着王武在账单上用手指急促地画着,却不懂他画的是什么。王武见实在没办法,用家乡的方言歌谣说给宿志军。 这下宿志军才算完全明白了王武的用意,他跃步如飞上用便揪住了那两个人的衣服,又在嘴里接连喊“抓贼”,引来旁边同事的帮忙。 而王武此刻不是想着怎么逃跑。即便他这次真的跑遁了,这里还有宿志军,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王武在昨夜睡的地方想了一个晚上,他不能在这时把宿志军给出卖了,他要走极端——用“跳楼”,引来一场轰动这个城市的新闻。 在家的时候,王武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一些民工为了要回包工头和开发商拖欠他们的工资,不得已走极端:跳楼跳江、爬高压电线支架、站在公路中间堵塞交通……这样做便能引来人群的围观和媒体的报道,一经媒体报道,他们的工资多数便有了着落。 王武如一支射出去的箭,直冲进银光大厦一楼里,又一刻不停地摁开了电楼门,乘着升上了顶楼。 12、黑幕终被掀开 也就是王武站在众人面前演跳楼的时候,他不光把来城里找宿志军的事说了,还把薛冬亮以及“利安开发有限公司”的恶面丑态暴露了出来。 经过媒体的跟踪报道和暗中探访,这张潜藏在玉岭市长达一年多,涉及黑势力和传销、诈骗团伙的巨大黑幕,终于被媒体连同警方协同侦破,撕碎在了市人的面前。那个和这些有染的副局长,也在侦案组的“顺藤摸瓜”中搜到了证据,立案逮捕了。 而这次能顺利找到“利安开发有限公司”,将其“一锅端”,完全是得益于王武曾被束困在那里时,那段没有自由和希望的痛苦经历。 事情结束后,一家电视台的法制访谈节日,还将王武请到了直播现场,做为访谈嘉宾,讲述他这十几天身陷囹圄的所感所受,和“利安开发有限公司”的种种罪行。王武开始不同意,可还是支不住电视台的劝说:“王武先生,你还是来吧,这只是一个面对面的访谈节日,跟平时说话一样。我们制作组请你来做节目,也就是想让你把在利安发生的一些故事,通过电视告诉给广大观众,让他们从中能吸取你身上的教训,避免有些人重蹈覆辙。” 王武听的不大全明白,但还是弄懂了其中的意思:“和着他们是把我当成反面教材了。” 由于王武是第一次来城里,又是人生第一次走进电视台的直播间,在节目没正式开播之前,编导曾多次提醒他,待会儿在录的过程中要尽量放松。可当台上的聚光灯全打开后,王武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十分的紧张,有些发憷,他又喜欢操着一口老家的土话,不时引得女持主人笑吟吟的。 出了电视台,王武觉得该给家里打电话了,就在一个小商店里拨通了公用电话。没想到, “王瘸拐”在电话里对他一阵臭骂:“这几天滚哪儿了?你倒好,在城里无所盼念地鬼混着,自在了吧?!美了吧?!——你个没心没肺的,你可知道党霞在医院里受了多少苦,身体一天天地弱下去,再不回来,你真就永远也别想再见着你媳妇了!” 13、回家 了解到党霞的病情严重后,王武心里着急的跟放了一盆火似的,唯恐党霞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他即使喊破天,一切也都晚了。 王武要回凤凰店,宿志军便替他买了张最快的返乡火车票。临走,宿志军把早已准备好的八千块钱塞给了王武:“拿着吧,这是我欠王叔和你的,也是欠凤凰店的。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和愿望。” “志军哥,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凤凰店吗?”王武好奇地问。 “不回了,回不去了,我还哪有脸回凤凰店呢!”宿志军情绪哀凉,像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武儿,我拜托你件事,你回去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到我爹的坟上烧些纸钱,我爹爱喝那么两口,并告诉他,我不佩做他儿子,可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爹,我永远都是凤凰店出来的人!” 由于离火车开动还有一段时间,王武就坐在候车大厅的椅上等。宿志军看了看表:“武儿,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你就在这儿耐心等一会儿,火车再过半个小就开了。” 王武点了点头,宿志军便随后转身离开了。就在宿志军还没有走开多远时,突然被身后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志军哥,等我一下。” 宿志军以为王武忘记了什么东西,扭过头来看,见王武正和火车站里的商贩买着一样东西。等王武付完钱,拿到他面前时,宿志军才知道,那是一盒包装过的柿子饼。像洁白雪花一样的柿霜,均匀地蒙在褐色的柿肉上,仿佛如一个个熟睡的婴儿,惑人爱怜。 “志军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盒柿子饼就算我离开的礼物吧。它比糖还甜咧,你要是想家了,想凤凰店了,就吃上一个,闭上眼睛也算是回了一趟家吧。”王武说完,人就转身跑回了坐位上,而宿志军端着那盒柿子饼,却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呆。 火车上,王武一直没合眼。因为没有困意,他便觉得这趟火车比他来时要长很多倍。他觉得人发明火车不是为了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种乘坐的享受,却是一种折磨:它把聚在一起的一些人拆散,却不一定能够将拆散的人,完完整整地聚到一起。 比如说宿志军,他当年就是乘着火车来玉岭上大学的。然而,十几年过去了,他竟一直没有再乘着这趟列车返回去。有时不是他不是想,而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14、最美的新娘 下了火车,王武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城医院。 为了给党霞治病,党霞的父亲和“王瘸拐”整天四处奔波求钱,可所能筹到的却只是这巨额医疗费的冰山一角,医院不得已开始将党霞的一部分药给停用了。护士已经对党霞的家人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能交上住院费,恐怕医院只能让病人回家了。 王武找到党霞的住院病房时,党霞的母亲正在病床旁一点点的给她喂饭。党霞吃的很慢,间杂着不断的咳嗽,王武从半开着的门缝望过去,发现党霞的脸已变得有些浮肿。此时,王武不自觉的已两眼噙满了泪,手里提的营养品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 “王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傻愣在门外干啥,咋不进来呢?”党霞看到是王武,不禁喜出望外。 待王武走到党霞的病床前,看着党霞从憔悴、苍白的脸上,强硬着挤出的一丝微笑,使王武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和苦楚,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云烟。 在党霞母亲提着暖水瓶去热水房打开水之际,党霞悄悄地告诉王武,她想他了。特别是他去玉岭后,党霞每晚做梦,都梦见了王武的身影。 王武怕党霞担心,只把他去电视台上节目的事给党霞说了:“你不知道,当时我坐在录电视节目的机器前,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节目上到一半时,我老想上厕所,可又不敢说出来,愣是憋到节目录完了,差点儿没尿裤子!” “你也真是的,就不能给他说一声,让上完厕所再录吗?”党霞觉得王武十分好笑,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成了一抺美丽的金色。 后来党霞说到了她的住院费,说到了她爹和王武他爹的辛苦,说到了王武在城里一定受了不少罪。党霞说,她不住了,她要出院,不然对大家都是个拖累,她宁愿回家,也不愿再每天闻着医院里的药水味儿。党霞又说,她已经和她爹商量通了,就这两天出院。 王武开始不同意,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党霞。王武说,要出院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出院后咱俩就结婚。 婚礼是在王武家举办的。结婚那天,王武没有准备太大的场面,只是请了一些凤凰店的村民和近亲吃了顿喜酒,党霞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过多的折腾了。 党霞那天穿着一身大红碎花的婚礼旗袍,经过粉彩和头巾的遮饰后,人看起来美丽的如一朵怒放着的火红火朵,分外妖娆、动人。 那天,王武时而搀着党霞,时而又将她抱起。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他不敢去想党霞的病,他把自己最得意的一面拿出来,他对自己说:党霞真漂亮,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15、雪地里的火焰 半个月后,党霞还是“去”了。可至少,在她和王武结婚后的那些短暂的日子里,他们俩是幸福的。他们是把每一天,看成一年的时间去过的。 王武在那段日子里,常常费尽脑筋逗党霞开心。他一刻也不愿离开党霞,而党霞也不能看不见王武。 党霞闭上眼的那天晚上,王武起先还不知道,是半夜上厕所时,无意中发现党霞的身体已经冰凉了。王武不愿承认这是事实,他又找来两张被子,围在党霞的身旁,自己又躺下来拼命地抱着党霞,他认为,这样就会让党霞的尸体渐渐恢复体温。 县里殡仪馆来的火化车,要把党霞的尸体运到火葬场,王武还百般阻挠,哭着闹着不让那些人把党霞的尸体带走。他怕党霞这么一“走”,就永远再也见到她了。 “王瘸拐”看不过去,走上去把王武扯到了一边:“武儿,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要让党霞死了也得不到安生吗?你以为就你心疼党霞啊!党霞是个好闺女,可她现在没了,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吗?” 党霞死后,王武像失了魂似的,整天精神木呆、神情恍惚。 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了,可这个冬天还没有真正地下过一场雪。“王瘸拐”起早坐车去镇上置办年货了,独留王武一个人在家。 王武便拿出党霞结婚时穿过的那件红色碎花旗袍,他就对着那件旗袍说话:“党霞,我想你了。你咋还不回来呢,听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后天有大雪,你就不嫌冷吗……” 大年三十那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到了中午零零星星地飘起了洁白的雪花来。 “王瘸拐”准备了一些纸钱、水果糕点、下酒菜和一壶上好的白酒,对王武说:“走,咱们爷俩去‘宿老阉’和党霞的坟头上看看。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咱们去给他们送点年味儿。” 说着,王武搀着一瘸一拐的“王瘸拐”出了家门。 因为“宿老阉”的坟和党霞的坟离的很近,“王瘸拐”就把白酒和下酒菜端到了“宿老阉”那儿,而王武则蹲在党霞的坟前。他们俩有太多的话,要对这两个已经死去的人说了。待他们说完,又在各自的坟前燃了纸钱,火苗将它身边的雪融化了大一片。 王武把随身带着的那件红色碎花旗袍掏出来,放在了党霞的坟上。就在王武做完这些,起身要走的时候,那件旗袍被风雪吹开了一支袖角,呼啦啦、呼啦啦,似是在跟王武挥手作别。 雪愈下愈大了,王武搀着“王瘸拐”回家吃年夜晚。在他们走过雪路的身后,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两排脚印,那仿佛是通往另一个美好人生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