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罗奇是英国当代最著名的导演之一,也是世界电影里最富威望的电影导演之一。代表作《风吹麦浪》在2006年戛纳电影节一举捧下了金棕榈奖,算是得到了世界的最终认可。比起许多在现代电影领域里不断探索叙事结构的变迁和各种非凡创意与突破的导演,肯罗奇算是代表了中规中矩的经典学院主义流派,和其遥相呼应的是美国大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
《风吹麦浪》就是这样一个杰出的代表,以深厚扎实的基本功和掌控能力,导演真实再现了爱尔兰独立运动事件的始末,以一个家庭内部的协作、矛盾、冲突配合外界的大环境来构架整个故事脉络,形成完整的叙事体系。
北爱尔兰的一个家庭,和其他家庭一样长期以来遭受英国的殖民压迫和统治,屈辱而悲惨。哥哥泰迪毅然参加了革命军,参与了反抗英国暴政,争取民族独立的革命运动。医科留学归来的弟弟达米安向往哥哥的事业,放弃了自己成为医生的光明前景,也参与到了革命中。爱尔兰共和军与英国军队展开了多次殊死的较量,无数同伴流血牺牲倒下了,伴随着世界反殖民的浪潮,英国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革命即将成功之前,英国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就是承认南部爱尔兰王国独立,北部继续由英国统治,但是享有高度自治的权利。哥哥和许多共和军领袖都因此投靠了英国,只有达米安和少数人依然坚持将革命进行到底。最终,为了稳定政局,达米安和其他人都被捕,被自己的哥哥亲手处死……
首先来说说《风吹麦浪》这部电影所发生的历史背景。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制下,国王或者封建领主都在互相征伐,以占据土地和财富为目的,弱肉强食。苏格兰、爱尔兰都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被英格兰所占据。从12世纪英格兰入侵爱尔兰开始,到16世纪英国国王兼任爱尔兰王国国王,爱尔兰逐步沦为了英国的殖民地,爱尔兰人受尽了英格兰人的压迫。到了20世纪初,英国的霸权随着一战逐渐衰落,爱尔兰要求独立的呼声日渐高涨,反英斗争日趋激烈,爱尔兰共和军就是在这个背景下组建的。反抗的激烈动摇了英国的统治,最后双方各自做出妥协,签订条约,爱尔兰北部六郡永远归属英国统治,高度自治,南部则逐渐脱离了英联邦。
电影并不仅仅是要向世人展示这个小国家的历史和故事,更多的,是导演向世人讲述的历史和政治视角下,价值观的取舍与对错。当然,也包含了导演个人价值取向。可以说,这也许是历届金棕榈奖里,政治性最强的作品之一了。当年以政治题材著名的柏林电影节也避开了《风吹麦浪》,却在文艺观赏性为主的戛纳捧下了最高荣誉,这也算是欧洲几大电影节的一则趣闻了。
英国曾经号称日不落帝国,殖民地遍及全球,但是霸权开始衰落之后,各地的反英浪潮将英军慢慢驱逐出了自己的国境,不过和其他欧洲殖民者一样,走之前,英国也十分擅长制造冲突,埋下冲突的种子。如今南北爱尔兰的矛盾重重,统一无望在影片中,不就是主人公兄弟两人么,曾经并肩作战,荣辱与共,最后却分道扬镳,互相征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历史本身并无对错,有时候我们确实难以分辨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如同电影里一样,刚刚开始受尽压迫的爱尔兰人奋起反抗英国的暴政,确实是值得肯定的。可是,在英国开出条件之后的分道口,这里就困惑了。革命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爱尔兰人民的自由和权力,为了全体人的利益。当英国开出了如此丰厚的奖励之后,继续革命斗争,可能带来彻底的自由,但可能招致英国最残酷的报复,不仅革命彻底失败,整个爱尔兰还将回到更黑暗的起点,风险很高。而停止斗争,则立即可以享受高度自治的诸多特权。究竟该不该继续斗争下去,怎样才是给爱尔兰人民带来真正利益的选择,我想观众和当事人一样困惑。
英国的高明就在于此,你选择和平,就一定会有异议,引起爱尔兰内部的矛盾;选择革命,就给了英国更加强硬的借口彻底消灭共和军。显然兄弟两人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就走向了不同的结局。北部爱尔兰长期受英国影响较深,新教徒众多,因此北部爱尔兰人往往希望妥协安定,受英国统治并且高度自治;南部爱尔兰则多为守旧传统的天主教徒,坚定要将民族彻底解放。两兄弟的决裂,都得到了当地民众的拥护,看似是顺应了民意,看似是满足了人民的要求,可是之后冲突的不断和内战、内乱的不止,却并为将整个爱尔兰带向真正的安宁和自由。影片中的那句台词更为精确的描述了这种状况:“许多时候,我们只记得我们反对的是什么,却忘记了我们追求的是什么”。
肯罗奇显然有着自己强烈的政治倾向和野心。影片虽然客观的叙述了历史,却对人物的塑造和描述带上了自己的主观感情色彩。英国士兵都是凶暴和愚蠢的,爱尔兰人民都是高尚而勇敢的。这和我们国家过去的主旋律电影倒是十分一致。然后对于达米安的死,悲剧性的冲突终于从导演的手里彻底脱缰,演绎了一场十分悲恸和豪气的壮烈牺牲。
《风吹麦浪》片名来源于爱尔兰的古老民歌,在英国统治爱尔兰的数百年时间里,爱尔兰人的悲痛与惨烈都通过歌曲口口相传,世代传唱。记得奥运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大义凛然的英国人走上街头,反对中国对西藏的主权,高呼民主与自由。而当面对来自自己内部的呼声时,则集体漠视和践踏。曾经的爱尔兰人是卑贱而受压迫的,生命都毫无价值,即使今天,爱尔兰的统一努力依然不断失败。政治从来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只有利益与危害。你跟政治家谈正义,如同跟强盗讲道理一样。大部分情况下,民主与自由只是一个掩盖丑陋内涵的华丽包装罢了。
大风吹过,麦浪翻滚,我们还记得前人多少旧事,多少历史?我们只需知道,今天的英国全名叫做“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