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是这里】

这里是这里。一条蛇回到过去
我走向未来。那里有铁，变形的故事
一茬茬被收割，枯烂。轮回到泥土

这里依旧是这里，只是很多人换了新面孔
也许本身就是一些新面孔
我长到一棵树的高度，悲哀隐隐约约

这里早已不是这里。欺骗我的是我自己
树还在长高，蛇早已无踪
修改完一个个人，世道能剩什么

【斜坡】

一条斜坡纠缠着我。我留下汗水
伤痛，筋疲力尽。一个女鬼锋利的爪子
死死掐住我的咽喉。这是劫数

谁退还给我泥路。铁和石器伸向黑土
越过这座山坡，再无遮拦
人啊人，前面的宽敞能打开什么

【树的命运】

树已经升到天空，还能怎样
你有刀，你有了砍掉它的想法
它的厄运人人得见

假设树没有长大，只是一棵树苗
仍然是你，仍然觉得它阻碍了你
你是否会去找一把刀子

也许你碰到了一把锄头
也许你碰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也许你找着找着不再回来

【什么时候死】

老人去世了。八十年的光阴
在枯黑的身体上若隐若现。更多的是暗淡
哭声断断续续。灵堂里没有波澜
所有的水域都是预设的
老人躺在四世同堂里，看上去很疲倦
一百岁也得离开，八十岁的泪水
很烫人。也许六十岁，四十岁水温更高
若没有儿孙，烫谁呢
进进出出的人在老人遗体之外忙碌
他们说，大屋场，每年总有几次

【谁在桌子上】

躺在桌子上。却永远不能成为鱼与蔬
也不能成为自己的晚餐
旧桌子和新桌子的不同跟躺不躺一个人
关系不大。此刻躺着的人
把桌子当成了床。他一定需要一张床
比桌子更像床的桌子
白天吃饭，晚上睡觉
吃进所有的光亮，睡掉所有的黑暗
谁在桌子上，谁能停留在桌子上

【打捞】

打捞总是让我恐惧。儿时接触的第一个水手
就是在深不见底的池塘里寻找自尽的女人
那是一个羞花闭月的女人。何必自尽
还有我呢，我可以抱她，可以带着她去山上看风景
去河边浣溪濯足，可以夸她动听的声音，分享她的柔情
难道就因为生活给她的赞美总是雷同，要么刻薄
我真希望水手打捞上来的是一朵出水芙蓉
我的恐惧来自水手拖着女鬼一样的姿势
这一刻定格了我心中的打捞
如今渔夫还在水边，网却从渔民的手中
拓展到英特尔水域。汪洋大海波浪滔天
夜深人静，多少银屏前都有一双深陷的眼睛
你是否在其中，你是否伸出了手

【婚姻】

笼子和鸟。不是选择题
但你可以选择

你一定想选鸟，于是你唱着歌
进去了，我在外面拦着你

因出不去，没多久你想选笼子
可是鸟屎拉在你身上

有一天，一个老人提着鸟笼走过
我忽然明白了婚姻的真相

【儿子】

如我终身遗憾的人肯定有一小半
那不是我的。我不能为他剔除泥土
剔除污浊，剔除伤痛，剔除拂逆

那不是我的，可以不顺眼
但是没有权利表现出来。还有什么
比儿子更有潜力呢

一种声音环绕着：一个儿子可以挽救一生
我紧紧攥住一朵花，默念道：
我很想让你的娇艳和绽放不成为悲哀

【我们】

我们是一个队伍。没有名字
谁当好心人送来一个头衔
我们就将瓦解

无数个坟墓挤在我们的生活里
我们从悲哀到安宁。我们手挽手
清除风景的干扰，守候黑夜

或者把队伍散开去。像沙子与石头
隐藏在风雨草木中。很多年了
我们还在潜伏中。也许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