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妈跟我说,搁在旧社会,我都是孩子的母亲了。她说我姥姥十四岁嫁给我姥爷,接二连三生了我的若干个舅舅和姨,我妈最后一个收尾,给我姥姥顽强的生殖能力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我妈他们兄妹八人没有一个中途夭折的)。她说她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所以生我的那年都三十大几的人了。我妈跟我说这些有两个目的:一是提醒我别以为自己还是孩子,说话做事要有分寸;二是担心我早恋,旧社会那是没办法,现代社会要以事业为先,必须努力学习,争取考上重点大学。这些话算是我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妈那两点提醒我并不反感,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上课老走神,总担心有人爱上我。一这样琢磨,就不敢跟男生说话了,好像一答言,俩人就要发生什么事。跟别的女生比,我是圈养的家禽,怎么也跳不出我妈给我围定的木栅栏。
这样的心情一直熬到那年入冬。学校安排我们到东峪小学义务劳动,帮助他们修建一个篮球场。虽说只有五里路,来去还唱着歌的,每天早去晚归也有些累人。两天的新鲜劲儿一过去,同学们大多都暗生了怨气。
如果不是天寒地冻,我们在东峪的劳动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在那个日子口,又是坑坑洼洼的地形,我们又缺乏这方面的劳动经验,怠工偷懒者越来越多,这样一来工期就无限地延长了。到了第十天头上,有的同学开始发牢骚了,这叫啥事?义务劳动也没有这么义务的,这得干到啥时算完呢?老师发现了同学们的不满情绪,就汇报给校长了。第二天,校长跳到一块大青石头上跟我们大家说,同学们,你们知道吗,这个村里有我的一个学生,叫李小强,他初中毕业在这里当老师,已经当了十年老师了,我答应过他,帮他转正的,可是我的力量太小了,总是没能兑现。现在他不要求转正了,他要我帮他建个篮球场,要给他的学生开体育课,教他们打篮球,这是不是好事啊?我们高声回应:是——校长又问,咱们能不帮忙吗?我们又高声回应:不能——校长说好!校长说完好,就从那块大青石头上跳下来,抄起一把镐头又对我们说,从现在起,我跟同学们一起干,我们能搬石头的搬石头,能推小车的推小车,同学们你们看吧,篮球场已经有了模样,用不了几天,它就从你们的手里诞生了!
校长的讲话鼓舞了我们的劳动热情,同学们都显出十足的干劲。也就是从这天中午开始,我们二十几个同学可以分散到村里的老乡家,吃上一顿派饭,这让我们感到一丝意外的温暖。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靠近我们的饭桌,跟我们说了一堆客气话,然后就羞涩地摩擦起双手。好像手掌上沾了粘泥巴,只有反复摩擦才能把泥巴搓掉似的。我开始没太在意,猛然瞟他一眼之后就愣怔了。在我的记忆里,这张脸似乎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只是一时难以置信。
我放下饭碗,离开吃饭的那户人家,一个人糊里糊涂地朝外走,来到我们上午干活的那片河滩地。我感到脸好热,心下产生某种预感,就站下来,想刚才的那张脸和预感中的那个人。我是否可以看见他,如能看见,我会怎么样?冬日的中午,四周静寂没有风,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发现太阳的轮廓比往日又大又圆,亮度也非往日可比。我把眼睛闭上,满脑袋都是蹦跳的金星,就一个、两个地数起来。数着数着听见身后有人喊我。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用“那位同学”来称呼。
他喊,那位同学!那位同学!
我转过身,发现是在饭桌旁边跟我们说客气话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站住问,你怎么吃半岔饭就不吃了?我 “哦”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轻声问他,你谁呀?
他说,我叫李小强。
你就是李老师啊!我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他说,我很少外出的。
不喜欢还是没时间?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这些天咋没看见你劳动?
我爸病了,估计没几天了。他看着河对岸,神态凝重又坦然地说,我是我爸的眼睛,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很像你爸爸是不是?我问。
人家都这么说,不过……他欲言又止。
我的心脏不安起来,咚咚地跳荡着慌乱的节奏,也没管他接下来要跟我说什么,就问,你爸看不见东西是不是?
他扭过脸冲我点点头。这时候,一只喜鹊领了一只乌鸦从我们头顶掠过,我看着它们煽动的翅膀,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慌乱地说,我能看看老人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们家太乱了。他这样说着就在前头领路,引着我从一堵墙的拐角处往胡同里走。走到一棵悬挂电表箱的水泥杆下面,停下来,说你先等一下,就自己进了院子。不大一会,一位大婶走出来,看见我吃惊地问,你是来看老李的吧?不等我回答就朝屋里喊,李小强,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李小强没来得及出来,我就被大婶领进屋里。屋里并没有李小强说得那么乱,只是缺少摆设,没有隔断的两大间房子就显得空旷了。
李小强正往他刚刚扫过的地上洒水,干燥的地面湿润了,一股土气的味道弥漫起来。
屋里有病人,怎么讲究也不行。他笑着跟我说。
那位大婶走了,临走嘱咐李小强别忘了给他爸喂水。
我急切地想看到炕上躺着的那位老人。可是当我接近他的时候,竟犹豫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觉得有些胆怯。而胆怯里又夹杂着些许的期待,便不敢上前揭开遮住他脸的被角。
早就不吃东西了,李小强说,医生说这种病治不了。
我问患的什么病?李小强叹口气大咧咧地说,别提了!
我伸过手去试图揭开被角,竟感到它很沉重,像被粘住了一样掀不动,手颤抖得非常厉害。
没关系,他已经睡着了。李小强说着话,轻轻揭开了被角。我探过头去,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早就不在进食的病人。此时我的神态像个负责任的医生,视觉显得及其狭窄。我只想看到病人的一双眼睛,以此证明我的猜测是否准确。遇到李小强的那个瞬间,那双眼睛就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它长在一颗巨大的头颅上方,永远给人不想醒来的样子,像一对塌陷了的按钮再也不能崩起来随意控制。我凝视了很长时间,直到感觉天旋地转……
第二天我没去东峪参加劳动,跟班主任马老师请假了,我说我肚子疼得挺厉害。马老师说来例假了吧?我模棱两可地点点头,默默回到宿舍里,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
早先,我们村有个名叫大花的女人,被一个男人强暴了。但是没人知道此事,只是发现村里忽然冒出一个独眼龙来。有人问他怎么弄的?他神神秘秘地说,我不告诉你!后来有人把他灌醉了,他就告诉了。说我跟大花睡觉了,大花不同意嫁给我,可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这样一来,大花就没法在村里混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八岁那年,我妈发现我总是跟独眼龙在一起,就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我妈说她没别的意思,让我知道独眼龙不是好东西,往后离他远点就行了。我妈的话我当了耳旁风,不但没有不理独眼龙,还比过去更野了。跟独眼龙在一起玩的时候,总唱那首曲名《过家家》的儿歌:
小爸爸,小妈妈,坐板凳上过家家,爸爸的烟袋是你的儿,妈妈的头巾是我的女儿,我接过你的儿,你接过我的女儿,卧炕头上呼呼睡儿,呼呼睡儿啊呼呼睡儿,扛起棍棍去锄地儿……
我跟独眼龙唱歌时,一般都在阳光明亮的中午,有时候身边有人,有时候身边没人,无论怎样,独眼龙唱得都很投入,他进入爸爸的角色是眨眼间的,而我,却要扭捏地羞涩一阵。
有一天,独眼龙用他那只唯一看路的眼睛,领我进了一个防空洞。他让我躺在铺展开的大衣上,然后解开我的裤子,再然后就把头扎到我的俩腿之间,跟个小狗似的闻吸着什么。我感到挺有趣也很好玩,回来告诉了我妈。还嗔怨我爸,说他从没有那样对过我。我妈听完打我一个嘴巴,打完后小声跟我说,这事不准跟别人说。我妈说完这话从线卷上抽出一根针,十分钟不到,就把独眼龙的另一只眼睛给挑瞎了。我问我妈,你为啥要刺瞎他的眼睛?你不知道那是他仅有的一只吗?我妈说,我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说你为啥要那样做?我妈说你还小,长大就明白了。
我盼着自己尽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明白大人们的话有多沉、心有多重,可那又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过程啊!在我最初等待长大的日子里,时常站在那个双目失明的男人的院门口,等待他出现。从打我妈挑瞎他的另一只眼睛,他就很少出屋了,想看见他是非常困难的,我不得不到他的屋里去。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近距离看见他那只眼睛。那只曾经跟我说过话的眼睛,与另一侧形成相互对称得干瘪,此刻以端坐的姿势,非常安静地睡着。我让他把眼睛睁开。他说不必了,我能看见你。我说我考试考了一百分,你看看吧。他说不必了,你没考之前,我就知道你考了一百分。我感觉踩到深夜里的一口井,不知道还能不能爬上来……
我含着眼泪走开了,再来看他时,给他带来我们家的剩饭还有我爸的烟叶。我问他,你想大花是吗?他点着头说,你长得跟大花一模一样。
可我不是大花,我哭着说,我才十岁,刚上三年级,你别等我了,你还是去找大花吧!
我多次在他耳边重复这样的话,还找了一根竹竿,放到他手里。我说,让这个给你引路吧。
他终于离开了村子。
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找大花去了,走时的确拄着那根竹竿,是在傍晚前的时刻,沿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一直走。那个时刻夕阳非常的美。我放学到家听说后,追出去老远也没追上他。我想牵着他,给他当一段探路的竹竿。
事实证明我给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是怎么找到的大花?大花是怎么接纳的他?李小强是不是他跟大花当初的孩子?这些疑问都不重要了,毕竟跟着我一块长大的那份牵挂,在这个冬天意外地有了着落。可是他现在病着,李小强说他没有多少天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了。
我从李小强家里出来的时候,听见他用含混的声音喊儿子。我转过身去,看见他的一只手在枕边盲目地摸索着什么。李小强让我先走,他说他爸要喝水。他说他爸只能喝水。
我突然后悔了,为什么要在宿舍里装病呢?李小强现在很需要我。他要给孩子们上课,要操持篮球场,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与我童年有关的病爸爸。我不能这样躺着,得到东峪去,到李小强家里去,唱那首《过家家》给他听。
食堂老梁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也许我在记忆里浸泡太久了,老梁进来时我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他开始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没过脑子,只是到了后来,听见他说,别看我五十多岁了,心啊跟个十八岁小伙似的。老梁看上去真像个孩子,他顽皮地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举起一个食品袋,说,这是包子,不是所有病号都能吃到的。我接过食品袋说,谢谢!老梁凑过来把一只手放到我头上,问,摸摸行不?我说摸啥?他说,先摸脸,后摸腰,然后让我闻闻臊!我气得打掉他的手,拉开门,把装包子的食品袋扔门外去了。这时,给高一班讲数学的胡老师从宿舍前经过。他看着滚到远处的食品袋,停住脚问我,啥东西?我没有回答他。胡老师走过去把食品袋捡起来,惊讶地叫道,是包子!你怎么把包子给扔了?
老梁走出来跟胡老师说,我好心给她送病号饭,她不但不谢我,还给扔了!
我指着老梁说,你说谎!
老梁争辩说,我咋说谎了?食品袋是不是我给你拿过来的?是不是又让你给扔出去的?
我想把刚才老梁说的话告诉给胡老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胡老师问老梁,到底怎么回事嘛?
老梁摊开手说,能有啥事?我这岁数都能当她爸爸了!
胡老师说,那她……
老梁说,我把包子递给她,就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很轻的,这有啥了不起?我闺女的后脑勺没少拍,稀罕孩子嘛!
胡老师点点头。
老梁一脸的无辜,神色愠怒地从胡老师手里拽过食品袋,弹了弹粘在上面的浮土,扭过头冲胡老师说,这样的学生得好好管管,糟蹋粮食不说,思想忒复杂!
晚饭后我被班主任马老师叫到她宿舍。半路上迎面碰到老梁,他低低的声音跟我说,不会说话可没啥好处。我哼了一声没理他。
马老师问我,中午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我说,胡老师都跟您说了?
马老师说,胡老师是好意,他担心老梁对你起歹心。
马老师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想哭,一想哭眼泪真流出来了。
马老师说,别哭,如果信任我,就跟我说说吧。
我稳定一下情绪,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该怎么说呢?就算实话实说又该从哪儿开始呢?先说我的童年然后再说我很想给那个快死的老人唱童年的歌谣吗?马老师信不信先放一边,这些事我能随便说吗?这不是信不信任马老师的问题。转念又想,食堂老梁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把手放在了我的头顶上,说了一套顺口溜,类似这样的顺口溜在粗野的人群里不是常能听到吗!尽管我是在环境和氛围都很特殊的情况下听到那套顺口溜的,毫无疑问它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可是,我不说出去谁知道呢?!何况我根本就不具备重新述说那套顺口溜的勇气。所以我跟马老师说,马老师,您替我谢谢胡老师,甭管有没有事,都过去了。马老师认真地问,是都过去了吗?我也认真地回答,是都过去了。马老师豪爽地说了一声,好!然后问我肚子还疼吗?我说不疼了明天能参加劳动。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大花、独眼龙、李小强、老梁,当然还有我妈,这些具体的人和事在我的脑袋里搅成一锅粥。我不知道他们是我生命里的什么角色。他们认为给予我的,我却失去了,并且再也无法找回来了。我想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盼着天快些地亮堂起来,吃过早饭,唱着歌去东峪……
第二天早饭后我被喊到校长室。一进屋,看见马老师也在。马老师跟我说,你把昨天晚上跟我说的话,再跟校长说一遍。我想了想跟校长说,不管有事没事,都过去了。校长问,那你扔包子干什么?我回答不上来,向马老师投去求助的目光。马老师却把头低下了。上课的铃声响了,我们班的同学们正在排队,准备出发。校长看着我说,今天你别去劳动了,就在家里写检查,认识一定要深刻。我奓着胆子问校长,我犯啥错误了?校长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写这样的检查还用请假?我说,晚上回来写也行。
校长说,这不是请假,是对你的处罚。
那天我没去参加劳动,也就没有见到李小强他爸爸。
夜里下雪了,断断续续的一个星期,雪停后,我们班的义务劳动被迫转移,加入到校园铲雪的队伍里。这期间,校园里出现了关于我的谣言,说我让一个男人摸过了,摸过的地方最先是头发和脸蛋,后来升级到乳房和屁股。如果不是马老师把这谣言及时报告给校长,也许我会很快地跟那个男人滚到一个被窝里面去。
校长确实召开过一次全校老师会;因为初、高中都在一个院子里,不由我们校长管理的初中老师也都参加了。可老师捂不住那么多学生的嘴,反倒由过去的背后议论,变成了当面大胆的指认。我听见的都是这样的话:
“你们看,老师说的就是她。”
“就是她让人摸了?”
“老师说了,那是谣言,她压根就没让人摸过。”
“没摸过?没摸过为啥还怕人家说?”
“反正老师说了,不让咱们说她让人摸过了。”
…………
马老师后来告诉我,谣言的源头是老梁。老梁那天晚上看见我到马老师的宿舍里,错误地以为是告他的状,他担心马老师再把事情捅到校长那里,自己丢了饭碗,就提前跟校长澄清所谓的事实真相。还说,如果校长不信,可以找胡老师对证。校长找马老师核实情况,又问用不用调查调查?马老师说调查过了,什么事也没有。校长说那就让她写份检查吧,毕竟她有糟蹋粮食的动机。事情到这里本该过去了,可是,老梁背地里又跟几个初中学生申诉一番,说他太冤枉了,无缘无故地挨了高二女生的咬。这样一来,我的“丑”事是先从初中学生那里传扬开的。
我在校园的最后一个有雪的冬天没有度完。我辍学了。我辍学的那天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五天时间。
马老师说等考完试吧。
我说不了。
我妈后来知道了我的一些情况,问我是不是真让人摸了?我说是。我妈就让我爸找人,想去学校打架。我劝他们,说你们别瞎忙了,是我自愿的。我妈说我是疯子。我妈说话时的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这丫头,是疯子,简直是个大疯子!”于是我就拿出疯的样子给我妈看,天天唱那首《过家家》:
小爸爸,小妈妈,坐板凳上过家家,爸爸的烟袋是你的儿,妈妈的头巾是我的女儿,我接过你的儿,你接过我的女儿,卧炕头上呼呼睡儿,呼呼睡儿啊呼呼睡儿,扛起棍棍去锄地儿……
我妈上当了,以为我真的疯了,很快给我找了一个造型强悍的男人。因为我不爱她,所以不到一年我们就离婚了。离婚后我自己又找了一个,两年后也离了。这两个男人都是我三十岁以前经历的。
我现在已经是个中年女人了,乳房塌陷,阴毛泛黄。我现在的这个男人时常在我们的大床上抱怨我的分泌不足。由此,总是毫无道理地问我:“你的初恋是谁?”这个时候我常常陷入尴尬境地。我是不擅长说谎的女人,但我没有办法告诉他,只好跟他讲述这个关于“眼睛”的故事。他听完这个故事以后,我发现,曾经亵渎过我的那个瞎子,此时拄着我给他准备的那个竹竿,正缓慢地走进我男人的目光里。我看见我男人的目光深处,一道黄昏前的背景倏然阔朗开来,西边的天际是厚重的铅云,此时已被夕阳洞穿了,形成的巨大裂隙浸染着鲜红色,就像胎儿娩出时的那刻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