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最后一天,早上,收到安忆的短信,史铁生去世。我第一个念头,想到了“宁静”两个字。铁生是一个宁静的人,他静静地生活在嘈杂的人世间,默默地与自己的灵魂对话;如今他走了,也走得安安静静,给世人留下一个圆满的生命意象。
与自己灵魂的对话,注定是会寂寞的。本来,生活在我们这个众声喧哗的年代,铁生很容易被人们关注,也很容易成为大众眼里的明星人物。他的写作,他的残疾,他的信仰以及他的高贵的人生态度,都足以被现代媒体用来“秀”一把。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他一生都不制造话题,也不被潮流所利用,他只是安安静静做着自己一份称职的工作,那就是写作。
铁生有自己的信仰,用以慰安他不幸的命运,但信仰是他内心的声音,也是他自己的生命体会,他很少在文学创作中夸饰信仰。铁生有独特的经历:清华附中的红卫兵,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今天》的重要小说家,等等,都走在时代潮流的前列,但他也很少在创作中渲染自己的人生。他的写作属于纯文学,是一份纯净、澄明、朴素的生命告白书。他也不特别张扬自己的人格力量,却在文字里有着透彻坚定的立场。
我与史铁生交往不多,只有过两次短暂的会面。一次是1996年斯德哥尔摩大学举办的主题为“沟通”的文学讨论会上,这是另一位《今天》的小说家陈迈平举办的会,中国作家有芒克、多多、严力等当年的《今天》骨干作家。铁生夫妇也在其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铁生的第一次出国,他身体肥大,行动不便,上下楼都有同行的朋友们照顾着。参加那次会议的中国作家中,朱文最年轻,很多场合都是朱文背着铁生行走,气氛是祥和的,充满了友爱的精神。铁生也落落大方接受别人的帮助,脸上总是挂着一丝腼腆的笑容。还有一次,是2004年,王安忆刚被引进复旦中文系当教授。她进复旦的第一件事,就拿出自己的科研经费邀请史铁生来复旦,为复旦学生作了精彩的讲座。史铁生很少外出,身体又不好,为了他的到来,安忆做了很细致的准备,使这次演讲取得很好的效果。在这两次会面中,铁生总是被人们簇拥着,我都没有机会与他做深入的交谈,我也觉得似乎不需要——面对一个寂寞而澄明的灵魂,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和苍白。
今天,王安忆主持的“中国文学创作和批评研究中心”将在复旦大学举办史铁生的追思会。这一天,是史铁生60岁生日的今天,听说北京也有朋友们要举办追思会。过几天,南方的朋友也会举办类似的会。这样的纪念,远胜于形式主义的追悼会。因为,友爱和宁静是永远与铁生在一起的。
2011年1月4日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