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的电视剧创作,以现实题材居多,尤其关注家庭的情感伦理、寻常百姓的琐碎生活,那么,您希望在这些创作中传达怎样的信息和理念?有没有持之以恒所坚守的东西?
王宛平:这个问题正是我最近经常思考的。写电视剧之前,我写过一些有影响的婚恋类畅销书,代表作是《婚内婚外》。在那些书里,我写过几十对不幸夫妻的婚姻故事,大多灰暗消极,婚姻中男女主人公互相折磨,生不如死。这些书当时非常畅销,但观众反映看了这类书,对人生和婚姻更加悲观绝望了。当时我就开始反思,我们写作究竟为了什么?如果我们的作品不能给观众读者带来对生命的关注关怀、希望希冀、温暖温馨,这样的写作,即使再吸引眼球,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电视剧这样一个面对最广大普通观众的艺术形式,我认为创作者更应在创作中,怀有一份普世情怀,坚守主流价值观念,带给观众健康积极、温暖温馨的东西。从《幸福像花儿一样》开始,直到正在播出的《金婚风雨情》,我作品中或许可以看到这样的标签:阳光,温暖,温馨,这正是我要坚持和持之以恒的东西。
记者:您能与我们分享一些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的经验和心得吗?您又是从哪些途径积累和寻找创作素材的?
王宛平:电视剧创作中,现实题材写作是最难的。现实题材来不得假,需要踏实深入的生活阅历和人生感悟。我本人也算经历丰富,15岁当兵,19岁当工人,然后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当公务员,又考研,毕业后留校,期间也曾出国游历,历尽人生沧桑。总之,在我看来,电视剧编剧,尤其写现实生活的编剧,没有踏实的生活基础很难写出有厚度、有情感的东西。一个优秀的编剧应该具备文学天赋,能够从琐碎平凡的生活中提炼精彩的创作素材,这个素材更多的来自于作者生活阅历和对生活感悟的能力。二者不可缺一。
记者:在《金婚》《金婚风雨情》中,您都尝试采用了编年体的结构形式。这是您的创意吗?您认为这种结构有什么独特优势?
王宛平:两部“金婚”采用编年体形式是导演郑晓龙的创意,郑导希望用这种一年又一年的形式感给观众造成一种时间感——50年历史沧桑感。事实证明,郑导的意图达到了。编年体对于一部生活剧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它使叙事节奏加快,人物命运感更为浓重,人物形象也更为突出。两部金婚都没有大的情节冲突设计,但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原因就在于此。
记者:就您的观察,您认为目前现实题材电视剧创作存在哪些问题?针对存在的问题,您有没有在创作上去规避或调整?
王宛平:目前现实题材电视剧分几类,一类是所谓苦情剧,也是所谓三破一苦,剧中写尽人生奇闻逸事,千奇百怪,只为吸引眼球。这类剧往往写作和制作成本很低,收视率超高,但口碑并不好,观众往往边骂瞎编,边往下看。还有一类就是所谓青春偶像剧,这类戏比较轻浅,并不一定真实,靠青春靓丽时尚或者话题包装,这类剧的收视群体大都是非青年观众,所以制作公司往往也不敢投入大成本。真正有分量的现实题材,应该是与时代和人的命运情感息息相关,关注民生民意,有一定厚重的作品。应该说,一个有良知的编剧都愿意从事这样的写作。
但这样的写作在当前中国电视剧创作中是最难的。编剧经常感叹,写剧本是戴着镣铐跳舞,写现实题材就更是戴着重铐舞蹈。写现实题材往往是如履薄冰,既怕触碰政策陷阱,也怕写平淡了,没有收视率,甚至卖不掉。
具体到创作本身,也如我前所说,现实题材写作来不得虚假和编造,如果说古装戏、年代戏、战争戏、谍战戏,可以天马行空,发挥极大想象力,现实题材则不允许,现实题材更需要的是扎实的生活细节,真实的人物形象,打动人心的情感力度。总之,现实题材写作需要的综合能力更强。
记者:您是如何理解编剧的作用的?身为编剧,您的创作思想和意图在制片方的利益需求、电视台的收视率压力以及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是否能得到真正实现?
王宛平:电视剧中编剧的作用目前已得到承认,但所处的地位大多是被动和尴尬的。电视剧是一个特别市场化的东西,收视率决定着一个产业链的生存状态,编剧作为这个链上的一环,完全不可能像作家那样,真正左右自己的作品,编剧的剧本只是一个初坯,真正成为作品还需诸多环节。作为编剧,妥协和困惑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的。因此,当编剧高呼维权时,只做编剧是很难做到真正与资本平起平坐的。现在很多年轻编剧,开始自己当制片人、制作人,这样也许是真正改变编剧地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