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冬已经很浓重了,铁桶似的包围着,让我窒息,看到一盆温室里的花,我就感到恐慌,就不由地怀念春天,可是,我对这个世界多么不放心啊! 尊贵的古尔邦节来临,在薄薄的小雪里,在锋利的寒风中,我走向羊群,那么多的羊,它们拥挤在一起,似乎不是担心命运,而是畏惧寒冷。它们的眼里头是天生的温柔与善良,等人靠近的时候,偶尔会闪过一缕惊慌,谁要选择他们的命运,它们不知道,它们从不抗拒。 我想从羊群里找出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或者让我看一眼便心生喜欢的,长者却在挑选肥瘦与大小,看看尾巴的大小,是否羯羊,最后,他指了指一只毛色褐黄的,我突然心生怜悯,觉得它与我有了些瓜葛,是情感上的,像我的儿女与或兄弟姐妹。当它被卖羊人按倒的一瞬间,它惊慌地看了我一眼,这时我的心里便念了一句:安拉—— 羊被按倒后将三只蹄子绑在了一起,过秤的时候,羊仰垂着头,目光向上,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到了蓝天,白云,多么宁静与肃穆,多么空旷与高远。羊的另一条后腿轻轻地摆了一下,接着就安静了下来,多么顺从啊!像一个智者一样,它似乎知道并欣喜自己将要到来的归宿。 宰牲场在马路对面的一个树林带里,离羊群所在的地方还有几百米远,马路上有那么多的车辆,都忙碌着,让我又一次感到了慌乱与无奈,甚至盲目,这是无法回避的生存现实。看来只有把羊装在车上带过去了,这么长的距离,这么乱的马路,让一只羊胡乱的奔跑多么危险,如果硬要牵着它过马路,它肯定是不从的,它们本能地不相信人类。 这时又有两位买好了羊,我还在想如何把羊赶到马路对面,赶到坡下不远处的树林带里。正在这时,卖羊的小伙子把我们挑好的羊全解开了,我担心羊又跑进群里,果然它们就跑进了群里,似乎还要与其它的羊再一块挤一挤,多在羊群里呆一会,我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挑选的羊,担心自己挑的羊会突然间找不到,可小伙子并不担心这个,也许每一只羊他都能叫得上名字,不慌不忙地将这三只羊赶了出来,与整个羊群隔开。这三只羊就愣在了一边,接着小伙子又从羊群里赶出了两只高大俊美的羊,头顶长长的犄角挂着威风,目光中闪着智者的光芒,颌下顺滑的胡须有长者的风度,让人望而生畏。我明白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头羊,引领羊群行动的头羊,小伙子是想用头羊引领着这三只羊赶到宰牲地。 果然,头羊很知路地跑在前面,这三只羊紧随其后,头羊一跑,羊群里突然一阵骚动,其它的羊也想随着头羊而去,却被其它卖羊的人拦住了。我看到头羊引领着这三只羊先是顺着马路边向前小跑,跑到距红绿灯不远处,便躲开了来往的车辆,穿过了马路,到达对面后又顺着一个缓坡跑了下去。我们开着车紧随其后,到宰牲的树林带时,两只头羊就停了下来,后面三只羊也停了下来。接着,宰牲的人上前又一次按倒了我挑选的那只羊,绑住了三只蹄子,它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其它的几只羊未有任何的惊慌,在不远处背对着要宰的这只羊而安静地卧了下来,似乎在做祈祷。这时长者走了过去,用清水洗了洗刀面,蹲下身子,将羊的耳朵拉过来捂住羊的眼睛,用左手拇指摁住,同时其他四指扳住羊的下颌。这时我们念泰斯米和大赞词,捧手至胸前进行举意…… 羊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它没有任何语言,在沉默中,在短暂的沉默中,鲜血从脖颈间咕咕而出,在清冷的阳光下,在一片神圣的宁静中,我们结束了举意。 一只,两只,三只…… 这时,我发现两只俊美的头羊又默默地回到了羊群。一时,我突然觉得,它们好像欺骗了这三只可怜的羊,这三只羊满意为跟着头羊跑准没错的,可是谁知道,它们利用了普通的羊对自己从未改变的信任,把它们引领到了刀子的面前。 转眼,我就对自己的错觉而感到惊慌了,我坚定地认为,两只头羊不是人类的帮凶,而是真主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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