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先是撞向玻璃窗,然后再扑到身体上,天气好,北京北面的山脉清晰得像刀子刻过。又走了一段路,开阔起来,玉米地里成捆的秫秸四四方方的,一溜排开。我去内蒙太仆寺旗,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在我的书包里,是方达明,确切说,是方达明的小说集《海拔3658》。
方达明是那么不慌不忙地在说着他的话,不端着不拿劲儿,语速不快也并不慢。 ---- “我们姐弟几个都是外婆带大的,我爸的妈一解放就死了,所以对我们来说,外婆就是奶奶,奶奶就是外婆……” ---- 对,就是这样,我的心很舒缓。看着窗外,觉得内蒙也是阳光灿烂吧,一定会烘烤着我静幽幽的心境,不知道是方达明跟着我,还是我被他带着,恍惚起来。
我收好了书下车的时候,已经走了5个小时了。太仆寺旗的宝昌。原本暖和的我突然到了外面,刚刚打算清爽些,耳朵就生疼了,刹那的,旁边没有风,地上全是下过了几天样子的冻雪,头顶阳光明媚,明媚和耳朵疼唱着反调,后来鼻子尖也疼了,胸口觉得没有了遮掩,外套不起作用。这就是内蒙的冷了。
后来,董旭东老师给我讲了关于冷的恐怖的故事。董老师是这里的官员,他没有说,我心里知道,我也就不说,只是叫董老师吧。他讲:传说最冷的时候,有人喝酒后出去,找不到家了,一段路之后,开始冻得产生幻觉,于是脱衣服,在马路边找石头子儿,搭成火堆的样子,幻想就是要在这里烤火了,清晨时分,人们看到他光着身子,做出烤火的样子,可是已经冻僵了……
董老师比我小三岁,高大的身躯让我觉得是内蒙的风格。
这时候,我想起了方达明,没有见过,不知道身躯的高矮,福建人吧,我知道的福建人没有高的,可是,我总是觉得方达明应该是另类。读他的小说,很难写出评论,如果写出来,一定是条条框框的不伦不类,我武断地觉得,因为,他的文字里有一股子情绪,那情绪是淡淡地从宣纸中透出来那样儿,假如用线条将其描绘出来,必将是死板的。我不想被他的文字带着走,有点儿挣扎,可是还是被带着了,我喜欢这样的小说,没有必须的故事和一定刻画得眉眼清晰的人物,就是有犀利的爪子抓着你……
乌兰牧骑,蒙古语,应该是“红色的嫩芽”的意思,其实就是宣传队吧。里面的的小姑娘很多,阿娜多姿,能歌善舞。之前来的时候,曾经在喝酒的时候作陪,所谓的歌声不断喝酒不断,当时我就喝多了。听着内蒙的歌声喝酒,几年前去鄂尔多斯的时候领教了,非得有着十足的酒量和勇气才敢于面对。董老师晚上招待我喝酒的时候,心里本来担心着,后来看没有了助兴的歌声,心里胆子大了,见谁都敢去碰杯。喝的是“黄草”,就是名字叫“草原白”的一种酒,商标是黄颜色的。奶茶是暖壶上来的,只要是不及时喝,就有人倒掉换成热的。中间自然是肉,有肉,有骨头,有血肠子,人手一把刀,每个人给我割肉的时候,都客气地说一句:“我的手刚洗过的。”外面是冷的,里面是热乎的,酒下肚子的时候,是自己的自愿,在这里,没有酒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酒已经是必须,而不是节日或者聚会的调节。好像是喝多了吧,平时纳言的我开始了演讲,从当今的壁画讲到了环境的风水,于是每讲一句,就有人敬酒了,我问:“到底咱们这酒是几度的呢?”回答:“60多吧。”
之后,很奇怪,从饭桌上就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着很多的面临高考的学生在补习着美术,估计是要报考美术专业的。董老师介绍我,我还喝得很多很多的样子,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和表情的自然。有些学生居然知道我,让我觉得这世界真的是信息灵通的,我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于是和学生合影。让我指导学生的习作的时候,我真的为难了,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的人士,另外,高考的美术有一定之规,不同院校更有自己的标准,瞎说的不行,是要负责的。我只能发挥自己善于夸奖他人的优势,要夸得每个都不一样,也要夸得不空泛 ----- 其实,这个时候了,学生更需要的是自信,如果我能够给他们些许自信的话,我很欣慰。
空气里全是酒气和冷飕飕的味儿,我喜欢这样的境况。我一直觉得可能自己是北方人的缘故,所以喜欢开阔和激昂。可是,方达明是南方的,人是南方,写的也是南方。在空余的时候,我依旧是读着他的书,非常奇特的感觉,在内蒙,读着方达明。两种没有什么冲突,神奇地融合着,也就是说,引动着我的情绪。方达明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个性,他的叙述啊,如果读进去的时候,让你割舍不掉,我无法形容,只有看到文字的时候,自己就有了切身感受。 ----- 在这里喝酒的时候,在这里读着方达明的时候,肯定是激动的,心情还偶尔慌乱着,在不断的叠加的一层一层的慌乱里,思维也能达到一个从来没有的活跃。
最后一天的时候,我终于喝吐了,29岁那年喝吐的情景再现了,一塌糊涂的,呕心沥血的,把我肠胃里能够突出来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经过了三个小时,我踏实了,然后昏睡里我说:“痛快了吧?!”
我从太仆寺旗回家后,已经读过一遍方达明了,我知道还得读一遍,把他的书放在了书架的最高的地方,伸手不能很容易拿到,但是,眼睛可以随时看到。
平淡的按部就班的生活总是让我觉得那么肉大身沉,有了情绪的注入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变化了,荷尔蒙大量涌现。
我是去给太仆寺旗做壁画的,额外,董老师和我说起希望一起合作做内蒙风情文化铜雕的事儿,我振奋起来,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作品做好之后的展览的盛况。我盼望着和董老师的合作。
我回来之后和方达明说:“我带着你去太仆寺旗。”他答:“建议把方达明丢在草丛里让他知道什么是草原。”我盼望着方达明写新的小说让我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