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和朋友们一起去麦积山,在甘肃天水见到了诗人叶梓。他热情地招待我们吃天水的小吃——碎面,一种口感软滑而味道酸辣的汤面,是三角形片状而不是条状的面片。我很喜欢——口感软滑而味道酸辣。
十年后,当我读到叶梓的散文集《穿过》,我立刻想到天水碎面的味道和形状。他的用心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些宽弛。但是他是用心而且有棱角地写,他写的杨家岘等故乡的人和事是杂碎的和点状的散射,他不拒绝闲笔和多余的线条,温湿而柔软,是生命中有温度的那种触动。散文写作大可不必讲究布局或结构,也不必对字词用句过于巧夺,过分追求寡味也是一种矫情。叶梓的散文没有这样的毛病。他走的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也不是羊肠小径,他可能是把自己往土路上赶,下雨的时候裤腿上还拖泥带水。我觉得旁斜出来的土路可能也是一种方向。即使他以后走在街道上,他还是保持自己从前走乡下土路的姿势。
叶梓有篇长散文《关于碛口的杂记》由若干短章构成,我特别喜欢他文字散发的气味,尽是散淡,尽是断章,尽是零敲碎打,但都是人间烟火气息。别人写游记只拿走了裁缝出来的衣服,而他还要拿走细碎的脚料,他要把剩余的做成饰品。游记是散文写作中最古老的一种题材方式,我一直对这种题材保持距离和警惕。我觉得今人写游记多是游山玩水,看景不走路,悟不出心法和想法。其中原因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没有人生境界。
我认为叶梓不是在写游记,而是在写心得。剔除技法和套路,省去体察和观色,他是反向与那些诸如阳坝、西塘、碛口、三星堆等地点相遇的,写的是他自己的心灵史。他在游人如织的地方寡淡经营着自己的手工作坊。散文就是记言和记事,随心而安,随心所欲就好。强调散文的句式和用词其实是对散文写作的束缚,尤其在散文写作形成新的八股方法的时候,我觉得不解放散文写作的“词”的问题,不解放“散”的问题,散文写作就会重新陷入很多伪命题中。
读叶梓散文集《穿过》,作者却是作为旁观或冷观的角色进入文字的。他尽量克服主观的个人色彩,即使是写熟悉的事物,谨慎地清醒着。这可能与他本人的记者职业有一定的联系吧。记而不叙——是有难度的散文写作。叶梓应该少些词意的表达和抒情的运用,在我看来,生猛的情感更有力量;或者是另一种方式:静水流深,波澜不惊。
在叶梓做的那碗天水碎面里,面的片状很好,葱花也有,汤正适中,醋也合适,是不是辣子少了点?这只是我个人的口味。散文写作,我强调在场的身体和思欲,强调个人气质和精神性,没有灵魂的叙事,只有个人记事。叶梓的散文就是从个人出发的体验,他摒弃了务虚和风雅颂,他把心灵安放在脚下的泥土,我作为读者内心也得到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