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分界洲岛,车过香水湾,很快便到了陵水的岭门。 酷夏的阳光热辣辣的,刺得人两眼发痛。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气温三十八度,这热真可晒掉一层皮。群山翠黛的岭门农场,东边热浪肆虐,西边却下起雨来。雨水浸润了田里抽穗的稻禾,稻香扑面而来。酷暑过后,天下雨了,晚上大概会凉爽些吧。 已是晌午,郭场长早已等候多时,热情迎接一路风尘的我们。宾主寒暄一番后,便直奔场部食堂。因为立夏,中午菜肴丰盛。岭门离市区不远,靠山又近海,吃的还是很便利。饭桌上有五六样荤素,素菜是我爱吃的山中野菜,食苦味甘。一盘鲜嫩的地瓜叶子,是山中农民自家种的,极是鲜美爽口。这些纯天然绿色蔬菜,养在山中,细长的叶子青翠柔软。几棵就能扎一把,只卖五毛钱,便宜又好吃,吃进口里都是清爽。 这次作家采风团活动的一个目的地,便是岭门农场。这个有着80%黎族人口的黎族聚居地,现在依然是排名靠前的国家贫困地区之一。当勤劳的农垦人劈岭成门后,海榆东线国道穿越而过,岭门才以它独一无二的资源优势和地理风貌,被外面的世界所知晓。 我们去的那个寨子,叫烟缘三队。“青山无处不藏云,村屋四舍皆含烟。”很长一段路都是真正的青山绿水,青山渺渺,白云飘飘,溪水蒙蒙。透过车窗看蜿蜒流淌的金冲河,白石兀出溪面,水声涓涓,浪花溅起。天空依旧青蓝得吓人,阳光不管不顾地照射下来。车无法再往山上去了,我们只得沿着很陡的山路步行。到达寨子时,每个人都已汗流浃背,汗湿衣襟。 寨子不大,房子都建在石头垒起的半山腰上。几排严整的屋舍矗立在阳光底下,白灿灿地耀眼。墙角边有一大片开了花的雏菊,纵横欹斜,卓然自立。 走进一座两层的民居,主人不在,家门却亮敞着。屋内家具一应简陋齐全,年画里的公鸡昂首挺胸在唱歌。我心里正纳闷,转眼却发现厨房角落边,蜷伏着一只黑色的母狗,孵拥着三个刚出生的小狗崽,小得像老鼠。我屏声静气地靠近这一家子,细细观察时,母狗没有警觉,只是信赖地望着我,这让我的心里有了一丝感动。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是缺乏这种相通的,彼此将心藏匿得很深,警戒得难以触及。 小院里还真是热闹,有几只鹧鸪满院子乱跑,一点也不怵人,能自在生活在这么一个好院子里,倒也替它们觉得值了。院子西侧停放了三辆摩托车,安静无语,看出主人家境的盈实。 陪同来的宣传干事介绍,这里路远偏穷,原来居住条件极差,全是低矮的茅草屋,人弯腰才能进去。四十平方米的茅草屋十三人同时挤着住,生儿育女的事全在一屋里完成。前几年,回良玉副总理视察这里时,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对着陪同的垦区领导说了句“如果我下次来,看到群众还住在这样的茅草屋里,就请你们住进去。”仅短短两三年时间,中央、省、垦局三级拨出专款,加大黎族地区住房建设,使黎族百姓彻底告别了茅草屋,全部搬进了新楼房。 沿着阳光往山外走,到了一个葱绿蓊郁的槟榔园。耕作的农具凌乱地躺放在屋角里,女主人殷勤的切开菠萝蜜请我们品尝。近二十亩的槟榔园,夫妻二人勤耕几年,今年已将收获。和她聊天时,她的神情云淡风轻,颇有世外桃源人的哲学意象。几畦菜地里种满南瓜丝瓜和豆角,一个黎族汉子正低头侍弄菜地,画面简洁而生动。厨房里的电饭煲弥漫着一股生活的烟火气,一幅陶渊明笔下似曾相识的意境。 下山的时候,已近黄昏。车拐过红五队时,看见稻禾铺满的田野,如一马平川,宽阔无垠。可谁也没想到,这里一年到头刮着大风,骑摩托车的人常被刮到田里去。经济作物种不了,只能夏季种水稻。生活并不宽裕的岭门人,几十年来坚持每年向垦区上缴自家耕种的粮食,这是怎样一种境界啊。心里正被感动着,忽见一辆卡车从对面驶来,路变得有些拥挤了。卡车上的司机,只得一点一点往后退,车驶过时,司机憨厚地对着我们笑,黎家人的纯朴写满他的脸上。 一路上颠簸着,眼前看到香水湾的高楼拔地而起,该是这个地方的福祉了。千百年来,苦守土地的黎家人,和他们辛苦低微的劳作,早已失去了田园的真正意义。香水湾正在加紧开发,这个被时光遗忘的山城部落,该很快会褪去原始的没落与萧条的窘态了吧? 暮色四合,古朴的街道透露出夜的美丽与安祥。听着清越的黎族山歌,吃着爽滑的陵水酸粉,开始觉得和这块土地的距离缩短了。入夜的山里,蛙声一片,酒酣微醺之时,很快便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