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军一路南下，进驻鲁西南一个在中国地图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时，三奶奶杨柳儿正在雨后的晌午端着木盆去水坑边洗自已被淋湿的衣服。三奶奶深居于一个胡同的幽深处，胡同共八户人家，只有她家是从遥远的外地迁居于此。其实，胡同是一种温馨，是一种文化。这八户人家大门一律朝东开，晨昏昼夜，出门碰头，端碗吃饭，一碗汤可以串三五家，和和睦睦，恬恬乐乐。三奶奶杨柳儿每年都盼着夏天来临，夏日充满了神奇和梦幻。十六岁的三奶奶向往夏夜的清爽，一个又一个幽梦随着秋风打着唿哨从溢着稻香的空气中飘散而过。夏日的青纱帐里藏满着神话和暖暖的诗意，突出其来的大雨浇透了大地，浇透了心田，洗净了尘埃，让人心底透亮透亮。

        三奶奶杨柳儿刚刚就坐着自己的门坎旁等大雨停歇，然后她要沿着胡同光脚顺着水流去坑边洗衣。胡同的东侧二十米处有一大水坑，每当夏季雨水疯长的时候，活蹦乱跳着各种鱼儿就给季节带来许多生机和活力。大雨刚过，雨水从各家冲出，汇集成大的水流从胡同流向水坑，水坑的鱼儿逆流而上，你只需等在庭院中，大鱼便可以串进各家，那种惊喜当然非同一般。三奶奶每年夏季都要在庭院里捉好几条，鲜活的带着青春气息的鲤鱼给她带来诸多希望和梦想。

       三奶奶穿着方格小褂，挽着裤腿，站着流动着的雨水中备感清凉，诱人的气息透过脚板一波波冲荡着突突跳动的心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涩像天边淡淡的云霞从灵透的眼边闪过。三奶奶心内一惊，赶紧向四周看看，雨后的氤氲雾气正从胡同的另一头悄然升起。三奶奶快速走去，她要赶在人们聚拢到水塘边前把衣服洗完，要不，又会有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光着身子跳出水塘去洗夏季的暑热和捕捉飘浮在水中的大鱼了。

        就在这时，喊着口号的军队开进了小村庄，不，准确地说，是开进鲁西南这一带。那时的三爷爷李维鲁根本不知道这些，他正牵着自己心爱的小水牛去村南的水渠边放牛。三爷爷后来说，就那一次放牛决定了一生的命运。他是雨后把牛从家里边牵出来的，那时家里穷，这头小水牛是他在别人家出了三年的苦工挣到的血汗钱买来的，它是十八岁的三爷爷的心肝。家里没草料喂养，他就天天去外面放牛。那天，他是趁着绿草被雨水冲刷过的清新才去村南放牛的。他和牛一路欢歌来到三里地外的水渠旁；渠内潮水流漾，两旁绿草如茵，那头小水牛惊喜于草的鲜嫩，低头去啃食大自然的馈赠。三爷爷心情特好，耳边响彻着震耳欲聋的蛙鸣，渠中一条水蛇蜿蜿蜒蜒从这边游到对岸，张望着眼睛，四下望望，转过身，又从那岸游向这边；头顶上蜻蜓漫舞，偶尔飞近水渠内点点溪水，又飘舞了半空。三爷爷沉浸在岁月的流逝之中，眼睛掠过无边的青纱帐，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心里溢满爱与欢乐。

        一颗子弹穿越清新的空气，伴着雨水的馨香，凄厉尖锐地飞驰而来，恰如其分地射进小水牛的脑袋。咀嚼着夏日清草的满怀希望的小水牛来不及思索就轰然倒地。三爷爷先看到水牛倒地，然后才发现是一颗不知何方飞来的子弹击中了它。他疯了般地抱着它，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三爷爷对天哀嗥一声，声如裂帛，惊得远处的水鸟扑闪着翅膀飞向高空。三爷爷李维鲁呼喊着小水牛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头水小牛泪流满面，绝望地睁大眼睛，随即慢慢合上，悠远的记忆随之消逝。三爷爷愤怒地站起来，要找是那个打的这一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又一颗子弹穿过无边的青纱帐欢快地飞动着，朝三爷爷飞来。说实话，三爷爷根本没有看到是颗子弹带着温湿飞来，但他听到了枪响。他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拔腿就跑，那颗子弹也恰恰飞到三爷爷的身边，只是它的威力已失，停在三爷爷的腰间，无力地躺下，随着三爷爷一颠一颠地跑进胡同。三爷爷喘息甫定，解开捆扎在腰间的草绳，那颗亮晶晶的弹头顺势掉在地上，碰到石片，还发出一声脆响。三爷爷丢掉一头牛，捡拾一条命。这时大军已开进村子，开始各自分散在农户家。三爷爷后来说，过了不久，他就集合了一些伙伴回去抬那头被子弹打死的小水牛，只是听人说亲眼看见，牛被从羊山赶下来的国军抬进了深山。三爷爷说，从那时起，他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不能容忍小水牛被无端打死，更不能容忍被人抬走吃掉。他宁可自己被人开枪击毙，也不愿泪流满面的鲜活的水水牛离开这个活生生的世界。

  二

        整条胡同住了二十四个战士，三奶奶家自然分得三个。家里像过年一样，三奶奶帮着整理出西厢房，让他们居住。这支军队纪律严明，上级要求也非常严格，他们配发物品，自带粮食。三奶奶长到十六岁从来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心里充满好奇和欢欣。三个战士中最小的三奶奶叫他春儿，这是她突发其想得来的，也没有任何由头。春儿额头高耸，瘦高个，尖下巴，清秀的面庞，俊秀的眉梢，一脸的稚气，眉宇间却透着刚气。三奶奶从七月十二日就开始忙碌，因为七月十三日春儿说要正面进攻山上的敌人。拂晓时分，三奶奶和家里人就已经把昨日分得的猪肉放进锅里开始烧煮，而此时，袅袅炊烟伴着清香气味在村庄的上空冉冉升起。三奶奶后来曾经对三爷爷说，那几天是她人生里面最为辉煌的时期，她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世上最最香甜的饭菜，就是要让那个叫春儿的吃得好好的，把仗漂漂亮亮地打完，然后随军远走他方，战争结束，回来娶自己过门，完成一生中最伟大的事儿。三爷爷边听边心里酸酸的，对那个叫春儿的战士升起无数的艳羡。

        三爷爷李维鲁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他对山上那帮打死自己水牛的人充满了恼怒和怨恨。现在他异常孤独，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小水牛不时地在梦中浮现。他很想去山上看看，那怕是见见小水牛的那两只刚刚萌生出的嫩嫩的角也行。他悄悄叫上邻村的狗娃，两人躲开众人的视线，从一个狭小的深山谷里向羊山逼近。要知道，这个时候战事迫近，双方一触即发，要悄悄进入羊山去寻觅小水牛的嫩角绝非易事。好在三爷爷艺高胆大，他和狗娃凭着对地势的熟悉，在雨夜的掩护下很快贴近这座山的“羊尾部”，如果情况顺利的话，他们可以从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道斜行进入这座山的腹部，然后去找那只被吃掉的小水牛的两只角。可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山上也开始向天空发出无数照明弹。瞬间，大地如同白昼，毫发毕现。三爷爷和狗娃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掩护几乎荡然无存。机智的三爷爷身子一跃，凌空窜进一个弹坑，狗娃也像大笨熊一样滚进来。此时，飞机像只大鸟一样突突扔下好多东西，然后仓惶飞进夜色漆漆的暗夜。三爷爷当时想的是，这么个黑夜，开飞机的人莫非是个鬼？第二个想的是，刚才从天空中砸在身上的是什么？第三个想的是，我这一辈子若能坐上个这玩艺，比什么都值！三爷爷临终反复说的理想仍然是坐飞机的事，造化弄人，我英雄无畏的三爷爷李维鲁活到八十有五，也没能坐上凌空飞翔的那只大鸟，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空中，满怀愁怨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三爷爷拾到了飞机上扔下来的好多物品，他和狗娃这个夜晚最大的收获就是给整个胡同带来了从未吃过的压缩饼干和各色罐头。三奶奶家当然也分得了两样，本来是三爷爷想表现一下自己，他亲手把这些在雨夜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礼品送到漂亮的杨柳儿面前。杨柳儿看看浑身透湿的沾满泥垢的三爷爷，羞涩地接过，说声感谢，转身进屋，三爷爷被晒在院落中央，空落落地寒气穿透他的衣裳，狠狠地鞭打着他的肌肤，他无望地转身，走出三奶奶的院子。第二天，他再次碰到三奶奶，问她好不好吃，三奶奶诡异一笑，说声可好吃了算是回应。只是那些好吃的东西，此刻正摆放在春儿的床头。

    三

        得到甜头的三爷爷和狗娃再次潜入那座山的背后是在一个午后，大地一片苍茫。战斗打了五天五夜，漫山遍野全是弹坑。北方似乎进入南方的梅雨季节，大雨下下停停，弹坑里积满了带有血腥味的污水。这座山陡峭高耸，易守难攻，正面前进多次受阻，枪炮声像炒爆豆一样毕毕剥剥响个不停。刚刚争夺过来小片阵地，转眼又被敌方抢走。大山被围得铁桶一般，从南边过来的增援部队很挤压到大河之南，寸步难近，很快被逼退。山上粮食短缺，空中不时运送食品，可这天气让他们捉襟见肘，无奈的飞机就凑着天空转晴瞬间匆匆忙忙投下物品，然后溜之大吉。三爷爷和狗娃在双方激烈争斗的夹缝里穿越无人知晓的山间狭道，攀塍越溪进到“羊的头部”。这对山上的敌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一击，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三爷爷李维鲁在营盘里转了八圈也没找到他的小水牛的两只角，他的泪刷地就下来了。他让狗娃原地待命，又转到“羊的心脏”。在一个宽敞的大蓬屋里，他看到无数只硕大的箱子，靠右墙角处还摆放着两挺机关枪。这种枪，以前他见过。他走近摸了摸，沁凉入骨，这东西能打死人！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他斜着身子静悄悄地爬出，顺着一条小道找到狗娃，两人一无所获地从山背后爬走，顺藤摸瓜，从山下又拾走了两只罐头和八盒压缩饼干。

        三爷爷回到家中，思前想后还是要把这些战利品送给杨柳儿，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他幽幽叹了口气，算是对那两只小水牛角的惋惜。

        一夜枪炮不息，小村庄来来往往的人流都没能让三爷爷从疲劳的睡梦中惊醒。雨过天晴，日上三竿，三爷爷打了个呵欠钻出小屋。看看朝阳照射着的满地泥水，他有些纳闷，往常母亲总是早早喊他吃饭，今天却没有丝毫动静。他走进母亲的小屋，猛然怔住，一盒打开的罐头胡乱倒在床头。母亲口吐白沫，一动不动。三爷爷扑过去，抱住母亲，任凭他千呼万唤，母亲早已经撒手尘寰。心如刀绞的李维鲁一次次将头撞在墙壁上，呼天抢地的哭声震动左邻右舍，给整个村庄带来了无限哀痛和伤悲。

        那时三奶奶已经从春儿处得到一只弹壳，闪着幽幽的铜光，精美而清纯，在阳光的照射下让人心情舒畅。杨柳儿格外珍爱，视若至宝。春儿所在的班还没有正面和敌人较量过一次，他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天天起来就和其他的战士练兵，回来就把心爱的步枪擦拭一遍又一遍。三奶奶就站着大山楂树下面，温柔地、静静地看着他。有时，春儿擦拭累了，抬头就看到杨柳儿的眼光。他有些害怕地躲藏着，生怕被面前的这位漂亮的姑娘吃掉似的。改天，黑夜骤雨忽降，西厢房屋漏如注。杨柳儿披衣上房去用草苫子盖屋顶，春儿看到了，很是惊讶，忙不迭地前去帮忙。铺盖完，无意间春儿的手就碰到了三奶奶，吓得他赶紧缩回。雨水冲刷着三奶奶青春焕发的俊美的面庞，春儿磁在哪儿，一动不动。三奶奶问春儿喜欢不喜欢自己，春儿红着脸应了一句；三奶奶再问春儿该怎么办，春儿说不知道；三奶奶问春儿能不能打完仗回来娶自己，春儿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把头点了又点。这对年轻人，就在暴雨如注的屋顶，诉说着战争和伟大的爱情。

         三奶奶去三爷爷家安慰他，这位刚强的年轻人看着眼前的杨柳儿，仿佛暗夜中找到了一线光芒。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给这个生命中还能相托的心上人，然后，一恸而绝，半天方苏。三爷爷李维鲁在三奶奶离去后喊了几个村上人草草地埋葬了母亲，他回到小屋后正式盘算着未来。直到第二天黎明，三爷爷才理出了个头绪，他要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四

        围攻这座大山的战斗已经打了十四个日夜还没个头绪，山上的敌人伤亡无数，而山下的军队在大雨滂沱中也略微显得力不从心，进驻到三奶奶所在村庄的战士有一些进攻敌军再没有回来。易守难攻，是萦绕着所有战士们心头的一块大病。部队的指挥员开始筹划七月二十八日发起总攻，调集了密集的火炮支援。三奶奶对这些一无所知，这些天她变得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她担心年轻气盛的春儿去和敌人硬拚，一去不回再也不回头。已经以心相许的三奶奶内心充满惶恐不安，不断做着同样的恶梦，梦见春儿浑身血污站在面前，泪流满面地诉说着悠悠的相思之苦。她现在干脆哪儿也不去，就坐着院子里，守着忙前忙后的春儿。另外两名战士，她视而不见。他们说笑着，诉说战争的快乐，诉说着英雄气概，诉说着横渡黄河，诉说着……杨柳儿只是静静地听，从来不反驳什么。

        忽然接到命令，春儿所在的排明天拂晓从山背后进攻敌人。三奶奶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惊心的泪水顺着脸颊滚滚划落，但她一无所知。他跑到春儿的小屋张口就把他喊出来，另外两名战士目瞪口呆。三奶奶刚出门口就抱住了春儿，吓得春儿脸色腊黄。他知道军队纪律严明，这算什么？如若让部队领导知道，岂不要受处分？可三奶奶哪里顾得了这些，她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让春儿答应明天不去打仗，让春儿守在这棵山楂树下。春儿坚定地摇着头，涨红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刚毅。另两名战士赶紧转过脸，不去看这对战争中的恋人。三奶奶哭得不像样子，雨水泪水交织在一起。春儿耐心劝说，三奶奶终于止住哭声。一夜无眠，三奶奶把通红通红的头巾拿出来反复折叠来折叠去。三四点钟光景，她已把喷香喷香的猪肉粉条做好，一大盆，放在桌上。三位战士一言不发，围坐着，享受着战斗的静寂和沉默。最后春儿毅然决然地站起，大声说，这顿饭，我们不吃了，回来，等着我们，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再饱食一顿。军号响起，三奶奶的心又是一阵紧似一阵。战士整装待发，三奶奶杨柳儿把红头巾展开，双手递送到春儿面前。春儿含笑，如灿烂的阳光洒满这个淅淅沥沥的雨天。

        三奶奶送春儿到村头，眼睁睁看着他汇聚入部队的洪流。她久久凝望春儿的背影，失魂落魄地、无奈地转过身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挣扎到空荡荡的庭院……

    五

        三奶奶直等到天黑，也没瞧见春儿和另外两位战士回来。她到村口一天之内跑了十多趟，天黑下来时，神情忧郁的她直接到部队打听。连长说，春儿所在的班只回来五个人，现在正在疗伤，里面没有叫春儿的。三奶奶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等她醒来，已躺在自家的床上。她对天长长叹了口气就又昏死过去，疯长的仇恨和哀痛袭击着十六岁的三奶奶的心灵。她忽而想起一件事似的挣扎坐起，家里人按住她。她要了一口水，猛地喝下去，拖着疲乏的身子踉踉跄跄走出家门。她谁也不让跟着，在泥泞中一步步走向三爷爷家。

        此时的三爷爷李维鲁正和狗娃密谋着干件大事，三奶奶一脚就踏进门坎。看着杨柳儿失魂落魄的神情，三爷爷揪心的疼痛。还没等三爷爷回过神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着他的脸上。三奶奶一字一顿地说，去，上山，找寻我的红头巾。找来，我嫁你；找不来，永远别见我，说完转身离去。三爷爷怔在哪儿，稍后他明白过来。

        这天深夜，英勇无畏的三爷爷李维鲁带着狗娃顺着原来的小路攀爬上山，在后半山腰的泥水中找寻到那条红艳艳的头巾。左搜右寻，就是没有战士春儿的尸首。揣上闪着带着泥水的头巾，三爷爷转弯抹角进入“羊的心藏”。他摸寻弹药库，抱出两条机关枪。他让狗娃抱着先下山找那个曾经呆过的弹坑等着，自己再次摸进敌营。此时，正面部队还在进攻，枪炮声震天动地。三爷爷李维鲁迅速点燃了弹药库，然后，顺着后山滚下斜坡，找到狗娃飞奔下山。

        弹药库揭天掀地，整个“羊的心藏”一片火海，声浪波及百里之外。翌日，已至七月二十八日总攻时刻，万炮齐鸣，群山回荡。顷刻间，这座大山成了一座“火山”。战斗历时十多天，在风雨交叠中落下了帷幕。朝阳从东方升起，大地一片光明。

        三爷爷的这段传奇只有他和狗娃知晓，回到家里，他们把两挺机关枪上交部队，说是在山里面捡拾，战争年代也无人过问。第二天，狗娃从这个村庄消逝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在世人面前露面。三爷爷将红头巾交给了三奶奶杨柳儿，三奶奶哭过九九八十一天后嫁给了李维鲁这个传奇英雄。只是那段神奇的故事，三奶奶压根儿就不知道。

        战争结束，三奶奶无数次登山去找寻春儿的遗骸，满目怆然，一无所获。后来建立起高高的纪念碑，又树起一片战士们的碑林。三奶奶数着碑上的名字，怎么也没有那个心爱的春儿，她怔怔地呆望着那些无名的碑石，想像着春儿的笑脸，凄然地流着眼泪……

        也许伤心过度，三奶奶嫁给三爷爷五年后，带着满心对尘世的留恋和对爱情的坚贞不渝离开了这个让她无法捉摸的世界。三爷爷太喜欢三奶奶了，他把那个艳丽的头巾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隔三差五拿出看看，一直到老去。

        有人说三爷爷是个战争英雄，可查遍大大小小的史书，看不到李维鲁星点的记录。不过三爷爷始终再也没有找个意中人，他说，三奶奶杨柳儿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是一个最值得珍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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