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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相崧 :金乡县令石曼卿
    • 作者:程相崧 更新时间:2010-09-29 04:05:42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057


      
      1、汴梁酒徒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贾雨村之口,对“人”有一段精妙的评说,他说世间大贤,都为正气所生;世间大恶,都为邪气所生。如果“清明灵秀之气与残忍乖邪之气两不相容”,赋之于人。这样的人“置之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这里面有情痴情种有清贫之族亦有逸士高人。接着贾雨村列举了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等数人,这其中便有石曼卿。
      
      石曼卿名延年,曼卿是他的字,其先祖父是幽州人(今北京一带)。燕云十六州古来为险要之地,易守难攻,自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因避契丹之乱,石家全族南迁中原,在宋城(今河南商丘市)落了户。史书上对石曼卿的评价是:“文辞劲健,尤工诗,善书法。”的确,他是宋朝的文章高手,诗人和书法家,更是一个大名鼎鼎的酒徒。
      
      石曼卿身上的狂放和不羁,总是能让人想起诗人李白。李白祖居西亚,许多人说他身上带着些胡人的血统,石曼卿祖上虽然不是胡人,但久居幽燕之地,多少染上些胡气,这不仅仅体现在他豪放旷达、不拘礼法、不慕名利、桀骜不驯的狷狂,更体现在他跟诗仙李白一样嗜酒如命。
      
      据《宋史•卷四四二•文苑四》载,在北宋天圣年间,京师汴梁的一家王氏酒楼里来了两位气貌雄伟、不同流俗的客人。他们上楼以后坐下来一言不发,只是一杯接着一杯饮个没完。店主看到过很多豪饮不醉的酒客,但还是为这二人的酒量暗暗吃惊了。幸好店主也算见多识广,心想这二位一定不是平庸之辈。于是很殷勤地献上果品菜肴,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的家藏名酒。只见这二人饮食自若,目不傍视,还是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足足喝了一天,毫无醉意,直到天黑了才站起来相互做了个揖扬长而去。凭着两人离开酒楼时的清醒状态,我想酒钱是一定不会忘记付的。我们不能想象店主是怎样地用颤抖着的双手接过酒钱又是怎样诚惶诚恐地目送着两位的离开。第二天,京城里便盛传王家酒楼来了二位仙人饮酒,一时神乎其神。其实,这二人并不是什么仙人,其中一位就是诗人石曼卿,跟他一起的是他的朋友刘潜。
      
      石曼卿不但酒量惊人,而且嗜酒如命。后来在他任海州通判时,还是跟这位朋友刘潜,两人又有一段佳话。据说有一天刘潜来访,石曼卿请他到船上,两人豪饮起来。从白天一直喝到半夜,眼见酒快喝光了,仍不过瘾,看见船上有一斗醋,就把醋倒进剩下的酒里,混合着喝起来,一直把酒醋全喝光才肯罢休。
      
      石曼卿不但酒量大,而且他喝酒有自己的喝法。他创造了几种高难度的酒戏,一种与客人一起披头散发,戴上枷锁绑上脚镣,边歌边饮,谓之“囚饮”;另一种是跟客人一起爬上树梢,一边高唱,一边迎风摇曳树枝而饮,谓之“巢饮”;还有用稻草打成草绳,相互把对方绑缚起来,像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要喝酒时只管把头伸出去,喝完酒头又缩回来,谓之“鳖饮”;或者夜晚不点灯,与客摸黑而饮,叫做“鬼饮”;最奇的是饮酒时一会儿跳到树上,一会儿又跳到地上,说这是“鹤饮”。名堂之多,不一而足。这几种喝酒造型,因富于创新精神,而被载入《梦溪笔谈》这样的畅销书中,一时被传为佳话。
      
      如果那时候有报刊等媒体,有娱乐新闻,石曼卿这样的人物必然要经常登上娱乐新闻的头条。他的狂纵豪情,只有用酒坛和大海碗来盛。
      
      这样的嗜酒如命,在时人的眼里,大约只能算得上一名酒徒。提起酒徒二字,总让人想起魏晋时期的刘伶。刘伶是“竹林七贤”之一,他经常坐在鹿车上喝酒,手里抱着一壶酒一路喝去,仆人提着锄头跟在车子的后面跑。刘伶有句话名垂酒史:“死便埋我。”其实刘伶只是竹林七贤的代表,试问魏晋时期那一个个被痛苦无助折磨着的灵魂,哪一个能离得开酒呢?
      
      《辞海》说,自称酒徒,意含狂傲,称人酒徒,多带贬义,颇有道理。
      
      酒徒,也许是对石曼卿的一个误解。
      


      2、金乡县令
     
     


      似乎石曼卿这样的人平生并不应该亟亟于官场,他不妨像柳永一样去做个白衣卿相倒也自在。但他并不像柳永一样科举梦破灭得那么彻底,柳永是“奉旨填词”,被皇帝金口玉言的一句玩笑话彻底断了为官的念想。可石曼卿没有,今天翻开他的履历,仍然可以看到大大小小许多头衔。这些官职里面最小的,也是他平生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便是金乡县令。
      
      说到石曼卿的为官,就不能不说说那次轰动全国的进士“重考”。
      
      跟李白一生从未曾参加科举不同,石曼卿早年不仅参加过科举,而且还曾进士中第。这足以光宗耀祖的荣誉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可是一件事关终身的大喜事。可是没过多久,谁也始料未及的是,却有人到皇帝那儿告了一状,说这次考试有人舞弊。于是龙颜大怒,下令参加考试的考生全部重考。或许皇帝心里也明白,这并不是处理这件事儿最好的办法,但他并不想把舞弊事件顺藤摸瓜追究下去,而是采用了这个权宜之计。这个愚蠢的举措并不一定能让原来舞弊的人员水落石出,但肯定能澄出几个冤大头,来帮助皇帝给世人一个说法。结果果不其然,通过复试,好几个原来高中的冤大头因重考不及格而落第。这几个不幸的可怜虫中间却便有石曼卿。
      
      当时,考中的考生们都已被朝廷认定为进士,勅牒、朝服也已拿到。重考的结果传来的时候,大家正聚集在兴国寺欢庆。突然有命令下来,追回复试落第人的一切证件及官服等。那些落第者一时惊呆了,不禁失态,号啕大哭起来。只有石曼卿一人镇定自若,若无其事地脱下了靴袍交还给使者,然后穿着内衣、头带幞头,重新落座,与大家谈笑欢饮,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我们可以想象,在他表面的波澜不惊背后,要经受着怎样令人痛不欲生的内心捅戳。这一切都有些出乎意料,但一切又有些在意料之中。这样的事儿在过家家一样的官场政治中,已经是屡见不鲜了。石曼卿是个明白人,他自然不会看不透,看不开。凭着隽秀超拔的才华做底气,石曼卿自然不会像那些庸庸碌碌,只能靠应举改变命运的考生一样匍匐在地,打着滚儿嚎啕大哭。在他平静地饮下一杯酒的时候,对周围的人一定只是投去了轻蔑的一瞥。
      
      但这件事儿还是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伤疤,事后他以唐人成句,集成一首《下第》诗:
      
      年去年来来去忙,为他人作嫁衣裳。
      
      仰天大笑出门去,独对春风舞一场。
      
      事情过后不久,皇帝老儿为了笼络安抚人心,又皇恩浩荡地授给那些落第者第三班借职的小官。(其实在当时,凡多次投考的人都给予奉职)那些在人生的前方重新看到希望的考生们自然又破涕为笑,欢呼雀跃了。但是石曼卿并没有如此,他只是写下了一首绝句:
      
      无才且作三班借,
      
      请俸争如录事参。
      
      从此罢称乡贡进,
      
      直须走马东西南。
      
      在这首诗中,石曼卿巧妙地把各种官名嵌在句子中,竭尽讽刺、嘲笑之能事,对封建王朝的科举制度与官职仕进投去了轻蔑的一笑。
      
      三班奉职是武官的阶官,属小使臣,并不能算作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衔,为从九品下,差一点就不入流。对这个结果,石曼卿自然是老大不情愿,他一开始不肯就职。张知白(北宋沧州清池人,仁宗天圣三年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拜相。三年后卒于相位)一向以他为奇才,再加上他又喜欢推荐人,知道了此事之后,就跑过去对石曼卿好言相劝:
      
      “难道要等到你母亲去世了,你才选择官禄吗?”
      
      石曼卿是个孝子,这是当时的人都知道的,常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汴梁跟他一起喝酒的他的朋友刘潜更是个大孝子,他母亲死后,自己不久就悲伤而死,自己的妻子不久也悲伤而死。
      
      张知白这句话算是触到了石曼卿的痛处,捏到了石曼卿的麻骨。石曼卿听了,“肠一日而九转”了之后,便接纳了此任。干了一段时间之后,调任殿直,接着改任太常寺太祝。“太祝”虽在中央,却是个掌管祭祀的小官,是个闲职。李白曾经在长安城里感受到的苦闷痛苦,想必石曼卿也深深地舔尝到了。值得庆幸的是他人生的转变就在不久之后,很快,他得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那就是济州金乡县知县。
      
      这一年,石曼卿已经33岁,这在他短命的48个春秋中,已经过去了大半。小小的七品县令,这芝麻绿豆的官职捧在手里,对胸怀雄才大略的人来说,自然有些哭笑不得。但小小的弹丸之地,总可以让他放开手脚,一展才华了。
      
      石曼卿临上任之前感慨万千地说:“这也可以施展治理国家的才华啊”
      
      于是,这个在汴梁以狷狂闻名的酒徒收拾行装,走马上任了。按说像石曼卿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万万不可从政;如果从政,在京城干个闲职,以供养老小,自己跟朋友诗酒酬唱,也完全可以活得潇洒。可石曼卿并不甘心做一只污淖中的泥鳅,燕赵自古多感慨之壮士,再说了自从两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说过“学而优则仕”之后,有多少文人便开始被这个巨大的磁力场吸引。现在做个县令,官职虽小,可这小小的县令却燃起了他在仕途上的煌煌大梦。于是狷狂无羁如此的石曼卿还是上了“贼船”。
      
      相信踏上金乡这块土地的时候,石曼卿的心里是怀着勃勃的雄心的。但对于石曼卿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来说,在官场上混,要怎样地蜷缩起身子收拢起羽翼,才能够让人看上去不太刺眼?对一个像他这样棱角分明的人,又要经历多少次碰撞才能够变得圆滑世故?
      
      石曼卿在金乡为政的情况无从考证,史书上对他的这段经历言简意赅,“知金乡县,有治绩”。相信靠他的才能,治理这个小小的县应该易如反掌。在他的任内,一定是民风淳朴,太平祥和。他在金乡的活动,只留下来一首诗:《金乡张氏园亭》:
      
      亭馆连城敌谢家,四时园色斗明霞。
      
      窗迎西渭封侯竹,地接东陵隐士瓜。
      
      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
      
      纵游会约无留事,醉侍参横月落斜。
      
      这首诗乍一读,给人感觉似乎普普通通,没啥好处。但是宋人的诗许多都是这种类型。只需细细一回味,味道就来了。首先这首诗没有一句在说园亭的主人,但句句都暗中含有主人的存在,这是一种高明的写法。其次就是“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这一联向来被人激赏。晁补之就在他的《鸡肋集》中夸赞说:“‘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尤为佳句。”北宋的程颢也说:“‘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形容得浩然之气”。
      
      虽然许多人都大加赞赏,而且这首诗写得也的确并不太坏,但现在读来,还是有些拍马屁之嫌。
      
      这首诗首联把张氏园亭比作东晋贵族谢安家。颔联连用两个史记里的典,第一是《史记货殖列传》里的“渭川千亩竹,此其人与千户侯等”,说明张家有钱;第二是《史记•萧相国世家》里的召平种瓜,说明张家又很清高。
      
      虽然有些拍马屁之嫌,但这个马屁拍得实在很是高明。
      
      但高傲如石曼卿者,让他随随便便拍一个金乡张氏的马屁谈何容易?这就要看看张氏园亭的主人是谁了。张氏园亭的故址在金乡旧城东门外,年久已废。为北宋曾任侍御史、蔡州知州张肃所建,张肃的儿子张畋对其进行了重修扩建。不仅石曼卿常来在这里留下过诗作,就连北宋著名文学家,号称“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也写过一篇《金乡张氏重修园亭记》。连苏门四学士的晁补之也为张家园林留下诗句,足以看出这里不仅仅风景秀丽,而且主人很不一般。
      
      我们不知道身为县令的石曼卿是否还跟从前一样“胡作非为”。但从写这首诗可以看出,他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收敛自己的性子了。他已经不完全是一名酒徒,他已经有意识地慢慢把自己融入主流官场。石曼卿在金乡为官不长,但还是多次到过张家园林。这篇《金乡张氏园亭》,未必他真的想写,想必带有应酬之作的成分。面对辖区内已经曾任御史的宅院,哪位身份微贱的县令不想巴结呢?如果是一个完全泯灭了皎洁高贵的人性,一味向上爬,向里钻的人,是比此露骨百倍的马屁也能拍出的。但高傲如石曼卿,写这首诗时也一定充满了痛苦的内心挣扎。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石曼卿就不是石曼卿了。
      
      虽然史书并无详细记载,但我们相信张家对于他后来的升迁,多多少少可能会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
      


      3、皇帝家事
      


      治县得到好评,石曼卿被升迁做了乾宁军通判,这时候他的母亲李氏逝世了。他因为家贫,得到范仲淹儿子的资助才得以将母亲安葬。服丧完后,石曼卿接着任永静军通判。通判是宋为加强控制地方而置于各州、府,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务的官员,官署六品,苏轼就曾任杭州通判。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
      
      做了几年通判,石曼卿又被举荐为光禄寺、大理寺丞。
      
      石曼卿的官职一步步上升了,眼看着就有了些平步青云的意思,但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
      
      乾兴元年(公元1022)二月甲寅,五十四岁的宋真宗赵恒病逝于延庆殿,遗诏曰:太子赵桢即位,皇后刘氏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而此时,小皇帝赵桢只有十一岁,所以自从天圣元年开始,皇太后刘娥成了大宋王朝真正的统治者。
      
      这是大宋王朝有史以来第一次由太后临朝。这个刘太后不是别人,正是民间戏曲里那出“狸猫换太子”的导演兼反面角色演员刘娥。
      
      从古到今,深宫秘事永远都是老百姓最感兴趣的话题。而宋朝的深宫秘事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狸猫换太子”。说是在宋真宗的后宫中,德妃刘娥与李宸妃同时有孕,李宸妃先期诞下皇子,刘德妃妒忌,就将一只剥皮狸猫换去了皇长子,真宗以为李宸妃产下怪胎,便对李氏加以惩处,而将刘德妃随后生下的儿子立为皇储。直到包拯横空出世,才得以揭开这桩宫闱迷案。于是刘娥被活活吓死,老包也因为替宋仁宗找回了亲生母亲而官升龙图阁大学士。
      
      历史上的刘太后并没有被吓死,而是在过足了一把“皇帝瘾”之后,寿终正寝的。在刘太后正沉浸在发号施令、唯我独尊的畅快之中的时候,就有几个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大臣上书要求太后还政于太子,而石曼卿就是其中一位。
      
      于是太后大怒,石曼卿也就遭了殃,被降职为海州通判。
      
      皇帝的家事,其实并不喜欢闲人过问;纵使过问,也要能看出个眉眼高低,需揣摩透对方的心思,方能开口。哪能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被贬官自然已经要算作最好的结果。明朝神宗年间,有一个神经病拿着木棍冲进了太子的寝宫,于是有人传说是郑贵妃企图使儿子继承帝位,明神宗朱翊钧为了澄清此事,在二十六年没有上朝之后,终于走出龟缩了十分之一个世纪之久的寝宫,登上宝座,拉着太子的手向大臣们澄清他家里绝无内讧之事。最后他问:“还有什么意见吗?”两位宰相都噤若寒蝉,只有御史刘光复开口启奏。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朱翊钧就大喝一声:“拿下!”几个宦官立刻扑上去,把刘光复抓住痛打。然后摔下殿阶,被锦衣卫绑进监狱。这场惊变让当官以来从未瞻仰过皇帝龙颜的宰相吴道南栽倒在地,屎尿一起排泄出来。后来被众人扶出,已经吓得完全成了一个木偶,两耳变聋,双眼全盲。经过几天调养之后,听觉视觉才渐渐恢复。
      
      也是因为自己的家事随着权力越来越大,刘娥也越发不愿意还政于仁宗,群臣眼看皇帝已经成婚多年,尚且不能独自理政,便纷纷上书,刘娥一律装聋作哑。
      
      有一些想要通过刘娥捞取好处的马屁精,则抓住刘娥这一心理,鼓动她称帝。刘娥虽然有些动心,但是她并不愿为当皇帝而大动干戈,于是她试探性地向参知政事鲁宗道发问:“武则天这人怎么样?”鲁宗道毫不含糊地回答道:“唐之罪人!”刘娥明白了朝臣的心思,放弃了称帝的念头。但是不死心的大有人在。方仲弓向刘娥上书,请她依武则天立武氏宗庙的例子,也给刘氏建立宗庙;还有个程琳也献上一幅《武后临朝图》。刘娥断然将这些书册当众掷在地上,对众人说:“我绝不会做这样对不起祖宗的事情!”
      
      刘娥的表态使群臣如释重负,对赵桢更是一种抚慰,他打心里对母亲感服。此后他恪尽孝道,每逢新年或刘娥生辰,他都要率百官跪拜恭贺,并在天圣七年(公元1029)九月颁布诏书,将太后生辰“长宁节”的仪礼升级到与皇帝生辰“乾元节”相同的程度。
      
      明道二年(公元1033)二月,宋王朝要举行祭太庙的大典。刘娥也许是自觉天命已不久,想要在生前穿一次天子衮冕,便提出自己要着衮冕祭祀太庙。
      
      主意一出,朝臣哗然。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拗不过这位老太太,只得将皇帝衮衣上的饰物稍减了几样,呈了上去。
      
      二月乙巳这天,皇太后刘娥穿着天子衮衣、头戴仪天冠,在近侍引导下步入太庙行祭典初献之礼。
      
      仪式结束后,刘娥在太庙文德殿接受了群臣给自己上的尊号:“应天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
      
      一个月后,六十五岁的刘娥的病情渐趋沉重。仁宗四处征召名医,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然而回天无力,刘娥过足了皇帝瘾之后,病逝于宝慈殿。
      
      当初刘太后病重的时候,为了祈求刘娥病愈,赵桢召回被刘娥贬谪的官员,大赦天下,当然在仁宗的心里,自然对从前为他说了好话的人感激涕零。好多人都因此升了官。其中有一个叫范讽的人,就因为当初进言被皇帝宠爱。那些曾为太后还政进过言的人,也都通过范讽的推荐很快做了高官。范讽要推荐石曼卿,石坚决阻止,范讽才作罢。
      
      石曼卿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高傲伟岸的性格,他不屑于以此谋官,但在官蠹看来,这无疑是失去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4、迟来重任
      


      在仁宗大赦天下的时候,石曼卿被从海州通判的位置上调回来,擢升为秘阁校理(负责皇家图书典籍的校勘和整理,范仲淹曾任此官)。
      
      接着,石曼卿做了一件恐怕更能显示出他超出凡俗的才华的事儿。那就是向皇帝呈上了一个折子,提出了治理国家的十项建议。
      
      因为祖籍已经为异族所践踏,石曼卿对契丹和西夏的威胁非常关心。但从契丹与中原结好,黄河以南都臣服开始,北宋休兵养息,天下安宁,从中央到地方军备松弛三十多年。曼卿上书皇上谈了留心边事、建言“二边之备”,加强国防,平时练兵、防患未然等十件事,但可惜的是奏折呈上去之后便泥牛沉海,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这些奏折一直在后宫里堆放着,直到康定年间,西夏大举元昊进犯的时候,才忽然被皇帝仁宗想了起来。
      
      愚蠢的统治者永远只会措手不及和临死抱佛脚。
      
      于是仁宗召见了曼卿,这对于石曼卿自然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大事儿。我们不能想象被皇帝特殊召见之后的石曼卿是怎样迈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退出朝堂的。在这次召见的时候,皇帝采用了他的主张,在黄河以北、以东及陕西百姓中征兵,得到乡兵几十万。还特别谈到了命令他到河东征兵的事儿。
      
      他到河东征兵,干得又非常漂亮,合乎皇帝的心意,回到朝廷,皇帝再次召见了他。这更加特殊的礼遇让石曼卿有些一时回不过神儿来。皇帝不仅跟他促膝长谈,他且还叫着“石爱卿”,特别赐给他绯衣(红色朝服)、银鱼(宋时官员佩戴的证明身份之物)。(按宋制,官阶五品以上著绯衣及佩银鱼袋,,未到五品而特许著绯衣的,称为借绯)这一切都让石曼卿感激涕零,出来朝堂,在回家的路上他一定一直还在想,皇上是想充分发挥我的才智了,想重用我了!
      
      那些跟他交游的人,都只懂得爱慕曼卿卓异超群的气度,却不懂得他的才华可以为世所用。真正能赏识自己,重用自己的却是当朝的皇帝,这该是读书人怎样的一大幸事啊。虽然有些晚,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如我石曼卿者,亦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
      
      但有一件事儿还是让石曼卿感到不安,因为在这次召见的时候,皇帝还上下打量着他,关切地问到了他的身体状况。还很随意地谈起了饮酒的话题。有关他嗜酒的传言,恐怕皇帝也早有耳闻。因为在此之前,皇帝曾经专门给他在外交部门设个职位,专门陪外国人喝酒应酬。可是正式场合的饮酒,却有着太多的礼仪。比如:握高脚酒樽时,也不能整个巴掌贴着樽壁,避免使酒温升高。正确的做法,应当是用三个手指头捉住樽脚,小指头贴着底台。喝的时候,也不能一饮而尽,更不能吸出声音来,而是要慢慢地摇动酒樽,然后把酒樽倾斜,让酒缓缓地流到舌头上……这种喝酒姿势,让石曼卿感到十分难受,于是酒量大减,每次陪酒,最先喝倒的就是他。
      
      不过石曼卿听出来,这次皇帝跟他提起酒的事儿,并不是想发挥他豪饮的才能,而是婉言劝说他应该戒酒。
      
      身兼重任,怎能这么不爱惜身体呢?这时的石曼卿,已经再没有刘伶那样“死便埋我”的豪情与自由了。皇帝让戒,这酒就必须戒!
      


      5、曼卿之死
      


      可是对石曼卿来说,戒酒谈何容易?因为此时酒已经成了他的生命,不让他饮酒,就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但既然是皇帝的命令,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更何况忍受了痛苦之后,就会有鲲鹏展翅的畅快。
      
      我们无从想象在石曼卿酒瘾发作、痛苦难耐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从前在王家酒店里的豪饮,会不会想起他开始为官的地方——金乡。他的官是从金乡开始做的,金乡给了他一个大展宏愿的梦想,一个所有文人都会揣到心窝子里的奢望。
      
      官位,也许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敞开的牢笼。文人有文人的骨气,官场有官场的哲学。当这两者扭合到一起,又会产生多少痛苦不堪的灵魂呢?从比干到范仲淹到魏征,以至于于谦、康有为,这些铁肩担道义的人非要争个头破血流不可。当然,像于谦这样的还是争得了一个名分,更有“想为奴隶而不得者”,从那个“晃晃如丧家之犬”的孔老二,一直到李白、杜甫、孟浩然又有几个不是被心中的那个理想折磨得疯疯癫癫?纵使清高如李太白者,听到被委以重任的消息,不也是要得意忘形地“仰天大笑出门去”吗?这里石曼卿也要固执地戒酒,就不足为怪了。
      
      酒,毁了一批人,也救了一批人。如果没有酒,像阮籍嵇康这些鲜活活,水淋淋的生命怎能忍受得了?
      
      石曼卿任酒瘾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坚持着,坚持着……酒,他要无情地抛弃这个搀扶着他,跟他挣扎着走过许多痛不欲生的日子的朋友了。对美酒的渴求自然是强烈的,但比起对鲲鹏展翅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来,自然后者更加强烈,至少从理智上都会把天平的砝码重重地放在后者之上。就在他换揣这梦想即将要飞向更高处的时候,却折翅流血坠向了深不可测的生命之渊。
      
      最后他死于“渴酒”,这也算是历代文人中的奇死了。但这个“奇”字背后,却隐藏了几许惋惜,几许遗憾。也许自从他戒酒开始,那个狷狂的石曼卿就已经死了;也许自从踏上金乡的土地,担任那个小小的金乡县令起,石曼卿已经不再是那个酒徒石曼卿了。
      
      石曼卿,他“酒徒”的称号要拜大宋皇帝所赐:酗酒,是为皇帝;戒酒也是为皇帝;最后丢了性命仍旧可以说是为了皇帝。只不过丢得不太光明正大,没有名分,也丢得有些滑稽。并没有像文天祥那样出兵勤王,也没有建立大功大业,所以死了之后也不会得到任何谥号。
      
      石曼卿,我愿他纵情潇洒地去喝得浑天黑地,他喝酒的时候他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酒,支撑起了他的腰杆,戒酒之后,我们却看到了一个卑微地匍匐在地的灵魂。
      
      在石曼卿短短的四十八个年头里,金乡,是他为官从政的开始;也许不做这个县令,不走仕途这条路,石曼卿也并不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好;但如果他没有从政,至少他不会死得这么窝囊,这么没有尊严。在我的心里,他的死似乎应该更加潇洒,更加浪漫,更加有传奇色彩,至少不应该比李白死于捞月更加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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