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歌声》
黑暗,抱着痛苦扭曲的四肢
坐在黎明
大地无言。宇宙,缓缓滑过
颤抖的低音。是什么撕裂了黑暗的呜咽
苍天无泪。生命,
煎熬的血肉,放在面前
灵魂滞留家乡。黑暗,振动着双翅
低低地飞翔。目光,一次次抚摸着村庄
割舍的深情,难以忘记,一辈子
真的好想陪稻田活完生生世世
感受得到泥土的心跳。感受得到五谷
流连的呼吸。
汗水种活的丰收
血肉养大的骨头,痛,还在疼痛
好久啊。这致命地折磨
仿佛与生俱来。天仍然没有亮光
我仍然还想让身子
匍匐着
爬过
一寸寸土地。多么肥沃啊,不愧是用血
泡过了那么多年
此时,大地种活的泥土
把身体抱起来
把头颅抱在怀里
看啊,那遥远的远方
地平线,身披熊熊燃烧的亮光
身披古老执著的飞翔
打马路过田野
“吭唷吭唷”
抬着的身体
体温捂着体温
心肝连着心肝
身边,神幡,静静肃立。光明的呼唤
开始奔跑。举头三尺,我想遇见自己的庇佑神
神明和我
流下热泪
牵着我的双手。神在村里,因为我
徘徊不去。祭神的寨子
古老的梯玛神歌,撕扯着神圣的音乐
在空中飘飞。这决裂的音符
一次次
喊痛我的乳名
死亡,仍然还在固执地
慢慢
告别着生命。命运
在旁边
奄奄一息。痛,还是疼痛
我只想睁开双眼。我只想在摇曳的桐油灯下
忧伤地听歌。我只想面朝我的大地
跪下来。黎明,把黑暗
一点点凝固,冰冻的田野
大地的心跳,无边无际
我要含泪说出
我爱
要活下来。身边,神秘的湘西
古歌仍在传唱,一件件神器
挂在村里。经幡肃立。大地无言。
呼吸,在大地,艰难地行走。神台高唱
祝福的古歌。祭祀的香烟
魂魄缭绕。神明跳下马背
轻轻敲打着我的头颅和四肢,以及
身边
黑暗的骨髓
古老的仪式,仍然十分古老。此时,一个人的挣扎
写在脸上。泪水,
无言,又无声
木头迎接着神台,和,喊神的人
黑暗,迎接着黎明
大地,无声地颤抖
做活在人间的见证者。无数条皱纹
收好一粒粒
无言的泪水。泪水无言
写满活生生地叹息。现在,
彭老嘎巴巫师
请把黑暗之中的弱小生命
在梯玛古歌中唤回来。现在,
我的魂魄,落在哪里?骨头
有没有根,在地上成长?
留念着尘世里面的血肉
我身边的亲人,你要在这一生之中准备很多活下来的勇气
一辈子甚至更久
你都要像我
坚强地活下来
黑暗,还在苦苦地守候着无穷无尽的黎明
一口气,挣扎了很久
终于回来了。此时,我身边的亲人
像一阵暖风,从尘世间走来
抚摸我心灵的伤口
孤独的时间
缓缓爬上岁月的额头
黎明啊,
骨头一样坚硬
地平线,亿万个燃烧的生命,
把黎明点燃。现在,黎明,
终于露出了笑脸。现在,
好了,守候着我的亲人
为我的诞生准备了很多光芒的笑容
歌声,一次次流下热泪
把我的心脏捧好
做活在大地的见证
尘世的歌声,
终于穿透黑暗和生死
来到黎明
我活下来的骨头
刻着沧海桑田的过去
刻着生死相依的未来
《梯玛神歌》
我泪流满面的梯玛坐在空无一人的荒野
河水呜咽。苍天在上。悲鸣声
吹动号角。泣血的大地
把空无一人的世界撕成迎风飘扬的碎片
天色昏黄。扭曲的疼痛,长满皱纹。风,一阵
紧似一阵。神器插满身边。天的尽头,幽冥缠绕着
神鬼的飞翔。坐在幽暗中心,经幡引领着
尘世的沧桑,人,像一粒粒咒语,在深邃的黑暗里缓缓滑过。此时,
他将独自面对一生送走的所有亡魂。安抚他们告别尘世时
痛苦的思考。禁不住热泪纵横。禁不住
坐在空无一人的荒野。禁不住说:
乡亲们啦。他想他们。
梯玛,现实生活中,神鬼和人的代言者。很多的秘密
撕扯着内心的痛苦和灵魂。忍受,或是
忧伤地唱歌。这时候,黄昏袭来。地底下埋葬着伤痕累累的尸骨
森森的影子在黑暗中奔跑。祭祀的香烟,或是遇上神明
或是遇上阳光。而大地,仍然十分沉寂,无言的
呐喊的疼痛,打在身上,痛在心里
没有人清楚,生存与死亡的距离
差了几个时辰。光明,从天上跑来
黑暗,在大地深处行走。而在梯玛的内心
歌声,点燃身躯,照耀人在尘世间的挣扎。大地,
无边无际。人世间的疼痛,在四周漫延
泣血的荒原,坐在饱经沧桑的大地
河水,推涌着岁月,冰冷的眼泪
湿透脸颊。这尘世的生活,剩下他独自一人
踏歌起舞。古乐苍凉,割开断裂的遗迹
成为看不见的灰烬,构建一桩桩低着头颅的往事
在世上行走,
转眼走完一生。一群群忧伤疼痛的黑衣人
次第穿过歌声。神与梯玛,流着眼泪,
说出宗教的秘密,说出人的疼痛
含泪的经卷,祷文散落一地
头顶
血红的傍晚
坐在空无一人的天空
苍天。一棵树的旁边坐着盛血的头颅
他的思考,他的祈祷,他的念经声
有血,有肉,有骨头
《长久和苍天对视》
突然。阵痛的苍天,风起云涌。闪电
劈开乌云,一道道裂缝。火,被血染红了啊。光
被一道道火箭疯狂地点燃。灰烬,燃烧着挣扎的骨头
此时的黑暗,瞬间出现一抹坚强的亮光,像肉,像灵魂
在尘世间艰难成长
宇宙深处,继续开放着轰隆隆的绛红和血紫。一切静止和凝结
挣脱了生命地束缚。燃烧的声音,爆炸开来
只剩下时间,一点点孕育着生命地呐喊
此时,生命的疼痛,并没有被眼前的世界真正地原谅
苍天啊苍天,真实地存在着。一粒粒愤怒燃烧的头颅
孤单地划过深邃的天空。沉重的背影
被撕得粉碎。头顶的一切
眼泪干了,还有心在跳动,还有歌声,托举着诗人
站在和苍天交换思想与痛苦的地方
站在劈开诗人头颅和血肉的地方
不要把思想者的灵魂送入无穷无尽的秘密。不要把心跳劈成两瓣。
苍天,请留下头颅,提着头颅和长发
在世上行走。呐喊的声音
已经割得十分疼痛,不要再葬下湘西
诗人的思考。奔跑着,生活着,或者跪下来
挤干眼泪。或者把骨头和血肉送进苍天
高高地飞翔,熊熊大火的燃烧
《神圣的祭祀》
像雷声,追赶闪电的脚步。轰轰隆隆
头顶的神灵,像脱缰的野风,撕开电流
此刻,我想喊出祖先的姓名。此刻,
我想骑上自己的光电
敲碎天空的骨髓,寻找古老地飞翔
远古,尘封在历史的家谱。神话的庄严
赶动电光雷鸣的天空,传说
开天辟地。我一无所有的苍茫
撑开希望的时间。孕育民族的种子
顷刻之间,倾盆而下。闪电的影子,光的脚印
长成亘古遗传的密码
我长啸亲人的四肢
一个又一个,远远而来
是啊,点燃勇气的光芒,滑过天空和历史
我想请你说出人世间的艰辛。我想请你翻阅梦想的旅程。是啊,
我人类的祖先,光明的骨头在风雨中行走
抑或奔跑,我只想遇见你,祭祀的香烟
已经燃起。家谱中的姓名,
活在人类的源头。大地
仍然,电闪雷鸣
人世之间,布满烟云。摇曳的大地
推开苍天,刻出灵魂和秘密,刻出遗留的亲人
光,仍然还在奔跑,风,也在不停地奔跑
我追不上光,也追不上风
这时候,我只能面对祖先的骨殖,敲打着人类的亡魂
通讯地址:湖南省永顺县文化局
邮编:416700
电话:13467983688
作者简介:仲彦,男,土家族,1971年生。迄今已在美国、法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中国大陆、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数百家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文学评论3000余件,获沈从文文学奖等各种奖励80余次,入选2001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2003年度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等各种选集100余次,著有诗集《浪迹民间》、《生存归宿.仲彦诗歌选》、《把我的思考从烈火中心取出来》、《仲彦诗选(上、下卷)》、《请小心看好我的粮食和火种》、《我要为你准备很多甜言蜜语》,中篇小说集《你待我是否真的很好》,散文诗集《苍茫大地》等。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