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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的位置:首页 >> 诗歌高地 >>  新诗 >> 马永波:幸福的蒸汽
    马永波:幸福的蒸汽
    • 作者:马永波 更新时间:2010-09-18 02:02:34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313
    [导读]韩作荣:这是一组写故乡与童年的诗。作品于平实的追忆与叙述中深蕴着情感,与血缘与亲情联结在一起的文字是动人的,虽然那是遥远且寒冷的北方,感觉到的却是温热与柔软,而在“我寻找灵魂/却遇见了肉体”的南方,与故土相较,体味的该是内心的寒冷。
    中秋节与妻书
     
    她随一枚月亮退入了深山
    她越来越冷了
    溪水的声音越来越远
    当它消失在雪下
    她把潮湿的木柴和耙子拿回来
    她在冰冷的粗布上擦手
    看月亮在雪松上旋转
    喝酒,把落叶堆在窗下
     
     
    后半夜的游戏
     
     
    PSP的荧光照亮着他的脸
    有时我惊醒,从眼角望见他
    仿佛潜水入沉船的人开亮着头灯
    珍宝的微光照得他的脸有些变形
    甚至有些邪恶。在掌中宝的小世界中
    他在扮演角斗士,渔网角斗士
    或斯巴达克斯,沉重的光剑
    连筋带肉砍下别人的肩膀
    像斩断一条条小虫子样的代码
    他在一个我够不到的深处扮演我的儿子
    不断地吐出彩色的泡泡
    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他,全副武装
    和小米粒一样大小的呀呀怪叫的小人搏斗
    他执意要把水搅浑,让我看不见他
    他就要窒息了,他的脸憋得都快要绿了
    他不会回答我的问话
    他的专注让黑夜像淤泥一样堆积在我的嘴里
     
     
    幸福的蒸汽——给大姐
     
     
    她还是像在老家的县城那样习惯早起
    或者当外面黑暗一片的时候
    就能听见她在厨房里忙碌的响动
    往常冰冷的厨房也慢慢热了起来
    不久,玻璃上就满是蒸汽
    这些白色的香喷喷的精灵
    不消散,只是升高,升高
    不断地向上攀升,冒出天花板
    与屋顶上的寒霜再次遭遇并获胜之后
    一直向树顶上或蓝色或黑暗的天空升去
     
    这些日子她得习惯这个城市暧昧的表情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和成串的灰尘
    习惯我的睡眠将早餐推迟到中午
    让她热腾腾的劳动一再变凉
    习惯我的沉默寡言,就像习惯我开着电视看书
     
    她先是检查了永平写出来的诗
    纠正有关童年担水的一点记忆差错
    小心地藏起对那些没有写出的期待
    有许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当我靠着门框,一边看她忙碌
    一边问起小时候的事情
    就像把五只绿色的土豆摆上窗台
     
    我们姐弟三人有时坐在屋里说说话
    说着说着,想起来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仿佛闷热地窖里的块根都生出了白生生的芽子
    仿佛爸爸就在隔壁抽烟,写材料
    妈妈还在厨房里炸土豆,油锅嗞嗞响
    而当她对自己的厨艺偶尔露出一丝不安的歉意
    这时,透过蒸汽的云朵,我的大姐
    怎么越来越像
    我那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
     
     
    我在南方的第三个冬天
     
     
    这南方的冬天
    把我闷在被子里
    用她白霜的拳头
    痛打我越缩越小的骨头
     
    我寻找灵魂
    却只遇见肉体
    越来越多的,漂白的肉体
     
    让我难以原谅
    那逼迫我远走他乡的
    黑暗中的雾气,嘴脸
    和窃窃私语
     
     
    冬 蛾
     
     
    还有很多这样的单元
    里面已很久没有生火
    皮带轮上上下下
    窗帘是深红色的
    皱褶里排列着没有蛋壳的卵
    你在那里被灰尘哺育着
    外面一直是黑夜
     
    这是抽象的,它明亮而无辜
    这是裸着的你,呆在冬天的厨房里
    颤抖着,无辜得仿佛刚刚出生
    整个身体缩简成一双大眼睛
    赛璐珞一般的硬,黑而茫然
     
    多年之后,我打开门
    那整个一屋子被愤怒加热的空气
    那从破碎的麻袋中惊起的发黄的纸片
     
    我靠在门边,好像我一直在那里
    多少年
    我的手上还沾着一点褐色的污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汤山一日
     
     
    穿过春天的泥泞,我们在小镇游荡
    在腐烂的流水、栏杆和阴暗的屋檐之间
    寻找“国营浴池”的红色招牌
    它褪色得就像春节后的碎爆竹纸
     
    五块钱,我们就躺到了宽大的池子里
    早晨还是干净的,泛着硫磺味的水
    来自两百米深处,被各种型号的管子分配给我们
    大地在凹陷
     
    又高又小的窗户终于被水汽蒙住
    在窄窄的小床上假寐
    一伸脚就回到了童年
    被大人领着去公共浴池的路上
     
    小镇在早春的黑暗和寒意中散发着热气
    仿佛尚未成型的自我
    我们皮肤通红,向泥泞的小酒馆走去
    东张西望,仿佛来自一部黑白电影的角色
     
     
     
    深秋窗上的呵气

     
    这是寒冷的北方,寒冷的秋天的清晨
    我走过胡同里,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我还是小学生,那时我惯于早起
    踏露水,打拳,或是端着颜料和小碗
    爬到仓房上画日出的云
    我似乎不急于回家,只是路过
     
    院子里的土豆花屋檐那么高
    硕大的花朵垂着,有耐寒的扫帚梅陪着
    天蓝油漆窗户没有支起来,静悄悄
    穿白内衣的母亲,没有开灯
    在清晨幽暗的玻璃窗后梳头
    家人们夜晚的呼吸让窗户有些模糊
    可我还是能清晰地看见母亲
    和她洗脸用的微微冒着热气的铁盆
    知道自己只是路过,只是看看
     
    许多年,小院子早已被寂静所代替
    我独独忘不了天冷的时候
    那平房窗玻璃上夜晚凝结的呼吸
    还有窗前梳头的母亲,柔软的白衣
    大约和我现在一样年龄
     
     
    摇篮中的摩西
     
     
    一出生你就被放在篮子里
    在河水,灯心草,芦苇之中摇荡
    白杨俯身,天鹅和野鸭
    熟悉了你无花果的容貌
     
    河水向远方的阴暗冲击
    篮子轻轻摇荡,上涨的河水
    把带角的星星推向岸边
    推向苇草间低语的白色纤足
     
    你安静地睡着,面容温和
    那一定是晴朗的秋日
    惊喜的呼声在天空里消逝
    风在吹拂那懒洋洋灼热的乳房
     
    水波摇荡着你,暂时忘记了未来
    偶尔有高大树木的荫凉落在你眼睑上
    你睡着,世界像双胞胎,同你一起
    睡在因浸水而逐渐沉重的摇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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