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历：
荆淑英，女，祖籍山东金乡，1962年生于陕西宝鸡，现居廊坊，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廊坊市签约作家，198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曾在《中国作家》《长城》《中华散文》《海燕·都市美文》《河北文学》《报告文学》《小荷》《当代人》《地火》《岁月》《阳光》《草地》《陇南文学》《北极光》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大量散文和报告文学作品。
早期以小说创作为主，主要小说作品有：中篇小说《世界》《爱情是首简单的歌》《大枣林的春天》《婚姻之痛》，短篇小说《秋水微皱》《老车轶事》《夏日凝思》《远山近水》《回乡记》《迷途难返》《山村轶事》《渐渐相融》《插曲》《我们的故事》等。短篇小说《老车轶事》在《当代人》刊发后，获第四届全国石油职工文化大赛短篇小说一等奖。
曾停止写作十年，1998后再次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从事散文写作，兼顾创作小说，相继发表《说西北》《不一样的感觉》《翠竹窗帘》等，迄今已在文学期刊和报纸副刊发表散文作品百余篇。散文《说西北》在《中华散文》发表后，被《作家文摘》《读者》《农业科技培训》转载；散文《绿意寻拾》在《中华散文》发表后，被《麻辣阅读》系列丛书《情感·直击心灵的一瞬》卷第五编收编；散文《你在我眼中》获由中国散文学会、《阳光》杂志社、北京龙海书香文化艺术中心主办、《散文选刊》、《人民文学》等单位协办的“复兴之路”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全国文学征文大赛散文一等奖；并于2010年荣获第七届“廊坊文艺繁荣奖”优秀作品奖。
报告文学《第二代中国管道人》获“中国时代新闻人物”报告文学征文一等奖，入选获奖作品集，并在《报告文学》刊发；报告文学《戈壁神话》获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思想政治部和中国石油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在西气东输的日子里”征文优秀奖，同时荣获第六届“廊坊文艺繁荣奖” 三等奖，并入选《紫气赋》文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作为石油人和石油作家，作者须臾不忘自己的使命，在文学之路的登攀过程中，始终以写石油人、塑造石油人、讴歌石油人、繁荣石油文学为己任，先后在《地火》《岁月》《中国石油报》等石油文学报刊发表《家在小城》《那人·那树·那塔》《让我铭记的那条路》《一辈子杂说》等大量石油题材的文学作品。她以自己和石油人的经历撰写的亲历作品《我是你永远的新娘》在《中国作家》发表。
 
 
宿将袁浩东
 
一
袁浩东接到350公里的管道施工任务时，他高兴，也不高兴。这段施工地段不好，在交通不便且极为贫穷的山坳里。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甲方给这点活，挣不了多少，往里搭的却不会少。你想啊，征地一大难关，地方感情投入一大难关，环境不好施工难度大一大难关，生活和设备运输难一大难关……这些因素，势必导致工程项目成本的高投入。对于他这个连年参战的项目管理人员，这是块肉多的骨头还是块难啃的骨头，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可是还得干呐！不干效益从何而来？油建公司两千多人怎么养活？作为有着多年闯市场和施工经验的他，这几年带领队伍打的胜仗，公司人心里都有数，功劳簿上也都记着呢。他也知道，公司领导让他接这段，又是让他去挑重担。他倒不是个怕吃苦挑肥捡瘦的人，主要是在外面施工时吃到的苦头太多，还没去呢就开始心底胆寒了。受累他袁浩东不怕，累心他受不了。现在搞施工，可不像计划经济，给你点活，你就去干，到时设备给你调拨，人力给你配足，生活充分保障……你就只管干就行了。如今甲方是爷，乙方是孙子。给你多少是多少，给你好地段，你就偷着乐；不给你好骨头啃，你也别喊叫，喊叫也没用。虽然招投标，但不公开不透明的地方多了。这年头，啥里没水分没人情在啊！给了你活，不论过程怎样，地段怎样，施工环境怎样，遇没遇到不可抗力，到时候人家就要来验收，合格给付你钱，不合格返工还得往回扣。牛哄哄的人家不听你解释，解释啥？完成及时，活干得漂亮，那就是英勇善战能打胜仗的英雄团体，是好队伍，下次还想着你，继续分羹给你吃。否则，至少晒你一年两年的再说。有时候他就想，啥时候咱也能当回甲方啊！可在这种单位，也只能想想，实际就是痴人说梦。
见他满脸阴云，杨锦知道他心烦，也不敢问。因为忙，压力大，他在外面基本能保持素养，回到家就不一定了，好的时候能很好，动怒的时候如同狮吼，能把人胆吓破。 
他让杨锦帮他找衣服，备烟备茶。杨锦知道，他又要开拔了。石油人说是有家有业，其实很多时候是浪得虚名。男人很少能在家待，基本都是在外面奔波。女人嫁过来，差不多就跟单身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能在家待六十天，那已经烧高香了。深情难寄，长夜难眠，节假日的时候也很难团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很难熬，可身边人都是这么过。难熬也得认命啊！
 
袁浩东走的头天晚上，杨锦显得很贪婪，他也是，俩人折腾了好几次，紧紧搂抱着对方，就跟要生离死别了一样。杨锦把他的身上咬出了好多印，他也含着老婆雪白的乳峰，恨不得就此死去。俩人几乎一夜没合眼，早晨起来的时候，全都脸色发黄眼圈发青。他们和许多石油家庭里的夫妻一样，要么是隔山隔水长达数月见不着面，要么是在短暂的相聚时刻对情爱性爱进行超常透支。
这样很伤身体，但谁又愿意如此啊。
二
作为项目部经理兼党总支书记，袁浩东上去的稍晚些。有些事情要协调，要作更充分的准备。先期到项目部的是他的项目副经理孟超。
袁浩东是开车上去的。前些年他还配有司机，后来就改自驾了。
好像要给袁浩东下马威，他还没赶到项目部，就在半路上出了事儿。车在山坳里遭撞，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土坨乡医院简陋的病房里。
“唉呀，你总算醒了！”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个大约二十七八的姑娘，她穿着白大褂正站在床前，满脸惊喜的样子。
他问，我这是怎么啦？
她告诉他，你开车在附近出了事，被送到这里。算你命大，车都变形了，你却伤得不算重，胳膊腿儿都有点撞破出血，但骨头没事，就是脑子受了点振动，所以苏醒晚一点。
哦。他笑了。渐渐回想起出事时的那一瞬间。他想，是啊，我命大。又想，一命归天倒好了，不用再在野外为石油喝命奔波劳碌了。看来这鬼东西舍不得我，还希望我继续为它卖命……往自己身上扫一眼，上下看看，到处缠着绷带。掀开被子再往下看，发现竟啥也没穿，不由脸红起来。
姑娘洞悉了他的羞怯，笑起来，你的外衣还在，血淋淋的要不得了，内衣抢救的时候，让我都拿剪刀给剪了。不过不用担心，等你出院的时候，我再帮你买。对方态度很和蔼，说话也和声细语的，让他心里很舒服。
谢谢！不过哪能让你买啊！ 
在那儿治疗养伤的几天里，他得到了这个姑娘的尽心照顾。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因为比较说得来，医患关系成了朋友关系。后来她得知他是施工项目部的，他也知道了她叫方怡，既是卫生院的医生，又兼着乡村教师，具有双重身份。在省医学院毕业以后，分到这个穷乡僻壤当医生。因为没有老师肯留在这地方，孩子们读书的事经常被搁置，她就在暂时没老师的时候，主动给孩子们上课。但个人事情被耽误了，因为乡里的人她看不入眼，城里的人又不愿找她。曾有一个人对她印象不错，希望发展关系，前提是必须离开这里，调到市里去工作，调动的事他可以帮助弄。但她没答应，俩人就散了。于是，她就一直单身，到啥时候结束，自己也不知道。原本她应该是一个漂亮的人，大眼睛长睫毛，身材也不错。只是长期待在山坳里，太阳暴晒，经风经雨，面容发黑，皮肤粗糙，少了城市女人的细腻与精致。但还是很顺眼的。
听说了她的经历，袁浩东觉得跟长年离家的石油人一样孤独，便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能下地走路时，袁浩东有时到院子或路边去看看风景。这地方山色优美，树木葱郁，空气清新，就是太偏僻，途经这里的车少人也稀。方怡怕袁浩东走不好，经常跟着，看他不稳就连忙近前去搀扶一把。袁浩东觉得这个女大夫言语不多，但善解人意，挺不错的。
是副经理孟超来接他出的院。临别离开土坨乡卫生院时，袁浩东要了方怡的联系电话，也把自己手机号告诉了对方。孟超按照袁浩东的嘱咐，带来了衣服，但方怡一大早就把一套内外衣放在了袁浩东的床头，让他起来时穿上。袁浩东想谢绝，但看到方怡真诚恳切的目光，就欣然接受了。
袁浩东说，以后有空到项目部去玩，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怡嗯一声，算应了。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她笑一下，也算是接受了谢意。
袁浩东暗想，这个方大夫的话可真金贵。
 
杨锦接到电话的时候，当时就带了哭腔。你怎么才打电话报平安？人家都快急死了！按你出门的时间算，你早该到了，怎么才来电话？袁浩东没法说，说自己出了车祸？说手机被摔坏了？那还不把她吓死？他就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刚到业主就来了，挑了很多毛病，逼着弄这弄那的，我就没顾上……嘿嘿，对不起啊老婆。出门在外，他一贯报喜不报忧。杨锦骂道，对不起个屁！只要你没死，还在跟着地球转，我就放心了！说完，呱嗒就把电话给挂了。
三
其实，干管道袁浩东他们是支新队伍，远没有人家正规军经验多，实力强。油建公司属于一家大油田，是局里的一个二级单位，原是为油田建设服务的。进入市场经济以后，为扩大市场，把蛋糕做大，公司实施走出去战略，不断开拓市场，主动外出揽活，并逐渐将主营业务往外延拓展。因参加了几个管道工程建设，甲方看这支队伍向心力强，也能吃苦耐劳，还不错，后来再有施工任务的时候，自然就又想到了他们。为此，这支油建队伍远走新疆，去青海到甘肃，渐渐有了声明。随着管道建设参加的深入，他们的施工能力、质量也得到认可。后来中国石油集团公司业务重组划分的时候，就将他们划分到了专门从事管道施工任务的另一个局里。
干管道他们和正规军的实力不能比。从著名的“八三管道会战工程”拉开中国石油管道建设序幕至今，管道建设大军已经走过40年的辉煌历程，驰骋于国内国际各大市场，建功卓著，战果赫赫，威名远扬。作为新进入局里的晚字辈，好比开车的新手上路，且得磨合操练、慢慢追赶呢！
随着石油管道建设又一次高潮的到来，各大管线的施工任务很多，这是历史机遇，必须抓住。只是作为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一支队伍，他们不敢和老前辈比，更不敢跟老大哥争吃抢喝。大头吃不上，只能吃点小鱼虾，能把小鱼虾顺利吃到肚子里，已经很不错了。
业主给的资金都有限，怎么才能做到科学计划，合理使用，使资金最大效益化，作为项目经理，袁浩东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可还是时常觉得决策难，许多时候不知该怎么下决心拍板才好。
很多不知情的人都认为中石油的企业财大气粗，家底厚花钱如流水。实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行分包以后，乙方就更难了，过日子精打细算往往还捉襟见肘，有时甚至难以为继。这些说给不明就里的人，人家以为你在扯谎唬弄人，说你哭穷装蒜。凡是干过工程，端过甲方饭碗的人，却都明白有同感。一个项目干下来，亏了本，干活的人骂街，领导更是不高兴。也正常，老百姓没实惠，领导没政绩，有人高兴就出鬼了！
近几年改革力度也大，对干部的要求和考核越来越规范严格。去年年底公司干部大会上，文书记在谈到干部队伍时说，领导干部就必须高水平，能力强，干一项工程就要有一番业绩，毫无业绩还亏损，那就请出去，换主将，还要毫不留情地问责扣罚。不然都没有事业心、责任心，那我们还能干出什么漂亮工程？公司声誉又如何提高？会后参加会的干部们将文书记的讲话消化了一下，总结概括为：有能力的继续干，水平低的别再干。既没业绩又亏损的，年终票子大清算！乖乖，这可都是够狠的招儿啊，哪个干部爬上去了想下来？哪个人出去干工程想亏损砸牌子？可是，现在搞工程受方方面面的影响和制约，干起来真是挺难的。袁浩东是从底层一点点地进步上来的，工人的心理他非常了解，他们的心情，他也特别理解。抛家舍业，一离开老婆孩子就是半年八个月的，容易吗？跟着没黑没白地忙活半天，因为亏损拿不到钱，对自己交待不了，对老婆孩子更没法交待啊！他们这些当干部的也不易，操心受累出去跑一年，没啥指望，就想年终的时候兑现点风险抵押金奖，回去好给老婆一个惊喜。真要是工程干砸了，赔了，公司给你硬兑现，拿不回去还要从工资里扣，回家还不得让人下开水锅里煮了呀？领导们这紧箍咒念的，中层干部们压力很大，都有点危机感。袁浩东不是超人，自然也觉得肩头沉重。心里很烦，恨不得冬眠！
公司副经理詹搏击在此坐镇，偶尔也到附近本公司所属其他项目部转转。一天，俩人在办公室里说起资金的事，詹经理说，浩东，听说这地方的人特刁，你可得把钱搂紧看住了，轻易不能松口，不然最后都让他们搜刮走了，工程收不了尾，麻烦可就大了。文书记的讲话听明白了吧？你以为就光文书记的意思？那完全是大老板（经理）的意思，不过是请书记代为传达一下罢了。
袁浩东点头，我明白。领导你也给我顶着点，我扛不住的时候，你还得出面啊！
詹经理就笑，我这刚给你提个醒，你就给我上眼药。我说你小子，几个工程干下来，反领导能力见强啊！
袁浩东慌忙摆手，领导误会，领导误会，我哪有这胆儿啊，就是希望领导时刻能给我撑撑腰。
詹经理说，这还差不多！这边你弄吧，我上别的项目部转转去。
好。明天走？晚上弄几个菜，闹几口？
行啊。把土坨乡的乡长王木林叫上，有我在，一起坐一坐，事后你就不用专门再请他了。这些人都是地头蛇，不好不敬的。别看官儿不大，真要给咱卡脖子，可就寸步难行了。毕竟这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啊！
袁浩东答应着，离开詹经理办公室，出去安排了。
小刘，小刘！他站在门口喊管文控的刘玉珏。
不一会儿，刘玉珏从文控室里出来了。有事儿啊经理？
袁浩东就把晚上安排吃饭的事说了。刘玉珏答应着，然后打电话去了。
刘玉珏长得漂亮，一到项目部亮相，工人们就唏嘘不已。很快，她的名字失去了功效，大美女成了她的代词。不管在啥地方遇到，大伙都喊她大美女。
她大学毕业与男朋友一起分到油田管理局油建公司，两个人家家境一般，都不富裕。她家是小县城的，父母挣钱不多，供她上大学已经近乎把钱花光，所剩无几。男友家是农村的，更没有钱，上学还是靠勤工俭学完成的。他们清楚，结婚两家都拿不出什么钱。俩人一商量，都先争取到施工一线去个三两年，线上虽然辛苦，但一能锻炼摔打人，二能多挣补助钱。上几年线，挣到钱，结了婚再回公司基地安稳过日子。他们去的是不同的线，刘玉珏来到了袁浩东主管的项目部。她综合能力很强，既是文控，又相当于秘书。项目部的大事小情，袁浩东应接不暇的，孟超也顾不上的，就都是由她来处理。他很欣赏她，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为工作上配合默契，他们私交就不错。有时他出入一些重要场合，也习惯带她去。她还相当于他的生活秘书。他喜欢喝什么茶，抽什么牌子的烟，穿什么品牌的衣服，她都了如指掌。她还特会看眉眼高低，会紧急抢险和避险，会帮他渡过难关。有时他就觉得，她简直是上帝赐福于他的一个神灵。不由感到幸福和欣慰。为了表示感激，偶尔他会买些小礼物送给她。她不拒绝。但也从不言谢。好像他理所当然给她。有时他就和她开玩笑，大美女，接受礼物也不客气一下。她说，咱又不是外人，跟你还用客气吗？
四
得知离项目部最近的那个村有四位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袁浩东让买了米、面、油和茶叶，各样四份，分别送到了老人们的家。老人听说是石油职工送来的，都很感激，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捋着胡须说谢谢。这事很快被村人传开了。
村长请袁浩东到养鱼池钓鱼，他以事儿多忙不过来，婉言谢绝了。
 
干一项工程，不光检验你的施工队伍水平，管理水平，工程技术水平等等，很多时候还考验你的应变能力和抗风险能力，包括与人打交道的能力。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实际就是指如何对付施工当地的政府和百姓。用对付俩字，似乎有点贬义，不过有些地方政府确实只站在地方一己之利上考虑问题，经常给项目部出难题，找麻烦，甚至变着法子吃拿卡要，让施工乙方着实为难。地头蛇显得很牛。车从人家门前过，要你过路费；人在人家的土地上施工，要你占地费；施工设备运输时，碰了人家树蹭了人家牛棚，要你赔偿费……名目繁多，什么都可以变成索要钱财的理由。只要惦记让你出点血，随便找个理由，就够你头疼几天的。袁浩东带兵四处征战，此类事情不仅见得多，应对的也多。自然就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但经验并不是通用的，到哪都适用可以当公式去套。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学会灵活多用，才能百战不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要经常跟政府主事的在一起坐坐，喝几杯，增加点感情，遇到情况让他们来压。不然，隔三差五乡里村里就来闹点儿事，搅和的你工程不能顺利进行，还影响队伍士气。工程都有工期的，进度不能受干扰，不然逾期了甲方是要索赔的。本来工程就常常存在亏本的可能，再被扣罚拖延款，那最后交给公司、分到参建人员手中的，岂不是更少了吗？迫于无奈，为了在施工过程中不遭遇此类事，一般项目部都会超前做工作，尽力解决协调好，做到防患于未然。用于与地方关系的开支，很多都是不可预见的。即使你提前做了铺垫，但有时当地政府为了多找这边要一点，还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一次再次地伸手。一些百姓为了得到一些实惠，也要找出各种茬口，历数各样罪状，然后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让项目部来满足。为达到与地方的和谐，一些不曾列入开支计划的资金，就会蹦出来，这常常使项目部经理头疼犯憷。但事情来了，头疼犯憷也不行，只能设法协商解决。一般别的都不好使，只有赔上钱和东西，才能彻底解决。地方政府和当地人越学越精明，以前都说农民为人纯朴，正直憨厚。那是从前意义上的，如今的农民，进城打工，上网看电视，经历得多，见多识广，不那么好糊弄了。想随随便便就给哄过去，少出血或不出血，那绝对不可能！过去到一个地方，跟地方联谊一下，和头头脑脑的坐坐，基本就搞定了。现在那皇历掀不得了，过期作废了。而且干部也学坏了，两头吃请两头占便宜。明明项目部已经和他们增进感情了，有时还给送了礼物，但他们回去以后没两天，就会又跑来，说这帮不识好歹的人啊，玩不转不好糊弄啊，咱们给定的标准，他们不认同。怎么做工作都不行，还说如果我们这些干部向着外人不向着自己人，他们就抄家伙来浑的，连石油鬼子和我们一起整……实际一派胡言。全是装的！他们是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吃了再吃，拿了再拿，合时了再合适。每年与地方关系的协调费，都在看涨。可甲方给施工费的时候，这些费用考虑的往往不是很高。乙方若讨价还价，人家就会很牛气地说，想不想干？不干拉到，有的是打破头想干的！乙方是什么？乙方就是孙子，名副其实的孙子！夹板气受大发了！
当地举办什么大型活动，也让项目部掏钱赞助，还美其名曰为工农共建。今天秧歌队进城表演，请你给出个服装费；明天搞个元宵节晚会，请你给买几样乐器；后天小学校修缮，请你拿点爱心费；再后天修路，请你来点赞助费……刚开始要得不多，他们就如数给。后来看口气越来越粗，嘴张得越来越大，就和索要方讨价还价，整不动时只好拿酒说话。酒场上比本事，谁不输谁就占上风。输家不是少要钱，就是按人家喊出的数目给。拼酒成了石油人和地方上的专场演出，不知啥时候就会来上一场。袁浩东当项目经理，很多时候必须出面。酒场变成了他的另一个战场，时不时就得冲进去搏斗一番。苦了肠苦了胃，有时喝多过量了，好几天都吃不下去饭。那罪真不是人受的。
这一天，孟超又拿出了征地难题来找袁浩东，本来说好的，可他们又反悔了，说赔付的太低，现在土地多金贵了，都啥价了地球人都知道，想以那么低的价格就把俺们打发了，门儿都没有！死活要重新定赔偿款。
袁浩东想了想，看着孟超说，我别先露头，你先去跟他们顶，顶不住再说。
孟超说，我都跟他们弄两场了，不管用。饭他们大口咽，菜他们猛劲吃，酒他们可劲造，到了最后，还是那句话：想以那么低的价格就把俺们打发了，门儿都没有！
袁浩东说，那是你没把他们制服喝倒，喝倒了你看看，我就不信醉酒的人还能把“想以那么低的价格就把俺们打发了，门儿都没有”的话喊出来！再去试！我就奇了怪了，咱游走四方的石油鬼子，咱见多识广的石油鬼子，咱赫赫有名的石油鬼子，咱身经百战的石油鬼子，咱战无不胜的石油鬼子，愣是整不过他们井底之蛙的地方军？！
老套路不灵了！你是不知道啊经理，可不能小瞧了低估了当代农民的智慧，他们可能生法子了！搞流水宴，我带去的人就俩仨，起初他们也遵守酒桌秩序，就那么几个人跟着和我们对付。可是喝着喝着，就开始偷偷摸摸一个一个地换人了。咱的人都在工地上忙，为赶工期恨不得一个顶仨使。人家农闲啊，有的是后备军。你方下去我登场，看得我都眼晕！别说喝了，光是这频繁换人，就让我们招呼不住。你想啊，哪个人上来都是先来三个，说先干为敬。咣咣咣，三杯下肚，然后人家就请你喝。我们几个人，一会儿一个三杯一会儿一个三杯，一小时不到，就给整懵了。跟你说实话吧，我真是不行了，你要让我去，我肯定还是大败而归，给你丢脸，给咱石油人脸上抹黑。我看要不咱们变策略，请请高手？
袁浩东朝孟超瞪眼睛，高手在哪？
嘿嘿，当然现在没有啦。不过我有个主意，咱应该像挑选有特长的人一样，挑两三个能喝会说的人，专门用来对付这些敲诈勒索的吸血鬼……
袁浩东觉得这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问题是当下怎么先过了眼前这一关。营地已经建好，人马和设备基本到位，马上就要开工了，开工仪式都快准备好了，现在突然在施工的地段上出了茬口，耽误进度大老板可是要骂娘的。思忖了片刻，他说，这么办。咱改地方，不到他们乡里喝，也不到饭店喝，就请他们上咱们项目部食堂的贵宾厅喝！他们在咱们这儿，可就带不了人了。一对一，公平合理，到时他们输了也得认！
 
果然，王木林带人来赴会，真刀真枪一对一地喝，他们占了劣势，项目部领导都没全上，就把王乡长给弄趴下了。
酒喝多了，他开始不拿好眼神看陪酒的刘玉珏。刘玉珏就躲避他的火辣注视。他嘿嘿笑着，色迷迷地说，你们城里的大姑娘就是水艳呀，咋看咋顺眼，不像我们乡上的，满脸都是土色，满身都是土味……孟超说，王乡长你喝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王乡长说，不急，不急，我还没喝茶呢。等喝了茶再走。说完继续目不转睛地看刘玉珏。袁浩东给孟超使眼色，孟超低头发信息。不一会儿，刘玉珏的手机响了，她接听着，就出去了。走了就再没回来。实际是孟超给项目部的其他人发信息，让赶紧打电话把小刘救驾出去。刘玉珏一走，再不进来，王乡长也就没了喝茶的雅兴了。袁浩东见他站起来，就问，今天王乡长喝好没？王乡长说，喝好了喝好了！袁浩东便赶紧说，那咱们的协定可不能再改了啊？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2万。好吧？王乡长点着头，对头，对头，再加2万就可以，你们开工吧。开工那天，我带着乡干部和秧歌队高跷队给你们闹哄闹哄去！哈哈哈。袁浩东说，欢迎欢迎，谢谢谢谢！
送走了这个家伙，在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件麻缠事情，总算是搞定了。
五
甲方业主召集这一片的施工方开会，袁浩东去了，会议开了整三天，还请去了集团公司领导和当地市委的领导。甲方主管管道施工的领导做了讲话，说工程质量是生命线，要求严格管理，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一公里管线，做到全线总动员，齐心协力建党和人民放心的优质管道工程。集团公司领导就如何高质量建设管道工程作指示，提出了几点希望。市委领导也作了表态发言，表示一定鼎力支持工程建设，全市各行各业各个单位和部门，都要全力配合工程建设需要，为建设优质管道工程贡献力量。
回项目部的时候，路过土坨乡卫生院，袁浩东临时决定拐到卫生院，看看方怡医生。时间是傍晚，他以为她会在医院，转了一圈，医生办公室没有，几间病房看了看，也不在。他就找到她宿舍，发现她正给几个家境不好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上课。本来他想跟她聊一聊，顺便请她吃顿饭，见人家正忙着正事，简单说几句又走了。
晚上，袁浩东召集项目部领导开碰头会，部分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以及机组长参加，传达此次会议精神。并要求立即把会议内容宣贯下去，让每名参建员工尽人皆知。他说，工程质量就是信誉，就是项目部下一个项目的敲门砖，就是项目部所属每个人的饭碗。要牢固树立“为管道负责一辈子”的观念和意识，全力打造精品管道。作为承包商，我们要建立健全全面质量控制责任体系，大力推行领导干部质量承包责任制。对每个焊工，我们也要提出具体要求。为确保质量，便于问责，每个焊工所焊的每道焊口，必须真实记录焊工的姓名。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要对焊口负责一辈子。提醒大家，谁也不要存侥幸心理，心想糊弄过去完事，以后管道出问题，那么长那么多人焊，没地方找责任人。有这想法的人，必须尽早放弃。咱们天天学大庆、学铁人，大庆精神和铁人精神其中一点是什么？就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当然，管理者更要狠抓工程建设过程各环节的施工质量。对监理方提出的质量问题，必须认真对待，坚决整改。要确实把质量控制措施落实到每道工序和每个操作人员，确保工程质量不出任何疏漏。这350公里，每一寸都要保质保量，绝对不能因为主观的客观的任何原因，出现一丝一毫的质量问题。小刘，你现在就给文印店打电话，让他们赶快制作一个宣传横幅，送到即刻挂上。从明天起，各机组开展“保质量建优质工程”竞赛活动，竞赛情况每日都要做好记录，优胜机组工程竣工的时候加分重奖。机组长要给我立军令状，对工程建设做出庄严承诺。忽视质量并出现工程质量问题的机组，从机组长、班组长到质量管理员直至直接责任人，全部扣罚。干部更跑不了，不但要扣，扣罚力度还要大。
袁浩东说完，请詹经理作指示。詹经理说，袁经理的安排我都同意，希望同志们高度重视质量，在施工过程中牢固树立质量意识。质量就是效率，质量就是生命。一项工程干砸了，就会失信于人，就会在甲方那儿记上一笔黑账，咱们再投标的时候，那就是污点。有了污点，以后就别想谈什么规模效益了。所以，咱们万万不能背上这种黑锅，弄出这样的名声。一旦背上，任你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到那会儿了解释也没用了，没人听你解释。要想在人前抬起头，要想在同行中处于不败之地，要想不断拿到工程项目，保证咱们有活干，吃饱饭，就必须把质量当成头等大事。我和袁经理、孟经理在这里先表个态，一定要做好表率，带个好头。请大家监督。 
 
第二天一早，方怡来到项目部，袁浩东很高兴，把她当贵客接待。
经理对一个如此土气的女人高度热情，这让项目部的人多少有些费解。孟超知道内情，所以帮着一起忙活。刘玉珏也被袁浩东指挥着，弄这弄那的。干是干，忙归忙，可她心里很不高兴。心想，土豹子一个，值得你一个大经理这么没身价地忙活吗？底下人忙忙就算了，你也忙前忙后的，知道的说给你疗过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接待业主或什么上级领导呢！嗤！
吃饭前，袁浩东亲自带着方怡参观项目部，看办公室，看食堂餐厅，看洗澡堂，看医疗室，看娱乐室，看阅览室……给她介绍这介绍那的。还到最近的施工现场转了一圈。方怡很感兴趣的样子。袁浩东继续说，虽然是在野外施工区，营地建在荒芜的地方，但这里的一切都是照甲方业主的要求建造的，完全符合HSE标准。你看，这院里院外是不是干干净净，一派清爽？野营房里还装有冷暖空调，炎热的夏天，虽说在工地上工作很辛苦，一身泥沙一身汗水，回到驻地冲个澡，工人可以睡上香甜凉爽的安稳觉。娱乐室配有电视，业余时间工人能在这里得到精神上的放松和享受。
方怡看完了颇有感慨地说，嗬，还挺齐全，跟个小社会一样，啥啥都有。她最惊奇的是员工们的宿舍，个个干净整洁，地面上一尘不染，窗户擦得明亮照人，被褥叠放整齐，脸盆洗漱用品摆放统一，工鞋在床底下也摆成一溜……啧啧，就像部队的一样，不简单，真是不简单！袁浩东告诉她，我们这儿就是军事化管理，要求严格。违反了是要扣分的。她噢了一声，说，管理也很到位。哎呀，企业和地方就是不一样。你看我们卫生院，破旧点那是资金少，可干净整洁总可以做到吧？但是不行，真是不行。天壤之别啊！我们院长应该来参观参观，借鉴借鉴你们的经验。袁浩东谦虚地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比我们的还好！她笑起来，谦虚，谦虚！
午饭以后，袁浩东让刘玉珏负责把方怡送回卫生院。刘玉珏拉开车门请方怡上车，她也坐进去。刚要走，袁浩东却把头伸进来嘱咐说，以后闲了常来啊！方怡脸上挂着笑，答应着。刘玉珏很不高兴，对司机说，快走吧。
一路上刘玉珏都不跟方怡说话，连几句应酬的话都没有。大概司机觉得尴尬，赶忙把音乐打开了。到了卫生院，方怡下车，司机也下车，但刘玉珏没下。连再见也没说。
车头转向以后，司机笑着问，大美女，你这是醋啥呢？
刘玉珏没好气地说，谁醋了！跟这种档次的人，我醋得着吗我？
司机就嘿嘿笑。摇着头嘟囔说，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你们女人的事情。
回到项目部，袁浩东见刘玉珏回来了，笑着问，送到了？
刘玉珏哼一声，算是回答。
哟，咋不高兴？嘴撅这么高，跟挂了个油瓶子似的？
谁不高兴了？人家没有！压根儿就没有！边说边哼唱着什么歌子，走开了。
袁浩东愣怔在那里，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六
过了几天，袁浩东到卫生院去看方怡，方怡当时正躺在宿舍的床上。
袁浩东很着急，问，你病了吗？怎么不舒服？吃药打针没有？ 
她有些羞赧地说，没事，没病。
他说，还说没病，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看！
她只好说，就是……身上来了，肚子疼。
他这才不那么紧张了。知道是女人身体每月都会遭遇的问题，也就放了心。他给她冲了红糖水，端给她喝。
看着她简陋的宿舍，感觉着她的孤单，他有点怜悯和心疼。于是，他坐到了她床边，温和地对她说，以后你寂寞了就常到项目部来吧，我们那儿人多热闹。
她嗯了一声。
快过节了，不回家就到我们那儿一块过吧？他盛情邀请道。
她说谢谢，不去了。
他问为什么？
她说自己还得给孩子上课呢。
他就想起了那些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们。不由地说，你让那几个孩子到学校去上学吧，学费由我来出！
她说，又不是一个两个，好几个呢，你都出承受不住。算了，还是我来教他们吧，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他问，那你过节怎么不回家？
她的眼角涌出了泪，不无伤感地说，妈妈出工伤很早就死了，爸爸前年得了晚期肝癌，也走了。我现在没有家人，所以回家也没意义。
他听了很震惊，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却有着如此悲戚的命运。呆愣片刻，忍不住就把她揽在了怀里。
她哭起来，他任由她哭。哭到最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从他怀里挪出来，有些难为情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脆弱？
他理解地说，谁还没点感伤事。希望你能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再说，亲人没有了还有友人，比如我。你就把我当你的亲人吧！我长你几岁，当你哥哥好吗？
她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但没有表态。
第二天，他就派人到市里采购了许多日用品和水果，还特意嘱咐买个热宝，让送到了方怡那儿。
司机本不想多嘴，可不知怎么又有点忍不住，最后还是把这一切告诉了刘玉珏。刘玉珏听了以后脸上就跟挂了冰霜一样，寒冷无比。她认为，经理不但脑子进水了，还让木板狠狠夹了一下。
 
工程开工不久，就遇到了很大的问题。这里是山区，地势不平，不适应用全自动焊，只能用手工焊或半自动焊，因此进度就慢，令人挠头。自动焊焊接速度快，质量也好，使惯了现代化产品，一下子回到过去那种传统焊接工艺中，焊工们都不太适应，有时还忍不住发牢骚。
大家就都挺怀念上个工程的时候，在新疆用全自动焊机耍把时的那种痛快感觉。那是他们第一次用这种高级设备。当时还因为它伤过脑筋哩。全自动焊机摆在那儿，气派、诱人。可是，第一次接触它，对它的陌生和畏惧，也是难免的。倒不是多么怯它，是怎么也摆弄不好它。新型设备再好，驾驭不了，一切还不是枉然？焊接速度上不去，质量也有问题。若干公里的敷设任务，还得快速通过。怎么办？没有蹚不过的河，没有过不了的关。石油人敢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一个焊机，不信咱就驾驭不了它！大家就一起琢磨，相互切磋探讨，想办法攻克。你说经验他谈教训，成功的互相借鉴，不足的互相汲取。终于在最短时间掌握了焊接技术，保证了工期，确保了管道施工质量。
这种国产全位置自动焊机是某石油研究院的科研人员自主研制的，填补了国内空白，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在西气东输工程施工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深受施工单位的欢迎。它不仅打破了西方发达国家对技术的垄断，解决了此类设备只能依赖进口的被动局面，而且有效平抑了国外设备订货价格，为西气东输工程的设备引进节省了大量的资金。争气焊机显神威。它的诞生，提高了工作效率和工程质量，大大减轻了操作工人的劳动强度。自动焊机成了工人最好的伙伴。有效的人机结合，创造了一项又一项焊接新记录。工人对自动焊机交口称赞。他们说，自从有了这东西，我们焊工再也不用那么汗流浃背了，拿着遥控器就能轻松操作，速度快，质量还稳。真是没治了！ 
袁浩东理解焊工，就像打仗，谁不想用火箭炮、大坦克、轰炸机等先进作战武器啊。全自动焊机确实很不错，但人得到啥时候说啥时候话，还必须面对现实。现实是，这一标段的施工地段就是山地，崎岖不平，自动焊发挥不了作用。所以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可难啃也得啃，还得想办法按期保质保量地啃完。好在，只要把技术创新和工法创新搞好，肯定能有效解决焊接速度和工程进度这一问题。管理创新也很重要。袁浩东以施工机组为核心，对管线进行分段承包，加大施工机组的自主性。机组承包责任制细化了各项成本指标，奖罚更加分明，激发了员工工作热情，有效控制了征地等费用，为确保工期、降低成本创造了条件。
袁浩东也清楚，人一旦幸福过，再重返到不幸福，总是不大习惯。用自动焊顺手了，回过头来再用手工焊作业，肯定大家难适应。就单说体力，就差许多。毕竟手工焊艰辛苦累，自动焊轻松省力。焊工们发脾气说怪话，都属正常。不过发发牢骚可以，若是没完没了，就要重视起来了。员工的思想状态和情绪要是不稳，工程进度绝对受影响。他让孟超组织好生活后勤保障，做到几个到位。要求尽量把伙食搞好一点，洗澡水必须保证24小时供应，机组工人回到驻地，要有水果吃，要有音乐听。大家脱下来的脏衣服，也要责成专人洗。干一天很疲累了，第二天还得继续干，哪还有力气洗衣服？几个到位稳定了员工情绪，也温暖了员工的心，工程进度令人满意。
七
王乡长打电话请袁浩东去吃饭，他知道王乡长喝酒不是本意，是为了借机说修桥的事。这事以前提过，袁浩东说修时再说。他们那个桥早就该修了，但乡里一直不弄。如今石油人进驻了，他们就着急起来，实际就是想让项目部给出这个钱。袁浩东是真不想去，可有些事你是躲不过去的。今天不去，不谈，明天这事也过不去。早晚人家都要来找你。怪只怪这段管道工程要从人家土坨乡过，要是设计线路不在这里，不就没这麻烦了吗？唉，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应付。所以，他就带着刘玉珏去了。别看刘玉珏年轻还是个女的，但颇有些酒量，一般比较重要的饭局，估计比较难胜出的酒场，他都要带着她。
他们到了饭店以后，王乡长已经等在那里了。袁浩东进了雅间才发现，王乡长带的竟然是方怡。他感到惊奇，乡长喝酒应酬，带一个大夫干吗？方怡看见袁浩东，并不吃惊。倒是刘玉珏情绪有点异常，看方怡时，满眼冒火，好像有八辈子仇似的。袁浩东觉出刘玉珏的不友好眼神了，但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喝酒的时候，王乡长耍滑头，总示意让方怡喝。袁浩东生气了，使劲跟王乡长叫板，就让王乡长喝。俩人在酒桌上弄僵了，王乡长一生气，咬住一口价，就是非要20万不可。本来这种场合，吃喝高兴了，可以少要几万的。袁浩东说，我来咱们这宝地后，王乡长你可是大兴土木，今天修路找我赞助，明天修缮学校让我出血。那桥你几十年不修都能过，我一来，你就要修，还修得这么急切！不在我身上拔毛你活不成是不是？王乡长就笑，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是咋搞的，你一来我就想干事，想干这事又想干那事。不干我就浑身难受不自在！怪球不怪球？袁浩东说，你修桥我不反对，我也不能看着你难不帮，但你不能狮子大开口，都给你了，我这工程还干不干了？王乡长说，说一千道一万你是不想给钱，我知道。不给也没啥，最多这桥我先不修。不过嘛，上次你们的一个小兄弟开铲车轧坏我们一户人家牛圈的事，人家还没算完呢！袁浩东说，不是处理完了也给过钱了吗？咋又提起来了？王乡长说，哎呀袁经理，不是我非要提，是人家那家人不拉倒，说给那么一丁点，太少了！人家好几次都要上你们项目部找你，回回都是我拦下了没让去。再有，你们俩小子跑红薯地里刨红薯烧着吃的事，当时一听说我是不是就说算了？不过就是几块红薯吗？值不了几个钱，闹不好了影响咱们的关系，是不是？不过袁经理要是这么不通情理的话，我可不好给乡里人交代呀。大家要是说，咱光给石油上的人脸面，老让着人家，人家不给咱这些土豹子脸面，不让着咱，咱傻呀？我该咋给我们的人交代呢？不提这种事袁浩东还好些，对方一提，他就气得不行，恨自己的底下人没深没浅，净给他惹祸找麻烦。岂知你随便一个小动作，就会让人家抓住把柄当摇钱树来摇。有些员工馋了，偷人家玉米或毛豆之类的吃，要不就摘人家树上的果子。没被发现万事大吉，一旦被抓住，地方一级的就会小题大做，借题发挥找项目部。很小的一件事，可能变成一个大窟窿，不知要说多少好话，添多少银子才能抹平。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往往很致命，出了就很难弄。也作为纪律反复强调，大会小会地讲。但项目部都是公司各单位的人员集结而来，你讲你的，我该犯还是犯。这种人还总抱有侥幸心理，反正我是偷着弄，抓不着就赚了，抓住了认倒霉。你一教育他，他还振振有词满有理：咱们石油老大哥抛家舍业，四海为家到处打油，披星戴月建管道，造福当地人民，给他们通上燃气，他们今后的生活得有多甜美！咱们做这么大贡献，吃他们几穗玉米几个苹果，那算啥呀？是他们不够意思，不讲阶级感情，应该主动给咱们送些新鲜的东西吃，那才叫工农友谊长又长呢！因为存在这种心理，因此出现屡禁不止的现象。加上之前并不一定完全了解，谁有啥习惯啥毛病，不能全掌握，防不胜防！不定谁啥时候会给你放颗卫星扔颗炸弹，弄得项目部领导整天提心吊胆。因小失大是赔本的买卖不说，关键是影响不好，一个老鼠害一锅汤。多数人都很守法，到施工地以后，心思在工程上，业余时间也不乱跑。要命的就是那几个捣蛋鬼。每次发生此类事件，袁浩东就给员工发脾气。有几次因为这事，袁浩东差点把人开回去。一次，又有一个小家伙不懂规矩在包谷地里偷了人家玉米穗，好在没被发现，是内部人检举揭发的。袁浩东气急了，晚饭什么也没让食堂做，就让生活管理员去县城买回半车嫩玉米，全部煮掉，当晚饭吃。他铁青着脸也举着玉米穗吃，一边吃一边气呼呼地说，大家不是爱吃这玩意吗？那就可劲吃，这顿要是没吃够，下顿接着吃！啥时候吃够了，再也不想吃了，咱们再吃米饭炒菜！偷玉米的小家伙看大家都跟着自己挨训受气，起了悔过之心，赶紧揣上50块钱，跑到那块玉米地里，用块土坷垃将钱压住，发誓今后洗手不干。袁浩东用这件事当反面典型，让全体员工发扬革命好传统，学习当年的红军解放军八路军，还让项目部的文艺骨干利用工余时间给员工教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既是革命军队的好传统，也是咱们石油队伍里铁的纪律！谁要敢明知故犯，我就让他卷铺盖卷滚蛋！现在这类事又被人家当短处揭了底，袁浩东也没法辩驳，只好说，咱都退一步，你别20万20万地挂嘴上，你先修，不够的我贴足，可以了吧？王乡长说，唉呀，太没有诚意了。补足是什么概念？我要是没有米，就等着你们的下锅怎么办？袁浩东肺快气炸了，你要非要这个数，我不但今天没有，以后都没有！王乡长嘿嘿笑着，你看你，为我们一个看病的，就这么跟我治气，我真有点弄不明白了。袁浩东说，既然王乡长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也说一下。方大夫方面，请你多关照，她一个人扎根在你们这个穷困乡，对这个乡的贡献可不小。当年她是可以回城的，是为了这里百姓的健康和孩子的教育，才留下来的。人家做出的牺牲很大！希望你善待，希望你不要难为她！王乡长诡秘得很，说，这还用你这个外人交代？我的兵兵，我不善待还能难为她？咱还是说修桥的事吧？就给我20万吧，让我趁你们在的时候给修好，再在桥洞上刻上与石油老大哥共修的字样，让我们土坨乡世代后人都铭记着你们石油人，感激着你们石油人，那有多好啊！是不是？袁浩东见实在压不下来，急忙给刘玉珏使眼色。刘玉珏就露着笑脸，开始给王乡长敬酒。王乡长很高兴，敬一杯喝一杯。刘玉珏为了让他妥协，就用开了战术。她让王乡长喝一杯，自己喝两杯。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弄了好几个来回。刘玉珏几杯酒下肚，两颊开始泛红，粉艳艳的，十分好看动人。王乡长眼里舒服了，心里可能也得劲了，就又给袁浩东好脸色了。他堆着笑脸说，袁经理，你有福啊，你有大福气呀，你看看，身边有这么一个妙龄女子当左膀右臂，有多么好啊！没事了也让你这高级助理到我们乡里去，给我那些兵兵指导指导，提高提高工作水平和质量，啊？袁浩东哼哈着，没问题，随叫随到。那这修桥的钱？王乡长说，行，少拿5万！袁浩东说，才5万？不行不行，还是太高。12万吧，给你8万。告诉你，甲方给我的资金特有限，都给你我这工程真就别干了！王乡长说，8万太少，啥也不够干的，好赖土坨乡也找你们石油老大张回嘴，这么着吧，12万，12万块，不能再少了，再少我这桥可真修不起来了。袁浩东说，那咱取个中，10万，就给你10万，再多我没处给弄只剩下跳山崖了！刘玉珏也赶忙说，王乡长给我们袁经理个面子，就少要2万吧。不然工程干不下去我们大老板批他，甲方也拿我们试问，说给你们钱了你们不干正事，也不会答应我们乙方的。到时候他两头受气，往后就是想帮助帮助咱们土坨乡，也难了！你得细水长流，不要一口吃个胖子，是不是？王乡长嘿嘿乐了，这个细妹子，说话都中听！行，就10万。唉，我们这些老土，真是斗不过你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城里人啊！袁浩东看火候到了，站起来说，今天我们吃好了，谢谢你的款待，回头老弟再请你，啊？
这个事好赖给混过去了。
但事后两个女性全对袁浩东有意见，都表示不满。
刘玉珏回到项目部就撂了脸，质问袁浩东，你为什么为了一个大夫跟王乡长搞僵？她值20万吗？
他很吃惊地看着刘玉珏，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也是女的，如果你的领导不爱护你，拿你当枪使，你做何感想？
刘玉珏也没客气，据理力争地说，就当你没拿我当枪使似的！不当枪使你给我递啥眼色？要不是我跟他喝，跟他玩儿命拚，恐怕你现在还被困在饭店里生不如死哩！
哎我说小刘同志，你咋说话不实事求是呢？我跟那王木林能相提并论吗？他自己不喝，光让方大夫喝。咱俩不一样，是并肩作战，共同对敌。我可是打头炮先喝的，到了一定程度才让你接替的我，怎么能说我拿你当枪使你呢？
刘玉珏翻他一眼，你就是拿我当枪使，就是拿我当枪使，就是，就是！耍完态度，大美女扬长而去。
虽然近乎翻了脸，以后刘玉珏还是对袁浩东一百个好，一万个体贴关怀。他无奈地看着任性女孩儿，真不知道她那小脑瓜子里是怎么想的！
后来袁浩东见到方怡，她也埋怨他。那天你何必呢？不就是多喝两杯的事吗？我又不是不能喝。你跟他较劲，他大嘴一张，漫天要价，你们不就亏了吗？
他说，他这么欺负你，我看不过眼，忍不了！我看你在乡里不好受，过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干脆你辞职算了，到我们项目部来，我给你发工资！既比你挣得多，还不用受气。有我在，看谁还敢欺负你！
她说谢谢你，我不去。
他问，为什么？难道你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苦地方过一辈子？
她说，不是我天生爱受苦，不是我非守着这土山坳，是我离不开孩子们。这里太艰苦，老师都不爱来，来了也都是飞鸽型的，待不长就又想着逃跑了。没有人给上课，山里孩子不是更没有前途了？我得留在这里，让他们读书，改变命运。还有，这里的人缺医少药，生了病没人管，我牵挂他们，走了难安心呐！
他说，唉，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这么执拗的人！你这么无私，这么有爱心，这么为山里人着想，王木林这王八犊子还欺负你……他对她升起深深的怜悯之情，不由再次把她搂进怀里。
她很意外也很欣喜，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嘤嘤哭起来。他拍打着她的肩膀，别哭，别哭，高兴点。以后我就是你哥，谁要敢再欺辱你，我要他好看！听到这话，她心里充满了感激，一种被护佑的慰藉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阳光和雨露。她停止哭泣，露出了笑容。
袁浩东觉得她笑起来真美。她本是块璞玉，只是长年待在山里，被风蚀得让人看不清最先的模样了。
 
詹经理挺欣赏袁浩东，拿他当爱将，更当朋友。有时也跟他开玩笑。一次，詹经理问他知不知道打炮？
袁浩东就笑，说知道，不过只回家才放。
詹经理说，咱是人，不是圣人，七情六欲这东西可不分时候地点，该释放就释放，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乐着，就想，现在的领导也不都是绝对马克思，纯革命，光知道高谈阔论不讲科学与自然，也很有人情味儿的。不然，这种话，上下级之间怎么会说？
詹经理逗他，浩东你行啊，家有贤妻，外面还拴着俩，嘿嘿，不简单呢。
他说，领导又开玩笑。我可没这胆儿，敢朝三暮四的。别说俩，就是一个也没有哇。心里暗想：我有俩？是谁啊？这事我咋不知道？人的嘴可真能演绎人生编故事。还跟真的一样。一个我都不趁，还弄出俩来让我担虚名，太可笑了。
詹经理说，有人喜欢是好事，说明咱石油男人有魅力嘛，哈哈。别以为我不总在这里，你的事我不知道。告诉你，我的耳目可多着呢，你不向我汇报我也了如指掌，哈哈哈！不过把握好度，拉拉手可以，对不起老婆的事可别做，当心回去你老婆整你！
他嗯着。心里却不无嬉戏地想，慢说我没做对不起杨锦的出格事儿，就是做了，鞭长莫及，她又能咋整我？顶多回去罚我在床上多为她服两次务。嘿嘿。
八
传说公司准备提拔袁浩东，詹经理也说确有此事，班子开会时在会上议过，大家都无异议，但没最后敲定，基本八九不离十了。并让他好好干，把握机会多展示才能，力争再上一个台阶。袁浩东心里挺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工作是越发的上心起劲了。
后来，袁浩东就接到了公司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去谈话。他正要订票，业主忽然也打来电话，说要就工程中的某些事情研究一下，请他去一趟。要研究的事还真不少，他待了两天才回到项目部。安排了这边的事，让孟超多费心，又跟詹经理打了招呼，他才回公司。
为给杨锦一个惊喜，他事先没打电话告诉她。他还特意买了一点这边的土特产，让杨锦尝尝。她是个贪吃的家伙，看电视的时候嘴总不闲着，经常要吃零嘴。茶几上一空，她就会喊着上超市。
到家的时候是半夜，妻子却不在家。她在公司的子弟学校当老师，工作性质决定不倒班，夜班就更没有。这个时间怎么会不在家？他起了疑心。家里的拉杆箱在，看看厨房，也有中午没吃完的剩菜剩米饭，不像是出差在外或回娘家的样子。他的心就开始往下沉，感觉疑虑重重，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他想给她打手机，想想又没打。打了不是会让她知道自己察觉什么了吗？万一她真是临时有事，闹出误会，以后反倒不好收场。
后半夜他几乎没合眼，翻来覆去琢磨着杨锦半夜不在家的事。
早晨杨锦也没回来，中午到家，看见袁浩东躺在沙发上，十分惊喜的样子，扑上来就啃他的脸。他装作一无所知，违心地迎合着。后来她问他啥时候到的家？怎么不事先打电话说一声？他说是上午十点来钟到的。她噢了一声，用埋怨的语气说，你这人，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知道了到超市买点排骨啥的嘛。你看，家里没啥硬菜，平时我也不爱吃肉，想给你做点好吃的都难。他说，有啥吃啥吧。我回来急，没来得及给你打招呼。
午饭以后，杨锦拉着袁浩东就往卧室走，掀开被子脱掉衣服直接往袁浩东身上扑。袁浩东内心五味俱全，啥滋味都有。他没有那心思，心里乱乱的。杨锦使劲调动袁浩东，他只能曲意应付。但怎么都不行，不在状态。杨锦就生气了，使劲推一把袁浩东说，咋回事啊你？他笑笑，最近事情多，可能累大劲儿了。晚上吧？晚上好好给你，啊？睡吧，下午我要到机关组织部去一趟。杨锦敏感地问，去组织部？好事还是坏事呀？他说，不知道。管他好事坏事，先让我眯会儿再说。他真是困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下午到了组织部，谈话却变成了通知。说公司派他到北京学习，是项目经理培训班，集团公司级的，培训时间是三个月，在石油干部管理学院，机会难得。并说这次时间长，可以系统学习一下，请的都是国内知名教授和行业资深专家。他断然拒绝了，说工程正在紧要关头，这个时候我一个项目经理怎么能离开？而且时间这么长！
出了组织部的门，他心里纳罕，怎么才几天时间就起了变故？真是夜长梦多啊！他就又有点后悔。心想，早知如此，自己接了电话当即飞回来就好了。因为当时业主让去谈事情，就耽误两天，拖延了。谁知还拖出了问题！唉！
回到项目部，詹经理道出了谜底：老弟，很不幸，你遭遇了阻击啊！家里的一个副经理在电话里说，本来是定的你，谁知杀出个程咬金。你本事大，别人的门子硬关系铁，所以你成了牺牲品。你是心里想工作，别人是插足加塞儿快步如飞！当时接了电话我就让你马上飞，你说业主有事要谈先去去。我说让孟超去，你以为地球离了你不转，非要亲自去……唉，到手的鸭子跑了吧？你呀，吃一堑长一智吧。
孟超知道袁浩东心情不好，仕途受挫，就张罗了一桌饭菜，詹经理也参加了。从来都是节制有分寸的袁浩东，光喝酒不吃菜，最终酩酊大醉。是刘玉珏扶袁浩东回的宿舍，帮他擦干净吐在身上的东西，脱掉外衣和鞋。她还弄了盆热水，用毛巾帮他擦洗了脸和脖子，并给他洗了脚。走时倒杯热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才离开。
转天听说是小刘把自己扶进门的，他就有点感觉不好意思。人家一个大姑娘，帮你处理脏东西，帮你脱外衣，帮你脱鞋，这实在……他后悔自己失控喝多，狠狠指责了自己一通，发誓下不为例。
隔几天刘玉珏到办公室找他签字，签完他看刘玉珏一眼，真诚地说，那天晚上谢谢你啊！
刘玉珏笑笑，领导客气了。走到门边又转过头说，对自己珍惜点！干工程玩命，喝酒也玩命，还要不要身体了？
他笑，就是，批评得对，一定改正，请你监督，好不好？
刘玉珏高兴地走了出去。
 
詹经理发现袁浩东近来精神有点不大好，就和他开玩笑，怎么，那事儿搁浅了，心情不好？不要紧，好事多磨！你年轻有为，前途不愁光明！啊？
袁浩东笑笑，我看得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事，你不看开也没辙。
对头。你要这么看，就对了。要不，就是刚离开了家里的温床，有点不适应，到晚上还想搂着杨锦睡？
提到杨锦，袁浩东就沮丧心烦。这些天，他内心充满疑虑和矛盾。一夜不归的事实，让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跟红杏出墙有关。他承认，这几年自己一直在外面飘，回家少俩人感情多少受点影响，但自己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一是能多挣点，再一个还想往上奔奔。猫在家里不出去，怎么实现理想？怕她寂寞，也说让她要个孩子，可她说，一个人怎么带？不肯要。实际好多家庭也是这种常年夫妻少团聚的情况，人家的老婆能生能养，你咋就不能呢？不要也不勉强你。一个有生活目标的人，都有排遣寂寞的能力。你当老师，要想充实，还不容易？继续充电，或者给班里学习差的学生补补课，业余时间上门当当家教，不都行吗？可你怎么就……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也许那一夜她真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你怎么了老弟？詹经理发现部下表情有点怪。
哦，没事。他努力对詹经理挤出一丝笑。但他知道，一定比哭还难看。
他真想找个没人的旷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妈的，石油人的生活太凄苦太酸涩了！不是常年不相聚，就是担惊受怕，有点风吹草动的，就开始疑心猜忌。一个大男人，他不想做小肚鸡肠的人，办小肚鸡肠的事，可他就是再有心胸肚量，也不能当聋子瞎子啊！
九
几天以后，杨锦突然来项目部探亲。她并没有到假期放假的时候，平时这时间正忙着上课来不了，肯定是请假来的。袁浩东热情接待，像没事人一样。但晚上不碰她。杨锦委屈的哭，搁平时他早哄了。可他面对她的哭泣却无动于衷，心坚硬如铁。
她在项目部住了七天，他该忙工作忙工作，晚上若无其事地回去。外人看不出啥破绽，只有他和她知道他们之间存在问题。他希望她主动坦白，倒出情由，说不定他能原谅她。石油人工作性质决定了，夫妻分离时间长，熬不住的时候，偶尔犯点错误，他能理解，可要是感情出轨，移情别恋，那问题就大了。但无论如何，一夜不回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可是走得有点远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一定就不原谅，毕竟是夫妻。但他等待了七天，七天里她并没有主动和他沟通。他认定，她不仅出轨，而且想瞒天过海。
他对她再也热不起来。
回去以后，她打电话，他简单应付两句就挂机，不忙也挂，根本懒得跟对方说话；她用QQQ他，他假装不在线，隐身不回应。
 
　　一个征地很有两下的人，在正在紧张地进行下一标段征地的关键时刻，忽然提出要离开项目部，回公司。
　　袁浩东问孟超，什么情况，非得这个关键时刻走？
　　据说情况挺严重的。
　　啥情况？
　　他家遭劫持了。
　　什么意思？被盗了？丢了多少钱？
　　比被盗还邪乎可怕。
　　整啥弯弯绕！直接说。
　　这个……他老婆跟人跑了，公司基地的人都知道了，成了不是新闻的新闻……
　　是吗？咱怎么没听说？
　　咱在外面，事情发生在家里，咱哪儿知道去？他已经两天不起床了，也不怎么吃饭，就是破口大骂，说老子在前线扛枪卖命，挣血汗钱供你挥霍享受，你却不守妇道，在外面偷人给老子戴绿帽子，让老子当乌龟王八，你的心让狗叼去了吗？
　　联想到自己家里的异常情况，袁浩东不由悲从心来。他咬了咬牙，放他走吧！
不是，我说头儿，我没听错吧？现在可是很要劲儿的时候，项目部除了他这个征地高手，可以使大劲的没有了！把他放走，那地要征不下来，下一标段的活儿咱可就别想如期干了。
　　我知道。
　　知道还放他走？咱得以大局为重。反正人都跟人跑了，就是让他回去，又能咋样？还不是得离？我看还是做做工作，让他暂时留下来，把地的事弄差不多了，再让他走吧。
　　啥是大局？征地是大局。但对一个男人来说，家没有了，那天就等于塌了。相比较而言，还是家事更大。让他走。
　　詹经理不会同意的！
　　我要是连这件小事都做不了主，还当个屁项目经理？
　　这不是小事！
　　就这么定了！詹经理回来要问责，你就如实说，就说人是我放走的，跟你孟超没关系。
　　我不是怕担责任，我真是为工程着想。
　　知道。听我的，马上让小刘给他定飞机票，让他回家解决问题。你告诉他，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