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热爱读书的人来说,阅读是人生当中的一大乐趣,但读诗是否产生乐趣,那就关系到读者的诸多方面了。因为诗不是通俗小说,不是电影电视,读诗必须具有一定的读诗的基础和能力。这是因为诗有丰富而深刻而复杂而隐晦的内涵,需要在一定的文化基础上去想象、去理解、去分析、去钻研、去领悟、去获得兴趣。这一定文化基础很重要,包含了自然、社会、科学、文字、文学等诸多方面并且还要跨越古今的内容。读诗又是一边读一边在想象中遨游感应的过程,只有想象的翅膀飞的越高飞的越广阔,读起来对诗的理解才能轻而易得,如果翅膀无力或者折伤了读诗就很难产生兴趣。这也就是一些人不喜欢读诗或者说是读不了、读不下去的主要原因之所在。
我们知道,诗比小说等文学作品更有灵性。读诗是读者同诗作者之间的一种精神的感应和心灵的体验,是对文学性的体味,也是对人生和人类生活的怀想,再次感悟、静思、慎析、演绎、觉醒甚至是复生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又与看小说等文学作品不同,看小说等文学作品时这种过程较为轻微和迟缓。有人说,诗心能链接千载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这个对千载的链接是指心灵的共鸣和感悟,这种心灵的共鸣和感悟的持久性,看小说等文学作品是很难达到和获取的。就拿小说来说吧,“小说心”未曾有人说能链接千载,这同小说的特性和起源等方面有关,小说对人们的影响往往制约于时间性的局限,那些影响甚至因时过境迁而逐渐褪色而消亡了。举两个例子,曾经喧嚣一时的伤痕小说现在除了读文学史和文学概论的朋友以外,很少有人去看了。鲁迅先生的小说是一个时代的旗帜,是具有相当高的文学地位和价值的,但现在也不是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吗?最近又从中学生课本中删除了。伤痕小说才三十年左右,鲁迅先生的小说也未到百年,它们就这样逐步沉寂下去了,这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当然这里没有贬低伤痕小说和鲁迅先生的小说的价值和意义的意思。)
然而,诗不同。就中国来说,《诗经》、《离骚》、唐诗宋词它们依然为人们为广大读者所喜见乐闻津津乐道,从平民百姓到政府要员到大学者,从平时的谈话到重要讲话到文学创作,人们大都喜欢用诗来引题来概括来点缀,而听者读者往往又受之感染受之影响。可以这么理解,许多读者对诗的理解仿佛又是通过作家们或者是大学者们对某一首诗的崇拜引用而受其感染产生起兴趣来而深深地喜爱而链接而更深一层的感悟和共鸣的。这样,这些作家们和学者们就通过诗起着链接古今之桥梁了。
现代有不少作家学者爱诗,并且常常用诗中的一句或者几句作为座右铭作为口头禅,或者在文学作品中重复出现,让人们引起重视。这一句或几句的诗,大多是与作家学者们有心灵上的通了灵犀的,为作家学者们所感应、感悟和运用。而听者读者大概也因为对作家们学者们久有的一种心灵仰拜的原因,一旦获知或者获得必将受其所引用的诗的感染,产生共鸣。听者读者也就通过作家学者所应用的诗句与古诗句相接相通了,也就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古人之幽情,大作与古人心灵相通衢之状了。这是作家学者在起着桥梁作用,也是古诗特有的感染力的功能和魅力。
读《诗经》者多人都会记得《诗经·邶风·击鼓》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皆老”这几句,这一首略含哀绪而又对生活颇执其己见的诗。像这样的诗,特别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可说是诗家门与爱诗人皆已知晓的,用之甚多,共鸣感应之不少。但读了张爱玲后,我们就可以用当代人们的观点、习惯、性格、志趣,用现代生活的氛围、气息,用现代人情感的磁场、或所谓电子场来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潜在意蕴而与自己的情感作了超时空的链接了,链接时那种感悟和共鸣就非于寻常了,就似乎亲临其境了,那种于心中默默地感悟和共鸣也仿佛别具一格了,而要与别人交流来说甚至认为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了。那是相当美妙的。
我们又知道,作家学者们对古诗歌目光独具的选择和别有机杼的解读,让我们读后仿佛看到古诗歌那遥远而幽深的表现背景,也感受到了富于哲趣的并对自己的认识颇具指导意义的蕴涵。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文引用了“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唤起了人们对杏花春雨“可采莲”的江南的想象和向往,这种想象和向往几乎古人今人是一致的。而在卞之琳的诗《尺八》和散文《尺八夜》,卞又以苏曼殊的《本事诗之九》“春雨搂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楼花第几桥?”触发了我们对诗句的感动,同时也被苏曼殊的“性灵之作”所共鸣。冯至则十分喜爱纳兰性德的诗“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历残阳。杯酒莫惊春意重,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那真是天凉好个秋的情怀和旧情独钟的境界,让我们念念不忘那少年春夜读书的情景了。这又是读书人所共识共赏的,也是共同存在的敏感,真乃一触即通。
还有那“黄莺弄不足,含入未央宫”乃谁之所爱?对了,是废名的情有独钟。于《梨花白》中他这样解读:“一座大建筑,写这么一个小花瓣,很称他的意。”废名对古诗歌的诸般解读是把古典意境重新纳入现代语境使之获得新的生命力,将古典诗韵的遥远背景创造性的应用和阐释,使其得以在现代文学的语境中重新化为艺术的感悟,让人们获得美的感想和嫁接,起了桥梁作用,而郁达夫酷爱黄中则的诗句“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脑海中立即浮现那个不知为谁而风露中宵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形象了,这又有那个多情男女读后不动心不感怀呢?
读诗,我们可以直接与诗相链接,也可以通过作家学者的影响而与诗链接,因此,诗,具有非常的魅力。但诗又不是那么容易读入意境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链接上的。能读,能相互链接,人们读诗时倍感美妙和喜悦,反之,就可能是枯燥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