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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磊:月碎沱江
    • 作者:夏磊 更新时间:2010-08-19 04:08:21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791

     一

      一场暮春时节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却偏偏在我们将离开凤凰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使得本来就浮在心里的一丝感伤更加地挥之不去。

      雨是在清晨的时候下的,滴答滴答的雨声早已把我唤醒,我没有随即起来看雨中的小城,却努力地在迷迷糊糊里一点一点拼接昨夜的残梦,寻找凤凰留给我的和我在凤凰感受到的一些别样的东西。可是,我的梦里没有出现沈从文先生清瘦的身影,也没有浮现湘西如画的风景,以及翠翠姑娘俊朗的笑靥,却依稀闪烁着昨夜沱江里满江的河灯和轻波里散碎的月影。

      是的,也许我真的还没有走近湘西,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带了那点伤感的情绪,也许沈从文的笔端流淌出来的从来就只有爱,我不甘心就这么匆匆地来去没有感觉。那么,我是该带着预定的情怀去寻找那远去的爱,还是该带着爱去走进沈先生博大的情怀呢。

      初到凤凰的时候,作协的黄世英主席就给我布置了写篇散文的作业,他说这里一定有能够打动你的地方。坦率地说,我的确有感慨,有领悟,有追思,甚至还有叹息,然而当所有这些纷乱地交织在一起时,我好几次拿起了笔又无奈地搁下。该从何处落笔呢。我知道没有湘西这片神奇的土地就孕育不出沈从文这位一代文豪,而没有沈从文,湘西怕也只能长久地悄无声息地美丽着。还有,翠翠在哪里,我能寻访到吗,我能把笔尖轻轻地落在翠翠的渡口去探究远方的人到底有没有回来吗。世上有的民族和地方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声名远播,而眼前这个地方却很少见,它因为一个并不曲折的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一位故事中的纯朴的女孩而让无数人踏歌寻翠,嘘吁不已。

      面对这一切,我分不清谁轻谁重,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沈先生、翠翠、凤凰、湘西,他们是那么浑然天成,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二

      夜幕里的沱江是安静的,却也在不息地流淌着。倒影在水中的半轮明月,正被水面的波纹分成许多小块,闪烁着,荡漾着,缓缓地移动着。“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在另一个叫酉水的河里,月亮该也一样像一群金色的精灵吧,那水边叫茶峒的街市不知会不会还和昔日一样宁静。

      茶峒就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我试着向凤凰的人打听,他们告诉我,茶峒离这里不近,是个镇,比凤凰小许多,也破旧许多。我没有接着问下去,没有问他们知不知道翠翠,我相信他们会肯定地回答我,但我想问的是一个真实的人,就像打听老家的一个故人一样。听说在茶峒的一个小岛上有一座翠翠的雕像,是一幅沉思的模样,后面还有那只大黄狗。我无法想像雕像的动作和表情,其实也不愿去设想。忽然似乎明白了,翠翠应该是没有固定形象的,她就应该像倒影在水中的月亮一样,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美丽留在不同人的想像里,时间越久远,就越朦胧。

      我可以承受沈先生的离去,我可以在凤凰的老街上,或在我的书桌前深切地缅怀他。但是,我不愿接受翠翠的不存在,我相信她曾经就生活在这一带,我知道因为她的存在,这里后来就有了许多叫翠翠的女子,凤凰就出现了许多叫翠翠的店铺客栈。在街边上,我随手翻开一本书,书中有两句诗一下撞进了我的眼帘。“渡口一条乌蓬船,仿佛梦境泪湿衫。”茶峒,你真的就在这沱江的上游吗;翠翠,你真的只能留在人们的梦境里吗。

      茶峒的交通不便我是后来知道的,茶峒、凤凰乃至湘西自古以来就十分闭塞。在凌宇先生著的《沈从文传》中对二十世纪初的湘西有一段较详细的描述:“一连几个小时在不见人烟的深山里走,你便有机会领会什么叫天籁地籁,寂寞会阻塞你的嗓子,让你心里发慌。路旁忽然一座烧毁的屋,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一丛红得凄惨的山莓。天黑前遇到一家客店,你得赶紧住下,再下去又是十几里没有人家。第二天再上路时,雨后松湿的泥路上,留有老虎路过时的巨大脚印。如果运气不好,即使是大白天,也会碰到强人拦路抢劫。”这就是在历史上被称为“苗蛮匪区”的湘西,凤凰的行政设置是在康熙年间,正式称凤凰县则是在民国二年。凤凰是沈从文的出生地,在《湘西》一书的题记中,沈从文写道:“当我拿起笔写到这个地方种种时,心情实在很激动,很痛苦。觉得故乡山川风物如此美好,一般人民如此勤俭耐劳,并富于热忱与艺术爱美心,地下所蕴集如此丰富,实寄无限希望于未来。因此这本书的最好读者,也许应当是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与这个地方荣枯永远不可分的同乡。”这样看来,沈从文对湘西的爱是不止于寻常风物的。

      我终于没能去茶峒,我和许多游人一样,就把凤凰当成了沈先生笔下的茶峒了,好在据说除了规模不同,风土民情是基本差不多的,更何况凤凰还有沈先生的故居和墓地。这是不能不去瞻仰的。

      三

      凤凰的一切似乎都与沈从文有关,也正因为如此,它才显出了它独特的风情。在这里,人们触摸不到太久远的历史,却可以感受到小城的变迁。城墙是老的但并不古老,吊脚楼是不断翻修了的,“溪桥夜月”也早已被“虹桥烟雨”替代了。沱江水不息地流淌,它早已洗去了边城的匪气,带走了旧日的人喊马嘶。划船的不再是江西的商人,尽管他们会称自己是江西商人的后裔。

      逝者如斯,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经受时光的考验,没有什么能抗住流水的冲刷。人们可以无休止地修复一些历史遗迹,但是却无法恢复其内在的精神。有时我想,我们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地去重现呢,让我们一起和它们随着岁月往前走,顺着流水往前淌,岂不更好。我们为什么不愿还历史发展的本质和进步的足迹呢。“日月交替,因之产生历史。”面对大半个世纪前沈从文说的这句话,我们真的应该汗颜。

      吊脚楼上伸出来的笑脸还是一样的亲切,但却不是呼唤水手客商的。窗台上的灯笼还是高高地挂着,却都亮得耀眼,那种迷离,那种暧昧已无从找寻,谁还能读懂那倒影在水中的灯语呢。

      然而有些东西是仍然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并且可能永远不会变,那就是沈先生笔下的湘西纯朴的民风。沈先生在写《边城》的时候,其实是在怀旧。那么,我们今天我们来凤凰,则是更深的怀旧了。怀旧并不颓废,我们是在和先生一起呼唤那些曾经驻留在我们心里的,弥漫在我们周围的美好纯洁的东西。

      在凤凰虹桥桥头的街市上,有一些年老的妇女在卖着银饰。她们并不太说话,她们更多的是默默摆弄自己的货物,她们爱这些东西,她们是想客人们也像她们自己一样爱上这些东西。有一会儿我想,离开了这灯影迷离的街市,她们要走一段漆黑的山路,然后来到一个渡口,就可以看到对岸自家的灯光了。据说在凤凰买这些小物件可以随性地还价,也可以完全不用讲价。杀价并不会招来怨恨,不讲价也不会挨宰吃亏。这就是湘西人,以及他们的淡定。他们并不悠闲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仔细把玩自己的东西,他们不会对外乡人显出特别的殷勤,也不会流露出冷漠。他们的言语不多似乎是告诉你,你就是一个寻常的过客。

      在沈从文的《边城》里,老艄公在集上买肉颇为有趣,他怕别人不要钱,拿起肉就走,扔下钱就跑,不需称量。的确,秤可以称出物品的斤两,却如何能称出和谐的乡情呢。在沈从文的作品里,门口挂着灯笼的女子,会为她钟情的汉子日夜守候。在女人悠长的梦里,她看到船来了,灯影一散,正是自己的男人,女人便疯了似地冲过去。“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浸透,见寒作暖,忘了一切。”沈先生没告诉我们这些女子是怎么想的,但我们分明能感到一种爱的存在。这爱也是无法称量的。他们在第一次就称量过了,觉得值,他们就认了,这个女人就觉得她值得用一生等那个男人。这一生一世的爱什么秤能称出它的分量呢。

      那晚,或许天上也有半轮月亮,年轻的沈从文在下船时,听到一个人唱《十想曲》,曲调卑陋声音却清园悦耳,他知道那是由谁口中唱出且为谁唱的,他在河边寒风中痴了很久。

      四

      在沈从文笔下多次描写了湘西的月色。“月色极其柔和,溪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雾。这时节对溪若有人唱歌,隔溪应和,实在太美丽了。”沈从文当然知道,这世界每天都在变,湘西也会跟着变,但他同时知道,不变的或许只有这永恒的故乡的明月。即使他看到今夜江中的碎月,他也一定会认为,这样的月亮正可以洒满一条江。这是我的臆想,根据就是沈从文对湘西的生死眷恋。沈从文在离开湘西后直到去世没能再回故乡,正是这种眷恋,使得故乡在他的心目中越来越完美,因此,他选择了魂归故里。

      是的,我们该带着敬仰的心情来缅怀沈从文先生了。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沈从文是个典型而独特的存在,从他青年时离开湘西直到去世这段时间来看,他是寂寞和孤独的。他在湘西生活了二十二年,却一生都把自己称为“乡下人”,这个称呼一方面说明了他对故乡的挚爱和深情,另一方面又明显地流露出他对人生的无奈和对社会的深深的失望。他在乡下生活时间并不长,却一生都在讴歌这块神奇的土地。他似乎一直想说服人们,在那个被称为“蛮夷之地”的地方才能找到人世间至真至纯的东西。或许正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和不信任,他的作品很长时间被所谓主流文化轻视。被认为是背离现实主义的唯美主义。对此,沈从文并没有过多争辩,他说:“我倒不明白真和不真在文学上的区别,也不能分辨它在情感上的区别。文学艺术只有美和不美,精卫填海,杜鹃啼血,情真事不正,并不妨事。”

      初读《边城》时我还不太大,当时的印象只有渡口、黄狗、翠翠、艄公、和对岸唱歌的傩送。或者说留在我记忆里的就是一幅画。后来我开始系统接触中国现代文学,我知道了朱光潜先生说过《边城》“是在世界范围内已受到热烈欢迎的一部作品”;还非常认同美国学者金介普的一段话,他认为《边城》是世界上文学学者永远要看,而且要给自己的子女看的作品。我开始一篇篇地重读沈从文的作品。

      在《沈从文自传》中,我看到了一个矛盾着的沈从文。他怀念故乡的美好情景,同时又记得兵荒马乱时的许多杀戮和死亡。他真的当过一名士兵,而这名士兵正是在征途上完成了每个学者都要完成的苦读。如果说沈从文在写《长河》时还带着为故乡正名的功利色彩的话,那么《边城》则无疑是他对湘西的挚爱,和对人性美的呼唤了。

      这样。就可以理解沈从文何以能从一个士兵转变为一个关照生命,追崇人性美的作家了。他感受过最美的人性,也看到过最惨的杀戮。他有他“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沈从文始终没能融入旧时代的城市文化,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民主主义者。他呼唤建立新的文化人格却一无所获。他最后选择了停止写作。这无疑是中国文学的一大遗憾。而这些或许正是沈从文去世后备受中国乃至世界尊崇的原因之一。

      在凤凰时,我怀着虔诚的心情去了沈从文的墓地。听涛山下,树木繁茂;沱江岸边,芳草凄凄。沈先生的墓地就坐落在这寻常而幽静的地方。墓地是一小块狭长的平地,没有坟冢,却在埋骨灰的小丘对面竖着一块五彩巨石。在这块石头上镌刻着沈从文的一句话,“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巨石的背面是姨妹张充和撰写的一幅联,“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字其人。”联尾四字正是“从文让人”。在墓地下方还有一块石碑,石上刻着同是湘西人的大画家黄永玉的一句话,“一个战士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墓地上没有香火,却有无数的黄花点亮丛林。我想,如果说“从文让人”概括了沈从文的品德风骨的话,那么,黄永玉的话则显出了几许悲壮,他告诉了我们一个战士的倔强,一个文人的博爱,和一个游子的赤诚。是的,一个战士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五

      话又回到开始,难怪我在看《边城》时总有一丝莫明的伤感,原来这里面有沈从文那么深沉的情感,那么厚重的叹息,那么执著的呼唤。这种情绪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翠翠是那么美好,她的身上集中了人世间最珍贵的美,然而翠翠又是悲剧的,她的相依为命的爷爷老去了,爱她的人为她淹坏了,而她爱的人却已远走他乡。“这个人也许永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我无法回避内心的伤感,我知道很多人就因为这句话而来到凤凰,我懂得爱是一种至真的美。而一种没有结果的爱呢,或者说一种似有似无的从未表达过的爱呢,它也美吗?回答是肯定的,那点缺憾恰恰是人性升华的空间。我懂了,这正是沈先生在呼唤我们内心的最真最美的人性,我又怎能不为之感动。我终于为我初来凤凰时的那点情绪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凤凰渐渐模糊在雨雾里,听涛山也变得亦真亦幻。我忽而又想起了昨夜的一江河灯。河灯只碗口大,中间点着个小小的蜡烛,放灯的人在上游把河灯放下,河灯就随着沱江的轻波缓缓流去。据说每一个河灯都寄托着人的一个心愿或一个祝福,它会一直飘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出现在你要祝福的人的梦里。有一会儿,我恍惚得分不清,哪些是河灯,哪些是星星,哪些是沱江里的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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