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许多年前就如此,初小时爱旷课,仗着体弱,捎信或亲自向那个满脸麻黄的班主任女老师请假。那时砍肉吃不但需要票且需大清早排队,而我家离肉食店近,并有一远房亲戚肥砣砣地站在肉架前,只需我往前一猫,钱与票一递,勾着小指头朝周遭的人伴个可爱的鬼脸,老师托买的肉就弄到手了。因此,每次去请假老师都默认。
一个人在外溜哒,常会背着黄色的旧书包,赤着脚吊儿浪当的像个流浪的孩子,从东家院落泛着青酸的葡萄屋坡爬到西家种着杂树果林的围墙上。或独自坐在沱江边高高的锈迹斑驳的吊车顶上晃着两条细细的腿,怀抱着打野来的战果,俯视着柳岸河里潺潺的流水,梢公的划浆声,纤夫的号子,汽笛长鸣时份,小鱼人家的炊火随着野鸟一缕缕消失天空。当西林尽头夕阳红彤起笑脸,火烧云漫散开来,恋恋不舍地爬下,卷起裤腿,身子钉在一块巨石上,脚漾着浅浅的流水,把书包打开拿出课本,自己为自己布置作业,边翻书边揣摩。那时的课很简单,只有语文与算术。语文主要是默生字与词组,算术遇上复杂的繁分数就有点磕绊。回家前肯定得完成自己给自己定的学习任务,夜里睡觉前老学究的父亲会不时考试我们的。
这种状况持续了近二十来天,因了那班主任老师忽发善心,竟要一位知家底的同学提着一篮苹果,一同上门专程探望病中的我。
事情闹大了,第二天母亲被校长请到办公室,唬唬驯斥声中,母亲无奈地望着瘦得皮包骨的我没有重言半句,眼泪在她眼中打圈,始终没有掉下来。
重新坐回课堂,拿起本子和笔老师叫默单词,记得其中有“凯旋”两字,很多人错了,我全对打了红红的100分。晚上回家给父母亲看,母亲的泪流了下来。
这之后不久,学校分班,我们这年级只有一个“三算结合班”,即心算口算笔算,也就是现在的重点班。当时凭考试成绩录入,我顺利通过,并且第二年考入了全县最好的初中部,省属一重点中学。
我是个自由的孩子。倘大的校园里像一只黑色的孤鸟,游荡在阅览室或图书馆。那时的书凭学生证一星期只能借一本,最初喜欢上的是外国名著,《鲁滨生飘洋记》、《孤星泪》、《福尔莫斯侦探》等搁在书架上,很有种想抱回家的冲动。后来,不记得用什么法子得到一同学相助,一次把托尔斯泰的4本《战争与和平》抱回家,躲在被里打着手电筒囫囵吞枣似地看到天明,哈不能叫看,应该是翻,从前从中从后,用高度集中的思维去串联内容。
那些书其实我都只读得一个大概,现在真要我说一个所以然来会让人笑掉牙的。当时并不喜欢语文,反倒有点喜欢政治经济学和哲学。一脑子的怪念头,窜来窜去,没有去投石问路,个子高挑,靠窗后边坐着,蟋嗦着自己的世界。要不就撩一点冷性色彩的哲理性语言,炫耀一下。殊不料那种幼稚耽误了大好的读书前程,成了一生的痛。
前些日子一位老同事的女儿考上了《中央艺术研究学院》的博士生请吃饭,看着那孩子读书、出书、读研一步步完善自己的人生初级阶段,忽然间有很深的感慨。有些路之所以步履艰难,是因为你从没用心设计人生。
有人从小就很老成,记得高中时,一位靠后坐的男同学,每次看我一身汗地从操场边野着回,总是好意相劝,自己却不以为然地嘲笑他多管闲事。那男生体弱,休学一年,后来命运便不知底儿了。
尽管没上过好的大学,但是,我的工作环境很好,家的天然环境也挺不错。暖在手心里的世界与搁在心底里的渴望却盲然地在撞击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无措中会质问自己,当成人的我们一次又一次把理想压在孩子瘦小的肩头,亲爱的自己在做什么?这个世界你是否让自己理想的理念开了花?
沉埋的过往,逝水的流年,我曾经是父亲手掌心里看好的鱼儿。我的那些花儿却被一颗泛滥的自由之心绊住,一次一次地让自己沉浮接近沉沦似地坠入生活的低谷,思想成了一种奢侈的品味。
生命在一点一点消融,一种渴望的思想被放逐着。我明白,时光荏冉,拔开夜色下的真颜,岁月的笞痕其实一直如一汪月色下的静水,深流中悄然地洗涤着所有过往的尘埃。
岁月没有亏欠谁,我用年少自由的代价生就了一颗万物轻怜的童心,换来了中年微妙的困惑与不安,又正在用挣扎与觉悟的文字唤醒末来的人生。
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容许平凡的工作压缩着个体的自由,只要能在平凡中觅到那点众生的需求感;但不能让平庸的主观垄断灵魂的飞翔,让生命苟然间活着。
我真的得感谢生活,它的欢笑让我珍惜着一切情缘,它的泪水让我明白这世上一定还有比我更痛苦的人。
我依然感谢这些年自由中自我的毁灭,那些蓝天与白云,那些高山与大海用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我还得感谢你,亲爱的一路与我文字寂寞中走过来的人,是你们让我开始读懂了人生的“思想”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