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个难舍难分的夜晚,在火车起动的那一刻,A就开始想家了,想爱人以及孩子。 在踏出家门之前,他与爱人进行了一次离别的缠绵,仿佛这是妻子为了安慰他行程,仿佛是在预防他一个人在外时的情感不测。想来,男女关系实在是一件难以捉摸的事情,性如同饥饿,离别前仿佛满足一下胃口才不会在离别后惹出是非来一样。在人群中大可一本正经甚至忘却,可不知为什么,人一旦独处的时候,总控制不了要胡思乱想的。 车窗外灯影绰绰,因为列车的移动而模糊不清了,很快这个城市就被甩在了身后,本想给爱人打一个电话,但A却觉得娇情,才分别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离别前的缠绵已烟消云烟,早已不是青春期,所有的夫妻情感,吵闹也好,亲热也罢,都是家常便饭,不像青春期,似乎一个吻都足以让脸烫许多天,足以在记忆里停留许多年。 车厢内渐渐安静了下来,有的看起了书,有些在听音乐,有的在玩手续机游戏,有的开始与陌生人相熟,一切都似乎都为了与时间对抗。他掏出手机,先是看了看手机报,洪水高温,明星绯闻,不是灾难就是娱乐。这时,A好想与一个人攀谈,给朋友打一个电话,可是想来想去,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合适的话题。一切突然间变得无聊了起来,仿佛生命出现了真空。 于是A便登上了手机扣扣,夜已经深了,却有许多人在线,难道那些在线的都是寂寞的,在等待相聊的人共同打发时间吗?他一个个地看过去,感到每一个人都似乎无话可谈,这时A蓦然发现,妻子在线,那样子是刚亲热完、刚一分别就打开了电脑,仿佛也害怕孤独一样。由于他从未使用过手机扣扣,操作时误将常用语“老地方见”发给了妻子,很快妻子就发过来了信息:“你在同你聊,发错对象了吧!”她认定是A发错了信息,这让A百口莫辩,后来A只有打电话给妻子解释,可是越解释越糊涂,妻子虽然明白但仍要逼得他出窘。 其实,A有许多关于出轨的想法,也曾在梦中多与陌生的女人亲热,对一些明星产生过意淫的念头,也曾暗恋过别人的妻子,但从未真正跨出过雷池。一次,他与同事一起出差,那位同事在谈起婚外情的时候,说妻子允许自己在外面放松放松,但注意不能染上病,因为她相信男人临终前一定会把存款交给妻子的。这已经谈不上夫妻之间的忠贞,噢,忠贞,似乎是一个多么腐朽搞笑的词……A听得直发呆。A也读过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曾经向往那种自由与浪漫。虽然这样,长久以来,A似乎一直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肉体,一直经受着不安份的心灵折腾,是的,这真是折磨。 他不得不就此作罢,不再做任何解释,有些气恼与沮丧。窗外,列车徐徐前进,车轮与铁轨撞出有节奏的声响,A挂掉电话后,他突然强烈的想真刀实枪地出一次轨,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 这时过来了一位胖女人,他的胖让A想到了前天他去开会,会场上的一个胖女孩,她走到A跟前的时候,A对夏天就有些迷惑了,心想为什么夏天让一些裸露显得那样迷人,而让一些裸露让人如此生厌呢?那是一个胖得不能再胖的女孩,大约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会议的服务人员及秘书,负责给参会的人发放会议资料,倒水,以及记录参会人员的发言。A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胖,像一个沉重的气囊,这让她的肩带、裙带、包括丝袜、平底鞋时刻都有撕裂的危险,她的脸上生满了青春豆,双颊垂下来几乎要搭在肩上,这使她转动起头来十分困难,让人误认为她没有了脖子。 她对每一个人都十分客气,倒茶递水、发送资料时都要说一句谢谢,脸涨得通红,声音细细地,有些娇滴滴,是的,是娇滴滴,只是忽略了弯腰的动作而已。看到这,A当时就对这次会议的领导有些意见了,总觉得有些难为这个姑娘,但这个胖姑娘似乎并不觉得,反而这是一种难得的殊荣一样,这么多人的会议让她有些兴奋。 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与那位胖姑娘真有一拼,很快她就到另外一节车厢去了,真是谢天谢地,一下子让A断了胡思乱想的念头。这时候,A看到在车厢头有两个小伙子在下象棋,周围也围了好几个人,他起身走过去。在火车上,如果不睡觉、不吃东西、不读书、不玩电子游戏、不上手机网,还能做些什么呢?也许只有下棋,只有下棋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旅途漫长。A一挤进去,就觉自己的水平高出他们许多,其中一位已经输了好几盘了,A于是支持弱者,没多会儿就赢了,中间也让对方悔了几步棋,A我支持的这位高兴得像个孩子,于是就要将座位让给A,让A坐下,A只好坐了,这时又过来了一位大约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铁灰色的脸,头发有些纷乱,穿一个发白的老式黄军装上衣,手上骨节突出,A知道,这节车厢里大多是些外出进城打工的农民,包括刚才这两位年轻人。无论什么身份,在火车上都是旅客,下象棋时都是朋友。他见A的水平稍高,于是就支持另一个年轻人,下着下着,那个年轻人就让出了坐位,于是们两个人就真正的进入了战斗,攻防转换,步步为营,下得难分难解。很快A就双车合围多吃了对方一个炮,A发现他的额头有了细细的汗,脸有些潮红,显然为自己的失误而后悔,但真正的棋手要保持尊严,落子就得算数,不能悔棋的。很快对方就处于下分了,无任何进攻之势。就在A快要将死他的一着,A却失误了,丢掉了一车,但棋势已变成了和棋,A连呼失误,失误!便说和了吧,对方也急切地说,和了,和了!那样子已不想再恋战,因为节节败退,因为很长一段时间的难堪局面。 于是A重新整理棋盘,想与他再下一把的,没想他起身要走了,凭他的水平,虽然战胜A有些困难,但不一定就是输,再说了,火车上多无聊啊,下下棋消磨消磨些时间是主要的,为什么非要在乎输赢呢?也许在这个中年男人的人生中,输得太多了,也许现在他的心理上,也不容许在游戏中的一次失败。看样子,他多么怕输啊,仿佛输一盘棋就像把整个人生输了一样。 一切又归于无聊与空白,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但A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回到坐席,只有孤独陪伴着他。车厢里真是热极了,这让A真想睡在露天,睡在野地里,睡在风中,他又一次想到了妻子,想到了临走前的缠绵,想到了昨天夜里妻子的噩梦。 昨天夜里,临睡前,妻子她将一沓钱放在了电脑桌上,她一直与A谈工作上的事,谈钱的事。可A不愿意睡前谈这些,他宁愿谈性爱、谈一部好看的电影,比如那部《肖申克的救赎》,A希望她能多看一遍,这样有助于他们对生存现实的认识,但她不愿意谈这些东西。大多数人都在信息的河水之上漂流,拒绝似乎意味着被遗弃,那么就谈一谈那档叫《非诚勿扰》的娱乐节目好了,谈谈韩国明星的自杀,谈谈那个日本AV女优苍井空,谈谈贾宏声的死!她说,这些管我们什么事呢?还是谈谈工作上的事吧!多么烦恼,多么累人的工作,似乎说一说压力就消失了。算了吧,太热了,那些不顺心的事儿,就留给明天吧!半夜,妻子突然醒来,推了推A,说自己做噩梦了,要将这个梦讲给A听,那样子只有讲出来,只有A才能证明这确实是一个梦,而不是现实。她说大约是自己随手把钱放在桌上的原因,那么多的钱怎么能随便放桌子上呢,即使放桌子上,也得在睡前关紧窗户。她说这些钱被一个贼盯上了,她看到这个贼爬上了楼,费力地攀上没有防护栏的窗台,一只脚已经跨进了窗台,她又急又怕,不敢惊叫出声,只是小声地叫A,而他却慢腾腾地藏在窗帘后,等待贼的进入,不作任何提前打击的动作,她心里不住地埋怨A,多么窝囊的男人……正在这时候,妻子就惊醒了过来,她给A讲先前还梦到了楼梯,她一走上楼,还没有进房子的时候楼梯就断了,她被困在了空中。说完她让我快去看桌上的钱在不在,A说睡吧,肯定在,不!快去看,不要真的是贼偷走了,A心里想,这么高的楼,这贼一定是蜘蛛侠了,但看她急切的样子,A不得不起来去拿桌子上钱递给了她,她拿在手中,借了月光数了数,一分不差,她让A关紧窗户,才能放心地睡了。当时已经深夜三点,房子里已经凉快了下来,月光照进来,照在床上,照亮了妻子的脸,A看到她的脸上多么平静啊,有一种恬静的美,听着她平静的呼吸,A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 现在,A又一次感到了内心的狂躁不安,像奔突着一匹野马,多么难以驯服!夜已经很深了,旁边的人都睡了,只有A还醒着,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中,A感到心里的这匹野马啊,还在奔腾,几乎要穿过A的身体从胸膛而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