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改变社会,网络再造世界。网络崛起之初,文学被淡忘或被忽略不是没有理由的。美国当代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说:“印刷机让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这样的民主革命成为可能。今天, 互联网在执行着类似的功能。对以前那些革命来说,印刷并传播秘密报纸、宣言、解放性质的文学作品,是至关重要的,正如email、互联网、手机、‘掌上电脑’对我们今后要有的一切革命也是至关重要一样。”这曾让有些人相信,网络时代,文学正在经历着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文学的“生死”问题,与著名的“艺术终结论”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近年来,学界从黑格尔、阿多诺、丹尼尔·贝尔、阿瑟·丹托等人的美学著作中开掘了一整套“艺术终结论”。这一类言论,在文学领域也有许多相近的说法。网络批评家叶匡正认为“当代文学确实死了”。他从文学理论与批评、文学史、文学研究机构、文学学术刊物、文学教授与研究者、文学编辑、文学教材、报刊与出版社、作家、读者、作协、文学奖14个方面对“文学之死”进行了论证。
虽然我们无法同意“文学之死”的说法,但是,当代文学所出现的严重身份危机确实有目共睹。所谓“文学之死”,不过是文学危机的一种极端说法。在所谓的后信息时代,文学的生存状况必将发生多方面的变化,文学身份危机日趋严重。除了被学术界反复讨论的网络时代文学生产与消费的全球化、市场化、大众化、快餐化、边缘化等以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变化值得我们注意,它们也都是造成文学身份危机的重要原因。
从无限“广播”走向定位“窄播”,传统文学的宣传教育功能日趋萎缩。
由于网络具有强大的沟通各种媒介能力,它将各种媒介的优越性融会一体,使大众传媒触角几乎伸向了人们想象所及的所有地方。但另一方面,某些针对特定读者群的书籍(如某些学术专著)、杂志(如《诗刊》)、音像制品(如某些CD、VCD、DVD专题节目)的销售,还有日益发达的形形色色的有线电讯行业(包括专业电台、电视台、网站等),已越来越倾向于针对某些特定的人群提供特定的服务。西方媒介理论专家仿造“广播”(broadcasting)一词,拼凑了一个古怪的词语——“窄播”(narrowcasting),来描述后信息时代信息传播日趋个性化的情势。
面对网络这个巨大的信息海洋,个性化阅读又如何成为现实呢?“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搜索引擎为有效阅读提供了可能性。事实上,文化传播从“广播”到“窄播”的转变,最基本的信息化要求就是要保证一定程度的精准性。值得注意的是,从“广播”到“窄播”并不是信息传播面的缩小,相反,它使有效信息传播效率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由“批量生产”到“量身打造”,阅读者不再有面对面交流的需要,“群居相切磋”的优良传统几近消失。
在后信息时代,大众传播的“受众”往往只是单独的“个人”。所有商品都可以订购,信息变得极端个人化。
网络写作和阅读与传统文本的制作和消费存在着本质差异。例如,过去的诗人在有人向他索要诗集时,如果他乐意奉送,通常会爽快地赠送一本给读者,但最后一本诗集是送给读者还是留给自己作纪念,这可能是让多数诗人难以决择的问题。网络出版使这一类问题得到了比较完满的解决。网络上的诗集,是永远奉送不完的“审美馈赠”。比特(bite)化的“以无逾有”,究竟会给传统文本读写带来什么冲击,现在得出任何结论似乎还为时过早。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已经也必将引发人类文明的大跃迁。
从传统阅读的“沉吟冥想”到电子阅读的“身临其境”,声像阅读已成不可逆转的大趋势。
网络时代的文学,常常借助图像与音乐,把看和听的潜力更加充分地开掘出来。媒介作为人的延伸,能循序渐进地提高一个人的阅读能力。
在传统文学阅读过程中,只有优秀的读者遇到优秀的作品时,才会产生审美化的“身临其境”的感觉。在这一点上,后信息时代的作品表现出了非同凡响的超越性与优越性。比特消费在推销作品的同时就在培养比特消费者,按照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说法,这生产出了一种全新的文学生产关系。
从这种视角审视阅读现象,网络化文学生产与消费就更明显地表现出新的时代特征。如果说传统文学阅读从“沉吟冥想”到“身临其境”完全依靠想象,后信息时代的阅读则可以借助声光效应充分开发视听潜能,把想象中的艺术之境转化为生动逼真的“声画”与“音诗”。它甚至使一个文盲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领略莎士比亚的神奇和《红楼梦》的绝妙。至少,消费者无需经过文字符号的意义转化,多媒体阅读可以轻巧地制造出“身临其境”的氛围,可以绘声绘色地向人阐释出文本之外的无穷意味。
在网络时代,文学艺术日渐让位于影像艺术,文学经典的无限风光几乎都可以通过数字媒介转化或还原为活灵活现的艺术声像,只要打开视频,声情并茂的音像立即营造出“身临其境”的氛围,无需展卷细读,更不必“沉吟冥想”。图像化正在悄然改变人们的阅读习惯,有人为文学影视化欢呼雀跃,有人为经典文学唱挽歌,但文学消费方式的“声像化转向”,已然形成不可阻挡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