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一生阅历丰富，交往甚广。在《论语》的开篇，他就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yùn，不亦君子乎？”（《论语.学而》）把交友当作人生的三大乐趣之一。并提出交友的原则：“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nìng，损矣。”（《论语.季氏》）在交友时，应该选择那些正直、诚信、知识渊博的人，避免与那些善于花言巧语、表面柔顺而内心奸诈、阿谀奉承的人交往。这样，我们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保持君子风范。

有一次，子贡问朋友之间应该如何相处，孔子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论语.颜渊》）对待朋友，应该尽心尽力地劝告他们，善意地引导他们向善。如果朋友不听从劝告，就应该停止劝告，以免自取其辱。强调与人交往时，要学会适度、把握好分寸，以维护良好的人际关系。

一

当时的鲁国，政权掌握在“三桓”手中。“三桓”即鲁国卿大夫孟氏、叔孙氏和季氏。起于鲁庄公时代，庄公父鲁桓公有四子，嫡长子鲁庄公继承君位，庶长子庆父称孟氏，庶次子叔牙死后，其子承袭称叔孙氏，嫡次子季友后称季氏。皆按封建制度被鲁庄公封官为卿，后代繁衍成的大家族，因皆出桓公之后，称“三桓”。势力以季氏为大。在政要圈，孔子先后与鲁国、齐国、魏国、楚国、燕国、宋国、郑国、卫国八个国家的君主有交往，其中交往比较多的，是齐景公、卫灵公、鲁哀公等。

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齐景公在宰相宴婴等人的陪同下到鲁国访问。五年后，即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季孙氏的儿子季平子因斗鸡而得罪昭公，昭公率军攻打季平子，季平子联合孟孙氏、叔孙氏反击昭公，昭公战败后去了齐国。鲁国大乱，孔子也到了齐国，做了国卿高昭子的家臣。自公元前517年--前515年，孔子在齐国呆了三年。其中有两件事比较引人注目。一件是“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史记.孔子世家》）在听到舜帝时代的《韶》乐后，即使是吃肉也吃不出美味了，把音乐欣赏提到了至高境界。

另一件事，是齐景公曾两次向孔子请教如何治国理政。第一次，孔子给的答案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强调每个人都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该有的样子，明确各自的角色，承担相应的责任。齐景公认为很有道理，回复道：“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论语.颜渊》）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即使有粮食，也未必就能吃得安心。第二次，孔子针对齐景公的奢靡行为，提出要节俭用财，减少不必要的开支，注重改善民生。齐景公也认为很有道理，并打算把尼谿xī这个地方封给孔子，想把他长期留在齐国。但这件事却遭到了宰相晏婴的反对，晏婴的理由是，孔子的想法太过理想化，对现实关注不够，不适宜用来管理底层的民众。

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带领弟子，怀揣着“仁”与“礼”的治国理念，开始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梦想之旅，希望能经世致用，为这个乱世建立起秩序。他周游列国的第一站，就是卫国。他们先住进了子路的内弟颜浊邹的家中。得知孔子一行的到来，卫灵公很快就召见了孔子，询问他在鲁国任大司寇时的俸禄是多少，并给他开出了同样的俸禄---年薪六万斗俸米，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但卫灵公对孔子的治国理念并不认同。一次，卫灵公和孔子聊天，这时头顶上飞过来几只大雁，卫灵公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过去了，忘记了孔子的存在。孔子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表现出不悦。问题是，不久，就有人背后说了孔子的坏话，卫灵公派人去监视孔子。孔子感觉到气氛不对，在呆了10个月后，就带领弟子走了。但其他地方的情况更糟，在被困匡地五天又在蒲地过了一个月后，又返回了卫国，住进了好朋友蘧qú伯玉的家中。卫灵公听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他。但卫灵公年轻美貌的夫人南子却想见孔子，就派人给送信说：“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史记.孔子世家》）意思是，天下的君子，但凡是愿意与我丈夫卫灵公结为兄弟的，都会来见我。所以我希望见您一面。

孔子对宋国公主南子的情况是有所耳闻的，尽管私生活有绯闻，但是卫灵公很信任她。她说的话在卫灵公那里很管用，于是决定与她一见。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夫人在絺chī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珮玉声璆qiú然。”（《史记.孔子世家》）南子坐在帷幔的后面，孔子进去后,面朝北给南子叩头行礼，而南子也在帷幔后面拜了两拜，拜的时候环佩叮当，清脆悦耳。司马迁在这里用了个“春秋笔法”，写到这里就不写了，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子路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夫子矢shǐ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就发誓说，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让老天惩罚我，就让老天惩罚我！并进一步解释说：“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我只是按照礼仪行事，如果在自己的家乡见到某人，按照礼仪应当去拜见对方。身正不怕影子斜，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他这次在卫国待的时间更短，只有一个多月。一天，卫灵公和南子外出时同乘一辆车，让孔子坐第二辆车跟从。孔子看到卫灵公和南子招摇过市，很是失望，不由得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论语.子罕》）我没见过像喜欢美色一样喜欢美德的人。人们往往更容易被外在的美所吸引，而对于内在的美德却缺乏足够的热爱和追求。孔子对当时的社会道德水平深感忧虑，于是就带领弟子离开了卫国。

尽管对卫灵公非常失望，但在公元前493年，孔子抱着一线希望，又一次回到了卫国。年纪已经很大的卫灵公，这次亲自到郊外迎接孔子，但也依旧没有重用孔子。孔子只能又一次离开卫国，不久卫灵公就去世了。卫灵公生前曾想立公子郢为太子，等到卫灵公去世后，南子就按照卫灵公的意愿立公子郢为太子，做卫国国君，但公子郢不愿意。他认为卫灵公没有这个意思，而且出逃在外的蒯聩kuǎikuì的儿子辄zhé还在，他不愿意掺和进去。于是辄继位，是为卫出公。公元前480年，卫国内乱，逃亡在外的蒯聩成为卫国国君，他的儿子卫出公逃到了齐国。据《列女传》记载，南子被蒯聩杀死了，而孔子的学生子路也在这场内乱中被剁成了肉酱。

孔子出生于鲁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他在世期间，共经历了四位鲁国君主，分别是鲁襄公、鲁昭公、鲁定公和鲁哀公。和他们的交往，主要发生在任职期间。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孔子已经在鲁国颇有声望，并且收了不少弟子。孔子还曾在鲁昭公的同意下，与南宫敬叔一同前往周朝京都洛阳，问礼于老聃，问乐于苌cháng弘。公元前500年，孔子被鲁定公任命为大司寇，这是孔子治理鲁国的开始。在任期间，试图通过政治手段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并推广儒家思想。鲁定公九年（公元前501年），他作为鲁国的外交官，陪同鲁定公去齐国谈判，成功解决了齐鲁晋三国之间的问题。在鲁定公十年，他担任傧相，协助鲁定公在夹谷会晤中维护了礼仪，避免了潜在的冲突。同时，他尝试进行一系列改革，但由于“三桓”的反对，他的治理尝试未能成功，最终被迫离职。在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孔子的弟子冉求在齐鲁之战中立了战功，鲁国执政者季桓子因此下令召孔子回国，孔子结束了长达14年的周游列国生涯。

二

在与同僚或学派圈的交往中，如与晏婴、阳虎等人的关系，情况比较复杂，更多的表现为受到攻击和拆台，只能算是“损友”。但与老子（约公元前571年---公元前471年）的交往颇有受益。老子的年龄约比孔子大20岁，曾在周朝担任守藏室之史，负责管理国家的图书馆的藏书；还担任过柱下史，也就是站在殿柱之下专门记录君主言行的史官。孔子曾四次向他请教过“礼”的问题。

第一次，鲁昭公七年（公元前 535 年），“孔子年十七，问礼于老子。”（《水经注.渭水注》）17岁的孔子按照当时的习俗，带着两只大雁作为见面礼，去鲁国的巷党拜访老子。他说：“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及土恒，日有食之。”（《礼记.曾子问》）孔子说，从前，我跟随老子在巷党参加葬礼。到达墓地后，准备下葬，突然发生日食。此时，老子不仅表现出了对天象的敏锐观察和对礼的深刻理解，他的冷静和智慧，也让孔子深感佩服。他对孔子说：“丘，止柩jiù就道右，止哭以听变。既明反，而后行。”此时要停止哭泣，将灵柩停在路边，等待天象恢复正常后再继续前行。体现了老子对自然现象的尊重和对礼仪的严谨态度。

第二次，鲁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地点在周朝的首都洛邑（今河南洛阳）。33岁的孔子像春天一样，温暖和煦；53岁的老子像秋天一样，智慧冷静。他们二人就如同春秋时代的春与秋。司马迁记录下了这一历史时刻：“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老子说，你所询问的那些人及其尸骨已经腐朽，只有他们的话语还在世间流传。君子应当顺应时势，有机会的时候，就辅佐君王，否则就像蓬草一样随风飘荡。善于经商的人会将财富深藏不露，而君子则应拥有深厚的德行，但外表应谦逊如愚。孔子一一记在心里。告别的时候，老子又对孔子说，我听说富贵的人送人是用财物，仁德的人送人是用言语。聪明睿智洞察秋毫却身陷死地的,是那些好议论人是非的人；高谈阔论,具有雄辩口才却危及自身的,是那些喜欢挑别人缺陷的人；做贤人、做臣子的,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自以为是。（《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听了这一番话后，深感震撼，老子不仅对礼制有着深刻的理解，还对君子人格有着崇高的要求。他对随行的弟子南宫敬叔说，他虽然了解鸟、鱼、兽的行为，但对于龙来说，它能够乘风云而上，仍感到困惑，而老子就好像是一条龙，深不可测。（《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表达了对老子思想的敬畏之情。

第三次，周敬王二十二年（公元前498年），地点在沛地。孔子53岁时，再次去拜访老子：“孔子行年五十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庄子.天运》）老子骑着青牛前往郊外迎接。孔子双手奉送两只大雁作为礼物。老子说：“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问，您是怎样寻求大道的？孔子说，我在规范、法度方面寻求大道，在阴阳变化中求道，还没有得到。老子说，假使道可以献给别人，人们都会把它献给国君；假使道可以奉送给别人，人们都会把它奉送给自己的父母；假使道可以告诉给人，人们都会把它告诉给自己的兄弟；假使道可以传给别人，人们都会把它传给子孙。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其他原因，心中不自悟则道不停留，向外不能印证则道不能推行。道由心中发出，不为外界接受，圣人也就不会有所告示；由外面进入，而心中不能领受时，圣人便不留存。名誉，是众人共用之物，不可过多求取。仁义，是先王的馆舍，只可以停留一宿，不可以长时间居住。（《庄子.天运》）老子的回答意在提醒孔子，你在意什么，就会被什么困住。执着于功名利禄只会让人陷入痛苦，懂得放下执念的人，内心反而更加自由。

第四次具体时间不详，地点在鹿邑。“孔子学于老聃、孟苏、夔kuí靖叔。”（《吕氏春秋.当染》）“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劝学》）孔子曾向苌弘请教音乐,向师襄请教弹琴,向老聃dān问礼。一些考古发现，还有一些汉画像石，都可印证这次会面的真实性。孔子与老子的四次相见，并不是简单的会面，而是儒家和道家创始人思想的沟通与交流。需要指出的是，当时还没有儒、道之分，各门派之间的争鸣，发生在孔子、老子去世之后。这一情况从《汉书.艺文志》诸子百家著作的目录中可以看出。

作为温文尔雅的君子，孔子一般是很少议论人的，但有一次比较著名，就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论语.阳货》）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难以教养的，亲近他们，就会无礼；疏远他们，就会报怨。这里的女子指的是谁，暂且不论；这里的小人，则是指的那个大名鼎鼎的齐国宰相晏婴。还有一次，孔子说得更为直接和明确：“晏子，小人也。”（《论语.子路》）从孔子的角度说，与君子相处易，与小人相处难。而晏婴（约公元前578年---约公元前500年）正是这样一个人。他个子虽然矮小，却历任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三朝宰相。“二桃杀三士”，说明了他的阴险和狠毒；“晏子使楚”，说明了他的机敏和睿智。孔子在和他交往过程中，几乎每次都败下阵来。

回望历史可以发现，文明多数被野蛮所征服，正直多数被邪恶所打败，君子多数被小人所干掉。因为淑女为人应保持面子，因此无法与泼妇相抗衡；君子为人应具备道德，因此无法与小人相争斗；英雄为人有底线，因此无法与流氓相比拼。善良的人常常战胜不了恶人，因为恶人了解人性的优点，而善良的人却不了解恶人的恶行。道德不像内裤，不能逢人就拿出来说你有，道德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做的。晏婴用实用和功利的目光看世界，道德在他这里，只是用来说而不是用来做的。他喜欢把道德放在嘴上，把利益放在心上。用道德要求别人，把利益留给自己。

有一年冬天，晏子经过一条河，发现老百姓在冰冷的河水里赤脚涉水而过。于是用自己的车子，把还等待过河的老百姓一一载过了河。老百姓对晏子感激涕零，经过口口相传，晏子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也更为高大。第二年，晏子又经过那条河，操作程序和上年的一模一样。孔子知道此事后，认为晏子第一次的行为是可贵的，但第二次还这样，就有点名沽名钓誉、愚弄百姓之嫌。因为作为齐国的宰相，一年之后，应该在那条河上修建一座桥，让老百姓平安通过。晏子这种重复的小善举，不过是妇人之仁，对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于事无补，真是可恶又可耻，是个小人。

晏子对孔子似乎抱有成见。孔子当年来齐国，齐景公向他请教治国理政方法的时候，孔子的两次指导，齐景公都很满意，想给他封地，把他长期留在齐国。于是向晏子征询意见，问一次不回答，问两次还是不回答。问第三次的时候，晏子才冷笑了一下，慢慢答道：“孔某人与叛贼白公是同类。”（《晏子春秋.内篇》）我不知道孔某人与楚国的叛贼白公有什么不同，所以难以回答。接着便讲了白公叛乱的一些事，并把孔子类同于他。齐景公一听，叹息说，啊呀，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终身都不知道孔某人和白公是同一类人啊。

一次，齐景公外出打猎，陪同的人很多，晏子也在其中。齐景公问：“若人之众，则有孔子焉乎？”（《晏子春秋.外篇》）在这么多人中，有没有像孔子一样的人？晏子说，像孔子这样的人一定有，但您要是问有没有像舜一样的人，我还没有看到。他的意思是，孔子这样的人随处都可看到，而要看到像舜帝一样的人，则是不容易的。因为舜的道德才华出类拔萃，与众不同，属于圣人之列，而孔子这样的人则太平常了。作为比孔子年龄大20多岁的晏子，这样处处防备着、贬低着孔子，已尽失长者风范。孔子说他是个小人，一点也不冤枉他。

鲁定公九年(公元前500年)，孔子担任大司寇，代行宰相职权，把国家治理得很有起色。为了消减鲁国对齐国的威胁，晏子给齐景公出主意说：“君不如阴重孔子，设以相齐，孔子强谏而不听，必骄鲁而有齐，君勿纳也。夫绝于鲁，无主于齐，孔子困矣。”“居期年，孔子去鲁之齐，景公不纳，故困于陈蔡之间。”（《晏子春秋.外篇》）您不如暗地里给孔子一些好处，暗示他来齐国当宰相。孔子强行进谏，鲁国的君主必然不听。这样，他就会对鲁国失望而对齐国有好感。当孔某人来齐国的时候，你不要任用他。他跟鲁国断绝了关系,在齐国又没得到任用，就会陷入困境。只是，晏婴在出了这个主意后不久，就去世了。

这时，齐国的大夫黎弥又给齐景公出了个主意：鲁定公爱好女色，不如投其所好，送些美女给他，以迷惑其心智，惑乱其朝政。如果孔子看不惯又制止不住、容忍不了这件事，就会离开鲁国。齐景公认为有道理，于是就马上安排人去办。在全国范围内挑选了80位美女，在对其进行歌舞培训后送给了鲁国。“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季桓子代为接收后，送给了鲁定公。这些千娇百媚的美女夜夜笙歌陪君醉，杯杯饮尽意阑珊。鲁定公沉迷其中，“三日不朝，孔子行。”（《史记.孔子世家》）就连郊祭都忘了。在孔子的提醒下，也只是匆匆走过场。但在分祭肉的时候，没有分给孔子。孔子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便带领一些亲近的弟子周游列国去了。黎弥的计谋取得了成功。

孔子人生中还有一个很熟悉，很无奈、又躲不掉的小人，那就是阳虎（又名阳货）。在孔子颠沛流离的一生中，“伐树于宋，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列子.杨朱》）宋国大将军桓魋huántuí恨他，要砍倒大树压死他；在卫国的时候，受尽流言蜚语，不得信任；在陈、蔡的时候，人们以为他是坏人，把他围起来；在鲁国的时候，受到权臣家族季氏和阳虎等人的羞辱。特别是作为同一个国家的阳虎，更是莫名地对他怀有敌意。孔子在其母亲去世后，认祖归宗，继承了家族的贵族身份。一年后，季孙氏家要举办盛大宴会。包括孔子在内的大小贵族都受到了邀请。对孔子来说，这也是他贵族身份的一次公开亮相会。他的心情是高兴的，准备是精心的，但是当他来到季孙氏家大门口的时候，却被季孙氏的家臣阳虎拦住了。理由是孔子的母亲颜征在出身低贱，血统不纯正，算不上贵族。(《史记.孔子世家》)被拒之门外的孔子，只有转身离开。

    季孙氏何许人也？他与鲁国的卿大夫孟孙氏、叔孙氏一起，被称为“三桓”，凌驾于公室之上，掌握鲁国实权。孔子的那句“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说的就是他。当时他在自己的庭院中，使用君主的规格，跳64人的八佾舞，这是对礼制的严重破坏。如果连这种事都能忍受，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忍受呢？

再说阳虎，他和孔子的相貌有些相似。孔子周游列国离开卫国时，在去陈国的路上，经过匡地。就因为两人的相貌相似，匡人把孔子误认成了阳虎。阳虎曾侵暴过匡地，这里的人都非常恨他。人们从各地赶来，把孔子一行围困了五天。孔子让一个弟子突围出去，向卫国给宁武子做家臣的弟子求援。宁武子非常崇拜孔子，得到求助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前来解围。匡人知道围的是孔子后，感到很后悔。等孔子一行从陈国回来时，追到开封杞县境内道歉，杞县裴村店原名“赔情店”，就是因此而来。孔子晚年曾大骂阳虎是“盗”。孔子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倡导并践行周礼，而阳虎则通过控制季孙氏把持了鲁国朝政，两人的政治立场和理念截然不同。阳虎曾试图拉拢孔子，送给他一头蒸乳猪，但孔子识破其想法，没有轻易就范。孔子在阳虎掌握军政大权期间，选择了支持昭公，并随着昭公流亡到齐国，最终返回鲁国，没有在阳虎手下做事。

后来阳虎作乱败逃。在齐鲁两国在夹谷会盟时，孔子以礼教说服齐景公归还了阳虎叛乱时占领的鲁国三座城池，赢得鲁定公赏识，被任命为大司寇。孔子有了施展才华的舞台，用现在的语言描述，工作井井有条，经济繁荣发展，社会和谐稳定。公元前498年，孔子让学生子路在“三桓“推行“堕三都”的政策，即拆除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三家封地的城墙，以削弱他们的势力，恢复周朝的礼乐制度。尽管鲁定公支持这一主张，但最终由于季孙氏等人的反对和鲁定公的怯弱，这一主张未能完全实现。

三

孔子最好的友情就是师生情，与颜回、子贡、子路、曾参、冉有等弟子，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在众多弟子中，孔子最喜欢的是颜回。他多次对颜回的品行进行表扬：“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贤德啊，颜回这个人！一碗饭，一瓠瓢水，居住在简陋的巷子里，人们都很难忍受这样清贫的生活，而颜回依然感到很快乐，颜回这个人真是很贤德啊！“乐天知命，故不忧；困而能亨，穷居不损，颜氏之子其庶几乎？”（《易经.系辞上》）一个人如果能够乐观地对待生活并知道自己的命运，就不会有忧愁和苦闷；在困境中也能够坚守道义并有所成就，即使生活贫困，也不会让道德品行受到损害，就可以达到完美的境界。这也是一种中庸之道。

颜回还很好学。“语yù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论语.子罕》）始终认真听孔子讲课的，只有颜回一个人吧。“少正卯在鲁,孔子之门，三盈三虚，惟颜渊不去。”（《论衡.讲瑞》），鲁国当时讲学的人，还有少正卯，孔子的不少弟子都跑去那里听课了，只有颜回从未离开半步。孔子说：“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论语.为政》）我讲课的时候，颜回从来都是认同我的观点，但在课后，经过消化吸收、融会贯通，也有所发挥，可见颜回其实并不蠢。有一次鲁哀公问孔子，你的弟子中谁最爱学习？孔子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论语.雍也》）颜回是最好学的，他从不迁怒别人，也不犯相同的错误。可惜他去世得早，现在已经找不到像他那样好学的人了。

颜回对孔子非常尊敬。他曾形象地描述了孔子学问道德的博大精深和不可捉摸：“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越仰望越觉得老师的学问道德高不可攀，越钻研越觉得老师的学问道德深厚坚固。老师的道德学问深不可测。已经用尽自己的才力，但仍感觉有所欠缺。如同高山耸立在前方，虽然想要追随老师，但找不到可循的路径。表达了对孔子及其教诲的无限敬仰和追随的决心。

可惜的是，颜回29岁就去世了。孔子非常伤心，痛哭不已。有的弟子认为他哭得太过分，不符合礼法。孔子反问说：“有恸tòng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论语.先进》）如果不是颜回，我还能为谁痛哭呢？但由于贫穷，没办法埋葬颜回。颜回的父亲颜路就去向孔子借钱，希望孔子能把车子卖了，帮忙埋葬颜回。孔子说，孔鲤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卖掉车子给他做棺椁guǒ。我要把车子卖了，平时我怎么出行呢？（《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孔子非常喜爱音乐的，“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论语.述而》)孔子听到了舜帝时代的《韶乐》，对其大加赞赏：“尽美矣，又尽善也”（《论语.八佾》）三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吃的肉是啥滋味。音乐的作用是强大的，可以让人获得审美的享受；可以端正人的品行，让别人和自己一起快乐；还可以使人们忘却世俗的烦恼、放弃偏执的念头，求得心灵的宁静和超脱。舜帝时期的《韶乐》，就是这样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杜甫《赠花卿》）

孔子不但对音乐有着极高的欣赏水平，还专门开设了音乐课程，成为“六艺”之一，讲授音乐理论。他曾和鲁国的乐官谈论音乐，说，奏乐的过程是有规律可寻的。开始的时候，各种乐器像鸟羽闭和一样，慢慢变得协调，接下来的五音逐渐和谐，不分彼此，如同纯色的丝那样没有杂音，而节奏就像白玉一样清晰分明，又如抽丝一样连绵不绝，直至演奏结束。（《论语.八佾》）这种细致的音乐感受，不但需要有专业的知识，还需要有一颗纯洁而敏锐的心灵才可做到。并把是否学习礼乐作为选拔官员的标准，他曾说：“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论语.先进》）先学习礼乐后当官的人，是平民；当官后再学习礼乐的人，是君子。在选拔人才时，应该优选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有一次孔子在鼓瑟的时候，曾参和子贡在门外听。曲子结束后，曾参感叹道：“嗟乎！夫子瑟声殆有贪狼之志，邪僻之行，何其不仁，趋利之甚。”（《韩诗外传·七》）老师弹奏的瑟声里，好像带有贪婪之志和邪恶之行，不符合仁者之心。子贡也有同感。二人便推门而入。孔子把瑟放下，淡然一笑，解释道，他刚才鼓瑟时，有一只老鼠跑出来，一只猫发现了它。于是便即兴式地用瑟声模仿猫抓老鼠的动作，所以瑟中带有贪婪和邪恶的感觉。正可谓是名师出高徒，曾参在音乐上的高深造诣，也使他成了孔子的知音。

孔子对学生是非常关心爱护的，尽管有时候也批评他们。宰予因为白天旷课睡觉，孔子批评他：“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论语.公冶长》）腐烂的木头不能雕刻，粪土一样的墙壁不能粉刷。冉求因为替“三桓“之一的季孙氏积累财富，孔子批评他：“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论语.先进》）意思是，他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都可以去声讨他。子路因为喜好武力和辩论技巧，孔子批评他：“野哉，由也。”（《论语.子路》）认为他粗鲁，没见识，像个野小子一样。同时，因为弹琴没弹好，孔子也批评过他：“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论语.先进》）你为何选择在我门前弹奏七弦之瑟？樊迟因为请教如何种庄稼、如何种菜的实用技能，，孔子批评他：“小人哉，樊须也！”（《论语.子路》）认为他没有志气，成不了大人物。他培养学生的目的，不是为了去种庄稼种菜，而是为了为官从政，治国平天下。孔子的批评并非出于个人情绪，而是基于对学生行为的严格要求和对道德底线的坚守，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在批评的同时，孔子更多的是鼓励弟子。“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子我、子贡；政事：冉有、子路；文学：子游、子夏。”（《论语.先进》）他说，德行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善于辞令的有宰予、子贡；擅长政事的有冉有、季路；文学方面好的有子游、子夏。即使受到批评，弟子们也都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宰予被孔子批评后，依然跟随老师周游列国，会办事，懂感恩，经常受到孔子的派遣。最终成为七十二圣贤之一，并跻身“孔门十哲”，享受到从祀孔庙的至高待遇。

冉求被孔子批评后，依然非常尊敬自己的老师。季孙氏问他，孔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冉求满怀恭敬地说：“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史记.孔子世家》）他做事合乎名分，无论把它摆在百姓那里，还是对质于鬼神面前，他都是真诚而毫无遗憾的。我依照老师的这种原则做事，即使把千社这么大的地方给他，他也是不会心动的。季孙氏又说：“吾欲请孔子归鲁国，如何？”冉求说：“若请吾师归鲁国，冢zhǒng宰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冷淡了吾师！”第二天，季孙氏就派使者带着丰厚的礼品，到卫国去请孔子。公元前484年，68岁的孔子返回鲁国，被尊为“国老”。（《史记.孔子世家》）后来，孔子尽管对冉求在仁德方面持保留态度，但对其政治才能还是给予了充分肯定：“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论语.公冶长》）冉有啊，一个千户人口的大邑，或是拥有一百辆兵车的大夫之家，可以让他去管理。至于他是否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子路被孔子批评后，虚心接受并积极改进。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穿戴，并有了很大改观。孔子看后表扬道：“衣敝缊wēn袍,与衣狐貉mò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论语.子罕》）意思是穿着破旧的丝棉袍子，与穿着狐貉皮袍的人站在一起，而不感到低人一等的人，大概就是子路吧？关于弹奏乐器的事，孔子一看在批评完子路后，有的同学就看不起子路了，就紧接着说：“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论语.先进》）子路的技艺和学问已经入门了，只要再努力些就能达到精通的程度。言语中充满了真情的鼓励，维护了子路的面子。

樊迟被孔子批评后，并没有生老师的气，而是真的按照孔子说的，去向老农请教如何种粮食、种菜。后来他在同学冉求的手下工作，在解决老百姓温饱问题上，做出一些实际工作。并跟随冉求率领军队抵御齐国的入侵，立下了赫赫战功。同时，他按照老师的要求，牢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něi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的教导，继承老师兴办私学的思想，跟着周游列国时，受到了很好的礼遇。孔子去世后，是樊迟提议为老师著书立说，编撰《论语》。孔子的在天之灵有知，也应该是感到欣慰了。

孔子与弟子之间和乐相处的经典场景，体现在《论语.先进》中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节中。孔子同弟子谈论理想志向时，为了打消弟子们的顾虑，一开始，他就说：“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对轻率急躁的子路，他给予了含蓄的批评；对谦逊过分的冉求、公西华，他给予了委婉的鼓励。最后一个发言的曾皙，用充满诗情画意的语言，描绘了他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和生命情趣：“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yú，咏而归。”孔子听后说：“吾与点也。”这幅清风沂水、性天风月的生活画，之所以能引起孔子的共鸣，一方面说出了孔子关于礼乐社会的最高理想，另一方面也与孔子壮志难酬的心态相吻合。“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问我何求”（《诗经.王风.黍离》）看来，曾皙是理解孔子的。

曾皙和儿子曾参，父子俩都是孔子的学生。当然曾参的成就更大，后来被誉为“宗圣”。孔子多次对曾参讲：“参乎，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别看我说了那么多，其实有一条主线贯穿始终，而这条主线就是一条伟大的自我生命觉醒之路。当年他面对滚滚流逝的沂水，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的感慨时，面对呼啸苍天的黄河，发出“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命也夫”（《史记.孔子世家》）的感叹时，不得不让人佩服他对外界事物的感知，是比一般人要灵敏得多。他从流水里看到了流逝的岁月，勉励人们珍惜时间，在为国家、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同时，也体现自身的价值。一千多年后的朱熹，在孔子和弟子们的对话中，悟出了生命的真谛，并把这种感觉写进了他的《春日》诗里：“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达到了人生无处不春天的美好境界。

四

除此之外，孔子有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也都是一些泛泛的关系，种种议论都有。在周游列国途中，他在路上遇到了两位隐士，长沮jǔ和桀jié溺。他们看到孔子一行风尘仆仆地赶路，便嘲笑孔子不懂得顺应时代潮流，只知道四处奔波，徒劳无功。孔子听后，并没有生气，而是感慨地说，如果天下太平，我又何必如此辛苦地四处奔走呢？（《史记.孔子世家》）还有一次，子路落在了后面，急忙赶路的时候，遇到一位挑着农具的老农。子路便上前问他：“你看到我的老师了吗？”老农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论语.微子》）说孔子不从事劳动、缺乏生产知识，不配称为老师或君子。

孔子还有个少年时的伙伴，叫原壤rǎng。老了以后，孔子去看望原壤。原壤穿得邋lā里邋遢tā，岔开两腿坐在地上，嘴里哼着小曲，在门口迎接孔子。孔子一看他这个样子，就说：“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论语.宪问》）你年幼的时候不孝顺、不敬兄长，长大后没有成就，老了还不死，是个害人的家伙。然后用手杖敲击他的小腿，以示惩戒。

孔子一生交往甚多，但真正能了解他的并不多。一个人生命中无论多么辉煌，最终都得归于宿命。就像当年的陈子昂穿着一袭长衫，在衰草连天中登上那荒凉的山岗，发出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叹那样，孔子最终也认命了。他一生奔波，想进入仕途，继承古圣先贤的事业，系统地恢复周礼，教化民众，礼制天下。这一愿望无法实现后，他便重读《周易》，越研究越觉得自己与命理抗衡，没有收获，不禁感叹道：“不以命者，无以为君子也。”（《论语.尧曰》）不懂得天命的人，就不能成为君子。

公元前479年2月11日，孔子与世长辞。鲁哀公主持召开了追悼会并致悼词。公元前478年，鲁哀公下令在曲阜阙里孔子的旧宅立庙，将孔子生前居住的房屋改作寿堂，陈列孔子生前所用物品，按时祭祀。孔子的弟子为表达尊敬和怀念之情，守孝三年；还每天回忆重温他生前的教导，遂成《论语》。

孔子在各个时期，各个层面的交往中，信奉自己的理念，坚守自己的准则。无论是艰难困苦，还是遇到小人，他都坚忍不拔，坦坦荡荡。表现了纯粹的君子风范，无愧于万世师表的圣人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