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河

夕阳洒在母亲的河面上

光扇动翅膀，扑棱扑棱

打在她的发间、眼睛和下巴上

她幸福地笑，我也跟着笑

我是树，是母亲的一棵大树

母亲是河，是流经我的长河

她把她的河水灌在我发达的根系间

我拔地而起

日落抚摩她的褶皱

和她陷在泥里蜡黄的皮肤

在断竭干涸之处，裸露的石头上

刻着她半生而过的的艰辛

与我相关的艰辛

在夜色里

母亲骑车载着我

她挡住了横在我们面前的一切

任凭风吹光了她的叶子

任凭严寒把她推进了冬天

我留恋她的子宫

告别海洋

进入火光闪闪的人间

那是我着陆的第一张温床

我想把我拥有的春天还给她

还给她新生，和一树的富饶

还给她一束经阳光感化过的花朵

还给她经由她的领地而深陷其中的男人

我的母亲

在母亲的身上

我找不到任何与恨有关的东西

她的苦深深扎在了泥土里

她的咸搅浑了青菜豆腐汤

她仍像冬天枝头的柿子一样

虽挂满了霜

却红过晚霞

她切开了土地

将夕阳一分为二

亲手埋葬她的美丽

又在泥泞的沟壑中种上粮食

日复一日劳作

等待收获

她像绵延的大山

静默在宇宙的荒原

很多年。她揉碎身上的坚硬

把它们抛向命运的河流

无所谓被冲击

无所谓被掩埋

妈妈

我不知该对谁诉说

妈妈

我不想回到敌人的枪炮之下

不想拥抱一只流血的白鸽

不想在秋日对着天空

哭干眼泪

妈妈

我不能对你诉说

妈妈

我在围墙之外看见了你，和数千万的女人

看见一树合欢花的凋零

看见深埋土地的雌性动物的尸体

无人悼念

妈妈

妈妈

我也是一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