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捧起高亚平的《长安物语》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在光线极好的窗边,我泡了一杯玫瑰花茶,随着墨香与茶香在房间氤氲飘散,我的思绪也飞了起来,在莫大的文字享受中,我跟随着作者重新踏行长安城、重回他的故乡稻地江村,重新走入一个作家灵魂深处的细腻柔软之处。
感触最深的是在本书的各分辑中我常能看到有关花的描写,甚至在风物卷、景物卷中,作者专门将不同种类的花作为独立的一篇。比如《迎春花》里,他笔下西安环城公园的迎春花开得繁盛,担心心细弱的枝条不堪重负,被繁花压折。又联想故乡坟地里的迎春花在春风中招摇,它们报告春天到来的讯息,也寄托生者的哀思;还有《城墙下的梅花》里,他写环城公园的梅花时写到梅的品质继而怀念自己的先生李正峰,因为先生不仅喜梅,在他身上也可见梅的高风亮节与独守情操;《荷》中,写自己家乡荷田里的荷花如浴后的少女,婀娜有致,美艳得使人心痛;以及《紫薇》中,作者于冬季时在植物园邂逅紫薇树之后便有意地观察,等到盛夏与初秋时看到了满街的姹紫嫣红而被紫薇花万花似锦的盛放所震撼;还有其所写《青龙寺•桃花》《说梅》《玉兰》《土门峪的桃花》等等。
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笔下所写的合欢花。在《风从城墙边吹过》这一篇中,他对曾在城墙脚碗口粗的合欢树底下看书的情境进行了描写:“ 我喜欢观看风穿过花叶间的样子。风的悠然,花叶的婆娑,都让我沉醉。我最爱去的地方是一棵碗口粗的合欢树下,这儿临近护城河,环境幽静,树木茂密,极适合休息、读书,我便整个上午都待在这里,有时甚至能待一天。当然,那要带水带干粮。看书累了,我会躺在那儿,双手抱在脑后,休憩一会儿。此时,有鸟儿在叫,有蝉儿在鸣,有枯萎的合欢花悄然飘落我的脸上。”在高亚平笔下,处处都有一种生态美学,像一幅又一幅的画卷,为我们献上了一种“万物静观皆自得”的惬意和谐的美感。所以,在初读时,我常常觉得自己在捧着一本现代散文版的《花间集》。
本书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对西安人文历史景观及标志性建筑的书写部分。作者除了对景点本身写实,还穿插写自己的故事。比如在《四府街》里,作者写自己错把四府街上的皂角树认成唐槐,从而回忆起姥爷家后院里的皂角树。该篇中,又穿插了一段叙事,讲了自己曾在四府街骑自行车时被迎面而来的小伙所撞并被讹上,后作者用机智与正义将其吓跑的趣事。还比如《粉巷》里,作者既写了粉巷的人文景致及相关地名的渊源由来,还写了自己旧日里身临其境、逛古书店时的所见及感受,回忆了参加友人诗歌朗诵会时的情形。无疑,这样的散文增加了许多人情味与真实性,让读者在了解这些被大众熟知的地名的同时,也赋予了这些地方以丰富的故事性与艺术性,增加了许多人文气息。
高亚平是土生土长的长安县(现为长安区)人,在他的《长安物语》中自然少不了对自己故乡风土人情、四季景致及年少往事的书写。在他笔下,豆腐坊散发的豆腐香与隔墙喜子家槐树散发的槐香成为作者永久的记忆;在他笔下,儿时场院生产的场景及孩童疯闹的趣事得到还原;在他笔下,忍厚先生与稳续先生淳朴、勤劳、谦逊的形象生动清晰;在他笔下,父亲在世时所做的拿手菜麻辣豆腐与板栗烧鸡块以及年初一与母亲一起包的饺子开启了他对父亲深深的缅怀,如“心中长了乱草,慌慌的,还有点疼痛”……
著名台湾作家林清玄曾言,好作品不是文字本身,而是从感情开始,有真感情才会有好文章。无疑,他的真感情是那浓郁的乡愁与对旧日物景里人与事的怀念。
蒋勋在《文学之美》中曾写:“所谓‘至广大’是一种能力,‘近精微’也是一种能力。”高亚平的《长安物语》充分地将“近精微”所践行,让读者无时不体验到一种“独立小桥风满袖”的细致美、婉约美。他的散文不但追求宇宙合一的纯与净,更是将自然对人的慰藉与感化抒发到了极致。在他的文字中行走,像于一片平凡又坚实的土地之上行走,让人在平和的心境里体验作者朴素无华又丰富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