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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诚法:伤残碎笔(三章)
    • 作者:黄诚法 更新时间:2024-12-09 07:15:2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9749

          

           一次遇险


           1965年,我随老乡到闽东宁德东湖塘华侨农场建房子。东湖塘在三沙湾上,港湾迂回曲折,密布许多小岛,华侨农场的住宅工地就散布在其中的小半岛上。那次,到农场场部开完基建会,办完各自的私事后,太阳已经西斜。隔水相望,对面农场工地近在咫尺,大家谁也不愿意绕道走十多里陆路,工友中又有会摇橹的,恰好野渡无人舟自横,向农场保管员通个气,借一只小船,8个人匆匆登船上了水路。

          伴随着咿咿哑哑的橹声,小船飞也似的驶出泊位,难得放松,大家谈笑风生。可万万没想到,行不上半路,“咔”的一声,唯一的一支橹竟莫名其妙地折为两截。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失控的无舵之舟,顿时摇摇晃晃,晕头转向。大伙一点准备也没有,心理上一时适应不过来,全都懵了。更糟糕的是正值退潮期桥涵开闸放水。东湖塘围堰里万顷湖水,呜喑叱咤,像脱缰的野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朝着距小船不远处的“四孔桥‘’涵洞口狂奔而去。如雷鸣般的跌水啸声回荡在耳畔,勾人魂魄。

          小船战栗着,在潮水的裹胁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万般无奈地往下漂,颤巍巍地被推向“鬼门关"。涵洞前的一个个漩涡,搅动着,翻卷着,如一锅沸水;波浪吐着白沫,龇牙咧嘴,恰似妖魔鬼怪,一心想把即将被它卷进去的生灵捏为粉齑。

           如果再不能自拔,一场船毁人亡的悲剧即将发生!

           “兄弟们,想活命的来呀!”千钧系于一发,带班的师傅先定过神来,大喊一声。他急中生智,从船上的柴火堆中抽出一块木板,操起来当桨使。这一声呼喊镇魂壮魄,大家如梦初醒,纷纷仿效,纂紧“武器”,8个人使出“吃奶力”,拧成一股绳,豁出去了。就这样,在“桨”与逆流的较量中,在生与死的搏斗中,船儿苦苦地挣扎着,从下午到黄昏的“拉锯战”,险象环生,一寸又一寸,小船蜗牛般艰难地挪动着。

           随着夜色笼罩四野,只见黑黝黝的山影,分不清那是岸,大家迷失了方向,小船像无头苍蝇打转,大家凭感觉顶着逆流划动着。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号子声依然协调整齐。真是“人心齐,泰山移”,奇迹出现了——生命之舟鼓起了勇气,挣脱了死神的羁绊,冲击着灭顶的灾难,硬是从漩涡区里拼杀出来了。

           船儿漂泊向何方?工地在哪里?望穿烟波,一弯弦月姍姍来迟。小船,原来已超过目的地10多里。靠岸舍舟上路,一步一步挨到工地,东方正喷薄晨曦.....

          东湖塘遇险,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次磨难,它让我体会到抱团的力量,也增长我应变的能力和智慧;还让我明白了,面对困境,唯有勇敢面对,希望往往孕育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刻,冲过去了,前面是片天。

                       

           生命线上


          人生最严峻的考验莫过于面对死神的挑战。

          正当我踌躇满志向实现自我价值的顶峰一步步攀登,一着不慎,却栽了个大跟斗。真是世事无常,命运难测。

          一次不堪回首的工伤事故。

          迷迷糊糊中,一叶孤舟风雨飘零,周围浊浪滔滔,一会儿把它推上岌岌可危的波峰,一会儿又把它卷进深不见底的浪谷,船上,我被五花大绑,几个凶神凶煞严相逼……我拼命挣扎,大声反抗:放我回去……

          噩梦醒来,虚汗涔涔,下肢冰冷,胸部如锥扎石碾彻骨般地疼痛,昏沉沉命如游丝。妻子已从几百里之遥的家里赶来守在我的身边。偌大的观察室只接纳我这一名重伤员。 挂氧,输液,导尿,引流……几管齐下。

          1988年9月3日,甲方代表小亮一脸愠色找到工地来。 该单位的旧厂房要拆迁,与我方约定要把屋架卸下来提供另一个施工单位使用,可是,对方的汽车派来了,我方负责拆迁的人员都不在。竞争对手认为我方爽约,得理不饶人,缠着非落实不可。小亮火冒三丈找来了。

           当时,我任该工地施工员。我吃住在工地现场,一门心思全扑在工程上。拆旧厂房的事宜在队部筹划,我不知道。 本来事不关己,我完全不必瞎搀和。无奈小亮雷鸣电闪,令人难堪,在“树要树皮,人要脸皮”的虚荣心理的支配下,我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

           新工地距旧厂房不足500米,我足足磨蹭了近半个小时,却盼不来为我‘’卸枷‘’的人。旧厂房的椽子、檩条已经提前剥离,只剩10多副屋架孤零零地失去攀援。是绝对不允许破坏性的推倒了事的,对方承建的新厂房按照这旧厂房的图纸施工,要求这些屋架“完璧归赵”。10 多位民工分列两队站在墙头,对着八米长,二米多高的“庞然大物”发愣。讲得好好的要帮忙吊卸的对方施工队,随车人员知难而退,躲得无影无踪。

           如果预先周密布置,采取科学文明施工;如果对方不是强人所难,缠着非落实不可,这场不测风云完全可以避免。

           错,错,错!没有如果,不堪讲述,当吊绳折断、脱缰的屋架如龙卷风从天而降,听到站在我前面的小亮一声吆喝,神差鬼使的我竟冲过去扶持,倏然樯倾楫摧。

          真是人有旦夕祸福!一步闪失,竟在阴沟里翻船,顷刻间沦为死神的“阶下囚”。血气胸?脊椎骨折?生命这么不堪一击,我只觉得五内俱焚,那种疼痛如果用千刀万剐、油烹锅炸、乱箭穿心来形容不以为过,拙笔实在难于表达。

           一枚人生难咽的苦果。

           痛定思痛,不知何错之有再遭此劫难?未来的岁月,如果这样半死不活的,岂不成了家庭的负担,社会的累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每次翻身,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天无绝人之路,我庆幸在生死攸关之际遇到“贵人”。危重其间,医生多次会诊,斟酌最佳治疗方案,避免开胸剖膛;主治医生和他的助手常来常往,细心诊疗;得知我内出血停止,主任周医师和白护士长如释重负。

          人间有情,红尘有爱。那段日子,那么多人伸来了友爱的手,出钱的,出力的,一声声问候,一 次次探望, 鼓励我战胜伤病。是的,只要我还存在,少不更事的儿女就不致失怙;即使我残了,成了“空壳人”,他们也还离不开我这个“主心骨”。否则,我真不敢想象他们母子将如何生活?每个人就这么一辈子可活, 明白了生的艰难就更应该珍惜它。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脚手架决不能坍塌!

           执著的信念和回春的妙手撑起我生命的绿荫。8天后,我脱离了险境,转到普通的病房,准备手术。

           从生命线上滚爬过来,灵魂在涅槃中升华。我彻悟:荣荣辱辱不必计较,恩恩怨怨无须纠缠,人活天地间,无病无灾脚健手灵便是福。

                 

            时代的“愚公”——我的校园故事


            理想主义的追求,是我们青春岁月的主旋律,一道绚丽的人生风景线。《可爱的中国》《红旗飘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是一座座指引路标的丰碑。“只专不红是废物,只红不专是毛坯”  “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是时代催马扬鞭的鼓角。

           火红的年代,炽热的青春,至今再回首,仍令人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就说我吧。受大时代的熏陶,为求政治上的进步,紧紧靠拢在团旗的麾下。在历次中心工作和运动中,我都主动袒露胸襟,向共青团组织交心。我曾咬破手指头,用青春热血,抒写忠诚和决心。不为什么,只因为理想主义教育深入人心,我信仰社会主义,愿意为她献身。理解也罢,误解也罢,这,就是我当时的入团动机。拂去岁月的尘埃,依稀可见一颗金子般的心。

           思想领先,还体现在劳动中。为了弘扬“南泥湾”精神,全校师生在东岭荒埔披荆斩棘,那垦荒的场面你追我赶,如火如荼;辛勤的汗水,绿了春苗,黄了秋谷。每逢“五夏五秋”,全校师生奔赴农业第一线,身体力行帮助农民抢收抢种,一次次体味“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稼穑的艰辛。晒黑了皮肤,炼红了思想,总结会上大家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感同身受。

           饥荒年月,学校燃料告罄,我们荷山中学高(二)文科班全班同学在张玉春老师的带领下,冒着凛冽的寒冬上黄塘蓝田山区割草,坚持了一个多月,皮肤皴裂了,耳朵冻疮了,仍然早出晚归赶进度夺指标。用板车运柴草,当牛做马,翻山越岭徒步几十里路,披星戴月归。“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精疲力竭时,同学老师相互鼓励。得耶?失耶?虽然毎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但谁也算不清。

            三更灯火五更鸡,寒窗苦读自不必说。记不清多少个周末假日,我和梁君、张君等同学开展勤工俭学,替学校食堂搓煤球,为了赚那购买簿籍日用品的几角钱,乐此不疲。有一次挑煤球经过大厨房,在墙角捡到叠成小四方的三元钱。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3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它是一学期的一半学费,可以更换一条新棉絮御寒,或可以购买一双新鞋。而这些都是我迫切需要的,当时没钱,我打着赤脚,冬天只盖半条破棉絮,冻得打哆嗦。然而,我不贪不昧,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如数交给生管的苏老师。

            困难时期,饥肠辘辘,不少同学患了营养不良性水肿病,靠学校发放的十斤炒米糠、二斤黄豆,半斤红糖治疗,仍然高吼《国际歌》,要去解放占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我们低估了前进道路上的困难,憧憬未来的花团锦簇,天真无邪的可爱。

          真情袒露的一番话,与今天的年轻同学交流,他们能相信吗?能理解吗?该不会笑掉大牙,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白驹过隙,我们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这代人,许多同学早已油尽灯枯逝者长已矣,剩下的还在只争朝夕,当桑蚕,当蜡烛,吐情丝洒余热,当老黄牛不用扬鞭自奋蹄,为社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因为我们曾是理想主义塑造的群体,时代的“愚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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