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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华:来自村庄的信
    • 作者:艾华 更新时间:1970-01-01 08:00:0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4207



    亲爱的屎壳郎先生:


    最近我一直都在看你推粪球,有时甚至会数你一天究竟能推多少个粪球,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聊,其实也不是,我还是有很多事情的,只是觉得你特别,想给你写信说说话。


    你一直在洞湾的那个草坪上推粪球,好几年了,你都不打算挪一下地方么,虽说洞湾的草场很大,牛羊很多,那里的粪便很新鲜,也足以让你滚出好多的粪蛋,但我觉得你还是该换一个地方去试试,老是呆在一个地方,门清路熟,你每天闭着眼睛都能滚到自己家门,确实很方便,但你不觉得那样很沉闷么,没什么新鲜感,我说的是环境,你看石村这么大个地方,也不止洞湾这一个草场,还有塘湾,堰湾,都是一湾的草青青,也容纳了很多动物的粪便,松鼠、野兔、还有村上叫做“野羊子”的麂子,不过它们都是很小心的,要在夜间才出来活动。麂子这家伙,平常白天看不见踪迹,一到晚上就出来,“扩扩扩”地大叫,声音粗糙,吓得村上小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它是要扩张自己的地盘,还是要找什么东西呢。村上很多人都没见过麂子,在他们心中那是神灵般的存在。村里更有很多有关麂子的传说故事,认为他的叫声与人的生命祸福有关,这个以后再给你细说。


    有一次我在月夜下看见过它,它黄褐色的皮肤在月下呈现一种哑光质感,四肢矫健,若一汪湿漉漉的清泉般的眼睛,善良而温暖,给人一种优雅感以及绅士感,啃几口嫩草就要抬起头看一下,时刻保持警惕。 此时村庄寂然,万物俱静,这只麂子在月下踱着步,从容不迫,不急不忙地用着餐,难怪村人都把它当看作精灵呢,这高贵的气质与不凡的气度真是与生俱来。


    我与它共享了这顿美好的晚餐,当然,我是偷偷看,但我也享受了它用餐的过程。为了不打扰它,我悄悄拉住风,不让它发出一点响动。


    你听说过没,早些时候,村上还出现过豹子,没人认得那是只金钱豹还是其他的什么豹子,在老周家连续三晚上拖鸡,把他家的大肥鸡吃个精光,老周前两晚上看见那家伙就吓得发抖,不敢出来,但在第三晚上,豹子再来拖他家最后一只鸡时,他终于发怒了,拖着竹扫帚就冲出来,一扫把把那家伙打翻在地,抢回了家里唯一剩下的一只鸡,老周事后很害怕,第二天在村口哆嗦了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后来,村上再也没见过那只豹子了,它永久地存在了村上人记忆中,到现在村人都还记得,一开口就是“当年我们这里那只豹子”,我也曾悄悄打听过,可一直都没有它的消息,你说它会跑去哪儿呢。


    我们还是来说我俩正讨论的事。这些动物还是有与生俱来的谨慎,粪便也不随便拉的,都是在岩石后面或者很隐蔽的地方,如果你要过来,你得先学会找到这些粪便,就怕你没有方向感,在草场迷了路。不过也没关系,你把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你问月亮从哪升起,呃,就是村头那棵大青树的第一个枝桠那。没错,我观察多年,月亮就是从那个方向升起来的。你的家就在月亮下面。


    再来说说那些动物们,它们素质还是很高的,绝对不污染草场。连看家狗都往那些湾跑,“狗屎不肥田,讨死万人嫌,”那些狗被村人骂怕了,不敢在庄稼地里随便乱拉,要拉屎了,就夹着腿飞跑,憋到这些草湾才会拉。


    我说的意思是,你换个环境,也许会让你身心愉悦,不再那么苦闷,我知道,他们都不屑于你的这份工作,甚至还给你另取了一个名字“推屎扒”,村上那些小屁孩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捂着鼻子,跑得远远的,生怕闻到了臭味,还有的小孩子恶作剧把你和你的粪球分开,害得你又不得不挣扎着重新去推粪球,你总是不争不闹,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的事。


    屎壳郎先生,我知道你其实是大智若愚,你肯定听到过村上的一些秘密,比如斑鸠一家,一天到都晚在密林里嘀嘀咕咕,我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你肯定知道的,你亲眼目睹了斑鸠如何从一只单身鸠变成了如今的四口之家。村人老是嘲笑说“草里斑鸠,不知春秋”,这其实不对,他们在春夏天叫得可欢了,还会掌握天气,它叫“掏沟等水”肯定就是要下雨了,如果是叫“哥哥,火”,那就预示着天气要连着干旱,其实村上有经验的农民都听得出来,会根据它们的叫声来安排劳作的时间节点。你肯定还知道它们更多的秘密,比如说斑鸠的窝是什么样,它是怎样睡觉的,是站着还是趴着的,你和斑鸠对门处户,天天打交道,这些,你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


    你总是沉默不语,对我来说,你也太神秘了,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的好朋友有哪些。啄木鸟肯定算不上你的好朋友,他每天只知道啄树,“笃笃笃”,敲得树干头晕眼花,都找我投诉好几回了,我也劝过他好几次,他当作没听见,就像你沉浸在推粪球一样,这么一说,我觉得你俩还有点相似之处,但你俩肯定玩不到一块。


    那么蝉呢,它会是你的好朋友吗?我觉得也不是,蝉太吵了,每天知了知了地叫,好像知道全世界的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头都被它吵大了,睡觉做梦全都是它的声音,到现在脑袋里都还盘旋着知了的声音,还有那种村上小孩子爱捉的“放牛娃”的蝉,它们个头大,腹部力量也大,叫起来中气十足,每天一到下午就扯起嗓子喊“忙忙忙忙呢”,那叫声恨不得把村庄都要掀过来,确实也快掀翻过来了,全村的小孩子都出动去抓它,那家伙歇在半天云高的树枝子上,一有点动静就呼地一翅飞老远,小屁孩们撵几里路也捉不到它,我既想小孩子捉到它,给它点教训,但又不想让小孩子捉到它,怕他们伤害到它,真是很矛盾,可它的嗓门实在太大了,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也不知道它忙些什么,还是有什么东西必须要忙,真想把它们的声音分给你一半,那样我俩就能好好的聊聊天了。


    我想,牛有可能成为你的朋友,看它一天默默地吃草、耕田,即使有蚊虫叮咬也不恼,慢悠悠地甩一下牛尾巴,继续埋头吃草。我觉得你俩性格很像,能吃苦耐劳,你可以试着和它交流一下,毕竟,它也是你的服务对象之一。


    我知道,你能利用月光偏振现象进行定位,以帮助取食,有一定的趋光性。所以你是大白天忙碌,有时在月光下也还在忙碌。我还在古书《尔雅翼》中看到关于你的描写:“蜣螂转丸,一前行以后足曳之,一自后而推致之,乃坎地纳九,不数日有小蜣螂自其中出”,也就是说,你们一生都在劳作,就连子女都是在劳动中生产,这是你们不懈推粪球的目的,让我也见证了生命繁衍的奇迹。你们对子女深爱的表现,宁愿自己付出辛劳,使子女出世后不必再东奔西跑为找食而辛苦,真是伟大而深沉的父母之爱。


    不过大多数时间,你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你的家人们去哪了,还是说你们是分开劳作,各有各的岗位。只是在繁衍中才会有两只屎壳郎在一起工作,屎壳郎先生,你不会嫌我对你的好奇,而对你问了很多问题吧?


    屎壳郎先生,你的生命中不能一直就是和粪打交道,我知道,你推出来的粪球是有一定的观赏性,颗粒圆润、饱满,充满艺术,比马粪蛋更光滑。可即便马粪蛋那么光滑,你还是要将它们分解,然后再推成你想要的形状,我欣赏你的执著和顽强,但你应该也要学会喝喝茶,散散步,让自己惬意、悠闲一下,抬头看看金粉色的夕阳,享受微风中的花香,听听微雨中燕子的呢喃,你会发现,生命还是有很多美妙有趣的事。就像我,就有幸见识了一只麂子的优雅,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好了,言归正传,亲爱的屎壳郎先生,我今天写信其实是要感谢你,谢谢你默默无闻地为村庄清理粪便,你分解粪便,使粪便加速转变为其他生物能利用的物质,如果没有你,村上肯定是粪便成堆,臭不可闻。你默默地为村上充当粪便的“清道夫”,让我想起人类有个词叫做:环卫工。他们不分昼夜,顶风冒雨,干着最脏最累的活,为建设美丽的家园辛苦付出。你跟他们一样。


    还是有人看见了你的好,他们盛赞你们的劳动:他们总是辛勤劳作,排除万难,滋养肥沃的土地。正因为有了你的清理,村庄才会清洁,干净而无异味。其实,村上盛开的鲜花,流淌的清清河水,小孩子的欢笑,都应有你的一份功劳。


    愿你带着我们对你的最高赞美,在嘲笑你的人面前去转一圈,让他们看看你的优秀,看谁还敢瞧不起你,不过,我猜想你不会那样做,你还是会默默无闻地工作,甚至都不会看一眼那些对你的溢美之词,你的本性是低调,至真至纯。屎壳郎先生,让我拥抱一下,可爱的你。我是村庄。



    我最最亲爱的木梓树大哥: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也不知你近来怎样,在忙什么,身体可好。当然,你的身体肯定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伟岸挺拔。在村口站那么多年,一直就是道迷人的风景,你已经有很多迷弟迷妹了,他们都以你为榜样,让自己不停奋斗,努力生长,你就是他们心目中仰望的光。


    今年开春,我看到一对喜鹊夫妇又住进了你家,你那巨大的枝丫上挂满了各种鸟窝,细数一下,有麻雀、黄鹂、乌鸦……太多了,听说黄布罗夫妻也准备把新家搬迁到你那里。它们俩才成亲,对于新家肯定要认真选一番,这两天看遍了村上所有的树干,还是你那里最令它们满意,更有利于它们开嗓亮喉,提醒村上播谷插秧。这些年,你为村上的鸟儿提供了庇护场所,你强壮的树干纹丝不动,繁茂的树枝很好地遮挡了风雨,鸟儿们当然乐意到你这来安家,现在也很少有小孩子来爬树了,村上当年那帮掏鸟窝的小子们已经长大,他们懂的也很多,我前两天还听到二狗在教育他家的那淘气小子:不允许爬树掏鸟窝,你把鸟窝掏了,小鸟就是个孤儿,没有家了。把那小淘气训得一愣一愣的,切,这小子现在教育得头头是道,当年不就数他爬树最厉害,最喜欢掏鸟窝吗?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得他们现在对后代教育得好,村上这两年新来了好多的小动物,獾都交到女朋友了,这家伙单身好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伴侣,走路都精神多了,昂首挺胸的,好骄傲,并且再也不满山遍野地拱洞了。


    还有那些我不认识的小鸟,那天歇在你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真是为你高兴,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唯一有点不高兴的就是,马蜂也在你的树枝上做了窝,并且一住就是几年,眼看着窝也越做越大,它们的家庭成员也越来越多,一飞出去遮了半边天,嗡嗡嗡,整个村都是它们的声音,天,太恐怖了。它们蛮不讲理,那天还和老鹰打了一架,说起来也是老鹰的不是,老鹰去抓树上歇着的鸟,翅膀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的窝,把马蜂的巢给扇塌了一小块,这下它们全家老小出动,对着老鹰轮番轰射,你知道的,它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打群架,把山坡上正在割牛草的吴老大蛰得皮泡脸肿,在家躺了两个星期,差点闹出人命。老鹰皮厚毛多,没受伤,但也让它们给吓得落荒而逃。一只小野猪从那过路被马蜂射中了一箭,那小猪嘴肿起老高,几天吃不得东西,饿得那小野猪嗷嗷叫,这件事情过后好几天,马蜂窝的周围只要稍有动静,马蜂就全体出动,逮住什么就咬什么。木梓树大哥,你也要小心一点,别让马蜂的箭射中你的树干,留下伤疤可就不好了。这些年,你为村庄遮风挡雨,皮肤已是粗糙不堪,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还有,这块地是王三家的,他已经有一个星期不敢去那里干活了,荒草都长出来了,急得他只跺脚,听说他要找人把那马蜂窝给端了。


    木梓树大哥,我知道你忠厚,心地善良,但马蜂的事我希望你考虑下,别让它在你家做窝了,鸟儿一天到晚都在讨论它们,它们又不是没地方可去,那悬崖的石块上就是它们安家的好地方,其实它们原先就住在那里,只是它们觉得不踏实,怕有人盗采它的蜜,这才把你的高枝当成了家。


    不过说实话,谁不喜欢你的枝桠呢,高大粗壮。我也喜欢你繁茂的高枝,在那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村庄,视野极好,置身枝上,天空仿若指手可摘,星辰云彩恍在耳畔。那天,我看到一架飞机就贴着你的鼻梁一跃而过,机尾掠过你树梢的那一刻,就如同在亲吻你的树干一般,我惊呆在原地,半天没动,太壮观了。


    在你枝干的正前方,就是石村最大的一片森林。春天一来,里面开满了各种野花,有一树碎黄的山胡椒花,红的紫的映山红,有水红的猫耳屎花。春兰花的那种幽香,钻至村中每寸发肤,香味让村上瞬间高雅了不少;还有一边弹棉花一边长叶的棉花树,不光是会弹棉花,那家伙还边弹边唱歌,只要风一来,它就“铿铿锵——铿铿锵”,弹得激烈,唱得高亢。惹得蛟老鼠爬上爬下,歪着小脑袋看稀奇似的,然后呢,沙和尚鸟也来了,跟着唱“和尚——和——尚”,拉大锯似的,喊得一拖一拉;锦鸡拽着个长长的大尾巴在树下踱步,炫耀着它的漂亮腹部;麻雀总是神经兮兮,呼地一大群飞过去,又呼地一大群飞过来。太阳要下山的时候,竹鸡子就躲在灌木丛里大叫“水罐罐、水罐罐,”它们情绪太激动了,喊着喊着就失去力气,要等好半天才恢复。森林就是它们的直播现场,大家都深谙现场直播的魅力,一个个争相表演,搅得村上的日子活色生香。


    我准备等忙完了这阵,就去你那小住几日。我俩躺在你高高的树枝上,把那瑶台的琼浆玉液拿来,让月亮给我们执壶,咱俩把酒言欢,看村上一茬一茬青绿的庄稼,看村庄此起彼伏的山川河流,这些都是我们拥有的江山,我们该享受这宏阔的世界。


    你若问我几时来你家,我具体也说不上来,木梓树大哥,你不知道,我现在已被淹进柴米油盐里了,村头赵大叔这两天愁眉苦脸,他喂养的牲猪要出栏了,可这两天猪价又下跌得厉害,卖吧不甘心,不卖吧又亏不起本,老赵愁得饭都吃不下,昨晚我看他又失眠了,鸡都叫了三遍他还在床上唉声叹气,真替他着急,我也想给他一些帮助,这两天我一直都在打听这件事,还要关注山外买卖的行情,实在不行就让赵大叔改养羊,村口的全叔这几年养羊得了很多实惠,你发现没,全叔自养羊后荷包就鼓鼓囊囊,想吃啥就买啥,还给刚出生的小羊买奶粉喝,气得他家的老羊将他一头顶翻在地。老赵这人就是有点实心眼,前两年行情不行的时候就应该要灵活变通才行。不过这也是他的优点,执著于一件事,总是会成功。


    这其实就是村庄每个人的日常,人间烟火看似不起眼,却牵扯着村庄的一举一动,我们也更应该关注这些微小的事物。


    好了,唠唠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你有不有时间读我的信,如果你实在太忙,那也像我一样,给我写信,把你想说的话全写下来,你可以让八哥鸟给我送信来就是,八哥能说会道,你没听到村上形容八哥会聊天么:“上至九十九的老人,下至才开口的细娃”,它都能絮絮叨叨唠上好一阵,说起八哥,我觉得它的生活倒是很惬意,一天站在枝上唠唠嗑,家长里短,村里村外,一肚子柴米油盐的故事。如果单听它说,它能三天三夜不住口,讲饿了去田间抓点虫子吃吃。它们还会偷巧,站在犁田的人后面,前面一犁头下去,翻起来蚯蚓、土蚕、虫子,它们就稳稳在站在犁过的田后面,忙忙地叼起来,吃得饱饱的,拍拍翅膀飞回枝上,再在枝上唱一下歌,真是会享受生活。如果你派它来,我觉得能和它唠上一整天。不过也得让我有空,我如果很忙的话,八哥再怎么会聊我也没时间陪它。我还是想我们俩聊一下,人家不是说书信是最好的告白吗,我等着你的回信,你的小迷弟村庄。



    亲爱的文章鸟先生:


    你好,我是村庄。现在万物复苏,村庄也热闹起来了。大家都在忙着交朋处友,窜门聊天,文章鸟先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聊天,有没有人给你写信,如果没有,那我就是第一个给你写信的人,我很荣幸。


    你每天都很快乐吗?看你一天到晚都在嚷嚷着“文章真好看,文章真好看。”在枝头蹦来跳去地叫,叫得整个村都知道,但又没人知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好文章,这么激动。


    说起来,你可能是村上最喜欢看书的鸟了,也是村上最有学问的鸟儿。你都读了哪些书籍呢,我给你的来信你会不会认真读,我很想知道,你将要用什么样的姿态来读这封信呢?是与你的同伴分享,还是独自一人偷偷地看,再就是,我希望你停在枝头,慢慢地读,你不能在空中飞翔的时候来读信,这样风会把它吹丢的。还有,你会站在哪一棵树上来阅读这封信呢,是村口那棵最大的木梓树,还是那棵笔直的松树上?我希望你能站在那棵弹棉花的树上阅读,在微微的春风里,你一边读信,还可以一边听棉花树弹曲子,想想就很美好,尽管那家伙永远只能弹出一个调调。


    文章鸟先生,你是用的什么姿势来读的村庄,也是在飞翔中吗?在飞翔中才能读清村庄的一举一动,比如村口的炊烟,你如果站在枝头不动,肯定没法读懂炊烟的形态,它呈笔直时是有什么样的心事,它在袅袅腾挪时又有怎样喜悦的心情, 还有,那些植物们、庄稼们拔节、绽放的声音与形态,这些,你只能调整自己一次次飞翔的姿态,用俯视、仰视的角度,才能读透生命的秘密。


    当然,你在村上读了这么多年,也把村庄读得透透的,自然万物,也尽在你的掌握中。你熟知村上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一年四季,你能读懂雨里藏着的一滴诗心,一声狗吠里的生活。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文章鸟先生,我觉得,我俩都对村庄很熟悉,我们可否抽时间交流一下。我现在也在学着写文章,到时候请你帮我指点一下,你也知道,我从未离开过我的村庄,虽然世界很大,但我只熟悉我的村庄,而我写的也只能是村庄,整个村庄的柴米油盐,村庄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比如一只牛的蹄印、一只挂在树上的鸟窝、一株地米菜拱土的声音,土蚕啃庄稼的声音,土蜂打洞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村庄的声音,我都把它们记录了下来。


    对,还有村上的爱情,村上怎么能少了爱情呢,蚂蚁有爱情,我给蚂蚁先生写信时谈论到这个。我在文字里也说起过很多种爱情,麻雀有爱情,虽然它们一天到晚都叽叽喳喳,听着好像没什么正事,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它们也是一对一对的,它们的爱情,藏在它们成群结队的飞翔里。


    狗尾巴草也有爱情,它们在微风中摇头晃脑,就是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它们是用手势和眼神在传递爱情。只有读懂它的暗语,才能洞悉一棵狗尾巴草绚烂的爱情。我还看到一棵野棉花在月夜下跳舞,频频颔首,每株花瓣上都有一个月亮,每朵花瓣都在跟着月亮走,它们走月亮,也在走爱情。植物的爱情在夜晚,月亮是它们的红娘。


    当然,村上的爱情一定少不了村人。我常常听到村里的歌声,在村上穿来穿去,就像丝线,缠缠绕绕。村人的爱情,就是从歌声里开始:


    “桃开三月花,奴家刚发芽,好望哥哥春雨下……”


    “去年八月叭一口,今年八月还在甜……”


    你听听,这荡气回肠的爱情,文章鸟先生,在你读过的文章里,一定有村人的爱情故事。这么美好的事,谁不会写呢?爱情是村上土生土长的产物,山民歌就如沸沸扬扬的生命大容器,能酿出惊世骇俗的儿女情长。这歌声在村上生根发芽,漫山遍野地开花、生长。山歌辽远,天上地下飘得到处都是。落在清江河,使河里的水又清又亮。然后,清江河也会唱歌了,它们昼夜吟唱,一路唱到长江,又浩浩汤汤汇到东海,依然会唱歌,只是它再以后的流向,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全世界都流去了。这是个深奥的问题,文章鸟先生,请原谅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不过,这些在村上到处流传的爱情,我相信,它会一直流传,会随着村庄的生命永久流传,就像村口郝奶奶扯了一辈子的麻糖,那种书面语他们又叫做麦芽糖的东西,又甜又黏。郝奶奶唱得一手好山歌,当年就是凭借一手山歌为自己寻得一份好姻缘。一讲起这个事,郝奶奶脸上深深的皱纹里开出一朵朵灿烂的花:“我啷个晓得嘛,他平常不做声不做气的,没想到歌儿喊得好好听噢。”眼里的星星映耀着旁边的那个人,沉默寡言的胡爷爷把头埋下,直把架上的麻糖扯得细如丝线:喊山歌喊山歌,不喊出点名堂来,那不就是瞎喊么,眼光瞟一眼郝奶奶,意味深长。


    天才刚洒亮,郝奶奶一家就扯起了麻糖,好麻糖是熬出来,扯出来的,郝奶奶一刻都不停,泡麦芽、发酵、熬糖、搅拌,上架扯糖。自从他们家扯麻糖后,我才知道,原来麦子也有爱情,麦芽糖就是麦子发酵产生的甜,你看看,郝奶奶整天抓抓扯扯,嘴里头哼着山歌,头发丝上都裹着蜜。


    他们家的麻糖,是在他俩的爱情之后才扯起来的,爱情支撑起一个家,也支撑了柴米油盐。


    你知道吗,他们家的麻糖,因为有爱裹身,也是格外的甜。村上大人小孩,都要去他家扯几块麻糖,吃得甜齁齁的,一说起这个,我都要流口水了。


    文章鸟先生,我下次若再给你写信,一定会给你捎点郝奶奶家的麻糖,让你也尝尝那种甜蜜的滋味。再就是,我觉得你也应该会喊几句山歌了。夜夜宿在村上,日日受山歌薰陶,村上有很多鸟都会喊山歌了,你听,那个酒醉鸟就在唱:“哥哥噢,酒醉死……”还有那苞谷鸟唱的:“豌豆苞谷,点瓜点豆……”包括你的“文章真好看”,虽然你喊的是文章,但也是歌。这些歌,无论悲喜,都是村庄生命与灵魂的表达。


    文章鸟先生,大自然是一部壮阔的史诗,而村庄是这部史诗里的重要部分,读懂村庄,我们也就读懂了生命的意义与传承、繁衍与生息,我也很感谢你一直在村上这么多年,读自然、读村庄、读万物、读四季、读自己。


    文章鸟先生,我希望你抽空给我回一下信。我们聊聊文字,你一定要给我的文章提出建议,我们也能聊聊其它的,我想,我们都会很开心的。我等你的消息,你的挚友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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