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活在金乡正北的鱼山之麓,时属巨野,后归嘉祥。其家族以文学名世,才俊灿若星辰,影响北宋一二百年。在他最成熟的年龄,随汉魏金乡城南迁之路径,移居金乡东郊,即两晋郗鉴曾居之地。在他到来之前,这片土地已经沉睡了几千年。自蛮荒以来,这处高地被土人称为“堌堆”。东边较小的那个,因为郗鉴的缘故,得了一个较雅的名字——春城。
他来了,他的学生李清照携丈夫赵明诚也来了。为着文脉的滋养,文气的氤氲,这块土地开始苏醒,沸腾……他以田园美学的巨眼重新审视这里,将这片高地名之曰“东皋”,居所名之曰“东皋寓居”,楼舍厅堂之号,皆以《归去来兮辞》命之。从此,这片名不见经传的海拔上的小小高坡,也称为不可忽视的宋人文化上的高地。
他积极开掘金乡文化,讲述金乡园亭中的人物故事。恰逢张氏后人准备重修张氏园亭,他著文《金乡张氏重修园亭记》,对金乡山石湖泽、民风物产,多有美辞;并题“先春亭”“乐意亭”“生香亭”;将金乡东皋文化推进到一个令无数后人留恋不舍又无法逾越的高潮阶段。
他竹杖芒鞋,行走在东皋周围,买塘栽柳,望着东皋嘉雨新痕,以白鹭为友,以沙鸥为伴;他挥舞着袍袖,四处游荡,偃仰啸歌,悔悟到冠儒误身,功名浪语,都是轻狂!他拾起如椽大笔,面对着沙浦杨柳、一川夜月,简直要把这里当成了与恩师苏轼同任一地的江南淮扬,“东皋嘉雨新痕涨”、“ 南园佳致偏宜暑”等佳句,也一起朝脑中涌来。
他眼光甚高,学养甚深,文采极佳;这不仅得之于他的禀赋,得之于他的恩师东坡先生的烛照,更得之于他在金乡这片土地上的行走,思索;得之于他以金乡这块弹丸之地为标本,对天地大美的解刨,对乾坤精神的追问。他以金乡东郊为中心,去巨野收租,赴羊山迎客,到梁山泛舟,奔开封待命,转南方赴任……以拾取他生命中不得不有的“鸡肋”,催生他生命中必然诞生的伟业。
历来文人都以追求天地大义为使命,不敢言及财物,而他却胆气不凡,直接把汉末许汜和陈蕃的故事反写,道是“上床不怕陈登叹,我欲归求许汜田”。这颇有些现代意识的超前思想,不啻一个睛天霹雳,在知识分子觉醒的道路上,竖起了一个勇敢者的里程碑!
金乡虽小,却地处鲁国腹地,遥望黄河之尾,承续泰山余脉。这个经常被洪水淹没、常常泛着雪白盐碱花的地方,却因为留下过李白、李清照的巨型文化足印,更因为留下过他长期卜居徘徊流连的身影,而变得文脉汩汩。如果没有王勃,滕王阁将早已淹没于千楼万阁之中;如果没有苏轼,赤壁也仅为一块红色的石头;如果没有雨果,巴黎圣母院也不会成为无数文学爱好者心中的圣地!天地有大美,却要等待那么一个胆识才气皆超拔于世的有缘人,用眼来发现,用嘴来唱颂,用笔来开掘。
在大约一千年前的宋朝,我们等到了!他发掘的金乡之美,由俚俗蜕变为高雅,飞扬成千古名篇佳句;以他为中心构成的文化圈子,让今天金乡的文人墨客们心向往之,高山仰止;他从当时繁华的大都市汴京、杭州等地带来,并影响波及地方官员和普通百姓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也给这个以农耕为业的小县带来了一股强劲的文明教化之风!
他才高八斗,命途多舛,心在天山,命老沧州。他的一生,裹挟在新党与旧党的争斗之中,徘徊在出世和入世的矛盾之间。这个自号“归来子”、并把归来之地选择在了一千年前金乡东皋的人,在生活上改变了金乡,在文字上美化了金乡,也在文化层次上,提升了金乡。这样一个人,值得今天的每个金乡人,去亲近,去怀念,去捧读。他的著述丰饶,文稿因党籍被毁,南宋时由其宗弟晁谦之编辑成册,共70卷,诗赋23卷、杂著散文47卷。 明代诗瘦阁再版,始得以流传人间。
他的名字晁补之,他的文集《鸡肋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