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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钰堃:失眠
    • 作者:李钰堃 更新时间:2024-09-10 08:27:51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8198
    [导读]本小说具有卡夫卡式的言说方式,搭配上意识流,讲述了一个失眠者犯罪、畏罪潜逃、服罪的过程。作者为高中在校学生!


    灰色的书页摊开并滑动,我拍打膝盖将——遣逐,是天上的看不见的群星让我失眠,我在床上挪动身体,记得我家里的树枝挂着透明的梨,风吹进纱窗,清凉但沉闷……因为我睡不着,那些糟心事太多,根本收拾不过来,它们已经填满我的身体,我无法呼吸,在深处水底,我继续拍打膝盖,将幽灵驱逐出去,我与它们无怨无仇,只是我的住处靠近坟地,蝙蝠不会走出洞穴,最后接近太阳升起时它终于决定杀了自己的子女,为了去远行,只有树枝没有动摇,它在这夜间不发出一点声音,我在床上拥挤虽然我有个宽敞的床,我只觉得我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枝交错使我伸不开手,还好没有蚊虫烦扰,我拍打膝盖坐立起来,为了驱除杂乱的思想,看到黑色的人在我床边坐着,他确实全身像墨水一般地黑以至于我难以将他与周围的环境区别开来,我甚至不能确定他确实是人或是穿着衣服的人,“你是谁”,“汉考克,我叫汉考克,来自美国,坐飞机来的,正在调时差”,“你是黑人吗”,“不,我是高贵的雅利安人”,“你为什么这么黑”,“我的存在受到了阻碍,这是因为缺少定量的普遍性,大概是说,我或许不存在”,他用黑色的眼睛盯视我,这时我已经从床上下去坐到椅子上了,心想这真是一个怪人但在无眠的夜晚他的出现无疑给我带来了希望,“你们家乡的人过得幸福吗”,“这是一般化的问题,而在现实中这样的问题不能支持住自己”,我清楚我在坟地近处,因此这个神秘的黑色的人可能并非善类,但在他显露本性前我也不便去反对他所以我给他端来了荼,“蝙蝠走了吗”,“蝙蝠已经死了,在前天中午,它离太阳太近了,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它在追求一件极具张力的弓弦,这是个伟大的洞见”,茶水还有点沸腾,冒着白烟,它穿透黑色的人的身体升到上方,我不确定那里有什么,由于我此时已经缺乏了生长性,我便靠在椅子上将全身舒展,他用手在玩弄杯子的盖子发出乒乒声使我不禁僵在那里,仿佛是一只黑猫对我说我已经被诅咒只能看着它大笑,或是一个笔记本电脑忘记关机且只合上了一半留在那里,我似乎可以移动眼睛和嘴唇,但再大的动作可就做不了了,我于是十分宁静地陷进去,耳边伴着乒乒声,在落入黑洞时我是十分宁静的,因为我清楚这似乎并不太痛苦,但我对面还坐着人呢,他在我家里,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要是我睡着了谁来看管他,且不说那些贵重物品,单是家里的整洁就保证不了,如果他把这杯茶喝光了,那他会干什么呢,他难道不会突然来了兴致要来喝我的血吗,我必须死睁眼睛盯住它,只有这样我的存在才不会崩溃,于是我发现他并非一个纯黑色的人——他的下半身更接近灰色,而最下面则是透明的,我调动舌头吐出字句“你是个什么——我——”,“您总算看明白了”,他说,“我和您基本上是一样的,只是我们处在不同的存在上,我生长在形而上中,您在现象界里,今天我是来坐客的”,我突然激动起来并从椅子里站立起来了,“您果然不是一般人,我就说嘛,毕竟谁在三更半夜会来我家坐客呢,他们白天还不来呢”,我喝了口茶,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竟然十分口渴,并且这种状态肯定已经持续相当长时间了,我把画册递给他,他则用手翻看书画,“这正是马,我们用它们远行”,“形而上的马你画过吗”,“不,我没有概念”,“理念中的马必定是完美的马是吧”,“是”,“完美的马必定是最有用的”,“是”,“最有用的马必定是最能让你远行的马”,“是”,“最能让你远行的马必定是最能保证你最快最舒适最安全到达目的地的马”,“是”,“什么样的马能保证你最快最舒适最安全地到达目的地”,“什么”,“从a点到b点的最便捷途径是什么”,我露出门牙,“这道题人工智能做过,它的答案是你本身占据着a点和b点”,“那么最完美的马必定是占据着所有空间中每一个点的巨大的马,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世界,那么世界是马吗”,“不是”,“那么这只能说明形而上的马不存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一匹马”,“我也没,我只见过它们的画和图片”,“那么你并没有完全处在现象界,你和我并不是毫无关系的”,“你说得对”,我在地上站着拍打膝盖,想到这个黑色的人的身世遭遇,他从遥远的美国来,那里并不太平,如果他不是涮盘子,那他只会是骗子,我在另一头同他握手时天上开始下雨的样子处在生活边缘地带地将他拥抱——我可怜的受苦受难的兄弟,你这一路真是辛苦了,但是雨正在下虽然天已经不下雨了可我们是被困在这铁屋里了,或许下一个日子会拯救我们或许太阳忘记了下山,只有风不会让树枝停止摇动并以一种石墨烯的重量单位还有很多人在用,“形而上的人也不容易啊——你们连马都没”,他升到天花板上,上面没什么东西,“你们忘记了生活,你们在用照片的方式以为可以升上天堂,但照片就是照片”,我站在窗前望向远方的广场,似乎有人在拉二胡,这是照片吗,我想着准备夜宵,我端来些三文鱼,他在上方,“你不下来吗”,“请原谅,我总是控制不住向上去的惯性,万事万物都在向上,这是不可逆的”,我小心地嚼着,“你会消失吗”,“不,我就在这里存在”,我将头转向窗外,照片是我的一份宣言,我意图证明它与我的存在的相关性,即我在照片中存在除非我只在照片中存在的合理性得到证明后的过程将是本质的存在在照片中的广延,“天快亮了,你还不睡吗”,“我觉得它已经快亮了几个小时了,正因此我直到现在仍睡不着,你能证明我的存在吗”,“你并没有存在的困难,你只是缺乏睡眠”,“不,天不会亮了,世界结束了,天上的云正在崩溃,太阳即将瓦解,我的大脑十分清醒,这取决于我身体的激素水平,我将许多污染物植入大脑,培育太空番茄,这是星际殖民的必要途径,发动机轰响,我正在将脑干放入未来,这将使我失去呼吸及心脑的必要功能,除了一把钥匙我什么都不给——我竟然十分清醒,我可以去参加马拉松彰显我的身体水平,火车已经到站了现在我要上车了,说实话我不太分得清照片与实体,它们似乎并无不同,如果照片包含实体,那实体意味着照片,如果实体包含照片,那照片就在我手中——于是我存在了并认识到了照片,可存在不是照片所以我也不认识照片”,尸体不会倒,这我知道,因为黑色的人必定存在,而白色的尸体还没有,在俄克拉荷马,那里的人将自己涂成蓝色和红色,随季节变幻自如,“玛丽亚,今天天气睛好”,“是啊,我将用蓝色的牙齿连接世界”——如是他们生活着,我曾带着照相机远渡重洋去往太平洋,为了在海上捕食鲸鱼,在那里我遇到了纯粹的理性,它丢失了判断力,它无法持存,它进入了对立面,它将不可避免地升上去,这由不得它,我担心它会到达天顶——那里它将用脑袋行走,跟在地上一样,但我放弃了,满足于鲸鱼,我对它说“请原谅,因为我还没有旅行的能力,我的篮子是空的”,白色的人骑着鲸鱼走了,穷愁啊穷愁,既然一个人来到了太平洋,他就不能再放弃,因为太平洋里的鲸鱼天生长着巨大的身体,我的尸体三天后在俄克拉荷马被发现,我全身都是白色,但是黑鸟不会飞到树枝上,我被人安顿,并发现世界上并不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并不是只有有光和没光,既然太阳升起来时会将光投到树叶上,它也同样会投到不是树叶上,我拿起斧头开始劈柴,和我一道的人普遍富于伸缩性的力,此时风开始移动,我将沉重的斧头掷入树干的声音开始飘散,我发现自己变得十分血性,竟然学会了生吃昆虫,将它们整个塞到嘴里,感受到它们扭动的身体,用门牙像嗑瓜子一样将头咬下来吐出,接着迅速嚼动感受汁液的爆发的砰砰声与斧头产生共鸣,于是我似乎生长了,我的生长性复苏了,我经历了第二个青春期,直到某一天我开始拉肚子,上吐下泻,我也不知道毒素的来源,可是毒素毕竟还在,于是我又开始怀念我的故乡的臭豆腐和烤红薯虽然我不喜欢它们得恨不能将它们绞死但它们毕竟还在卖并且就在我的学校门口每一天都有人在买它们好像它们确实值得买一赠一并附上保险单只是我终于爬回去了因为天还是黑了的事实是无解的问题因为我对此深有体会而毒素还在以至于我必须以鲤鱼的扑水幅度进行旋转如风一般地下落到地面上的番茄树的间隙中有虫子的尸体使我难以忘怀的样子令人动容的地方大桥终于断了向下落到深处并拥抱重力因为天生如此没人在形而上的地方能待超过三天直到你把它直接拽下来否则它会掉下了才怪所以我便在桥头堡上立定站立保持军姿面容整齐地直往下落并用土拨鼠挖掘地面直到最深处我也不会停止将我的存在以动力学流动的模式进行剖腹产并以手术刀的名义向上帝起誓我将直到最下最下也不会安全第一地以齿轮厂工件装配箱进行定点飞行因为我又丧失了存在并变得不稳定地开始原子核内部电动力振荡以至于我开始忘记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甚至幼儿园因为我终于到了地心的熔浆时我便知道地下的深处有不亚于地面的光线可以供我生存但我不愿将流体绑架在下面因为我的地下生活终于开始了并且我将以潮水的硬度进行审美批判的对象是蝙蝠于是我失眠了并且我复活了就像去了一次长途旅行而现在我又回家了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统一体而是一个破碎的处于叠加态的存在的原理使我在这里第一次认识到我到底是个什么而不是个加加菲菲猫或唐唐老老鸭或随便什么浮在表面的东西而是一个有深度的人,一个立体的而非平坦的人——我的收获是失眠的,我再次回到家中认识到了这点:虽然一位神秘的作家曾经写出过某本更加神秘的书,这本书从第一句话开始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本书从头到尾全是胡言乱语,我一句也没看懂,我去网上论坛查找相关解读,结果毫无收获,因为除了我的所有人都能读懂这本书,甚至一个三年级小学生还在班上的元旦晚会朗读了“多年以后,站在多年以前,多年以后仍将记得那个多年以来的下午多年以前曾带它去多年以后的日子”,在场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唯独我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心想这样深刻的哲学思辩是什么时候成了所有人的基本技能了,这个时代人人都会点辩证法,对他们来说正反合就像一加一一样家常便饭(有个人要往东边去,另一个人要去西边,他们争执起来,第三个人说,你们可以往中间去嘛,东边的人很满意但去西边的人不干,于是第三个人背上西边的人走向中间,大家都很开心),因为一切都在书里,他们说,语言本身就构成了一个世界,你不需要其他东西了,你只要读书(文字和照片)就够了,他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作用力的魅惑竟然也想尝试着只用书本当语言,“只要你不停地读,你就会思考了”,于是我失眠了,我找遍了市图书馆的所有藏书但找不到一本我能理解的,而只有这时我终于领悟了那本胡说八道的小说中的一个情节:多年以前的小镇失眠了,人们在镇子上游走,睁大了双眼,为了寻找明天,我终于知道失眠是什么:失眠是黑色的东西,于是我就在床上躺下来拍打膝盖,找遍所有记忆,那时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立,晚风是黑色的窗帘摇动,这让我神清气爽,我将水杯搁在茶几上,为了寻找明天,因为天空正在打雷的白光在照着我,而晚风是黑的,我们家的猫爬上架子观察我,我望着它反光的眼睛是绿的,它跳下来了,将尾巴竖立,我警惕着它的诡计,而晚风吹动窗帘,我说“站起来,如果你还是上帝的儿子”,我不清楚猫的想法但它走开了,它终于烧成灰了,而晚风是黑色的吹动窗帘,于是我继续失眠,拍打膝盖,很多次我都认为猫是可燃的既然它烧了,但书上明确写着“猫不可燃”——十五世纪欧洲曾兴起狩猎女巫的浪潮,而猫作为女巫的坐骑被大量屠杀,多数扔到了燃烧的十字架上,而根据记载整整一百年欧洲再没出现一只猫直到有一天一名传教士在约那河畔的蕨树下发现了一只黑猫,此后猫像幽灵一样在欧洲传播,有理由怀疑猫的变异但我并不着急,我只是在沙发上坐下看电视机,这个节目我同样理解不了,一群人开着卡车猛冲进会场,主持人开始献词,欢众鼓掌,掌声雷鸣,于是这群人下车走上舞台并坐下来,其中一个脱去上衣,人们发现他的上半身全是文字,于是他跳跃起来,主持人很兴奋——她对这种活跃的嘉宾向来喜欢——开始与他对话,但这个人坚决地摇了头,说“没有人真正理解我”,他开始大声朗读他写在身上的文字:“那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天空明亮,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手握相机……”,我没有把它看完就把电视关了,除了一些水电费其实我很健康,在我家床上,紫罗兰再也没有出现除了太阳的残片,一切时间留下的只有编织未成的血管,我将未完成的树枝绕圈奔跑在早年常去的广场,那里阳光在白天时会骑上弯曲的天空下降,挣脱了它的裹尸布让它们回来,雨在头顶绵延着安静的温暖——你无法看见,你无法看见留存无几的空间还在谁家的收纳箱中待着,叹息的鱼眼睛迈动已经离开的脚步,然后我坐下来找遍了平面,金枪鱼?不,几乎过于薄弱,像是华而不实的唱片,它应该是鲸,它在旅行,因为我背叛了它而它将曲线放进海面,搅动,从哈特福德出发穿过破碎的路面及同样破碎的阳光到达海上的岛屿寻找群鸟只为了试试身手但,搅动,呼唤风暴虽然天上的飞燕正在回暖,把如注的大象和野猪扔入海雾然后,搅动,我终于踏上帆船,这是电力的驱动,演员们已经到场了,我需要更多的灯光,给我更多灯光,但我看不见灯光,我失去了光线的视觉的概念是烟一样的蜘蛛随风吹走,我披上裹尸布,搅动,但我还是坐起来,拍打膝盖,月亮快转了一圈,大型粒子对撞机里的作用与反作用体现在潮汐,我摸索着下床戴上帽子,黑色的人睡着了,我听见窗外有卡车经过的声音使我的动机更加强烈——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我应该从厨房拿来刀子或从客厅拿来绳子,但找遍了全家,再没有一把刀子或一条绳子,而紫罗兰也破碎了,我只来得及摘下几朵后带上十倍的叹息坐上沙发,我可怜的绑架犯已经没有家,吱吱叫的金丝雀愤怒地喷出气息,吱息,吱息,“怎么了,怎么了”,我问道,“它感觉到了威胁,你家进猫了”,“不可能,我家再也没有猫”,“不,金丝雀不会错,你要是还想睡觉就趁早把那猫抓住,不然它是不会停止尖叫的”,黑色的人醒来,他打开房间的灯于是我们开始在房子中绕圈寻找那只猫,“我保证,我从来没有养过猫”,他没有理会我,我们花了几个小时找遍了所有房间,没有任何收获,时间已经不多了,天快要亮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我们无法阻止太阳升起,“要我把那只鸟带走吗”,黑色的人用一种施舍的口气发问,我几乎要感动到哭了,要迅疾地呼喊,“带走吧,别让我再见到它”,他弯下身子瞪大了双眼,“您真的确定要送走它吗”,是的,是的,它已经会写字了,只是有点吵闹,我将球拍放在身上,绕了一圈,在金丝雀前,我复制了自己的思想,在铁锈的圆明园中寒冷的叶子同样地抖动并粘贴在树干上,但我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概念,我不懂得辩证法除了一点心理学,理解不了白天也不知道什么是光线,我没有决心改变一点点,所以我宁可把这个噪声机器留下来只为了继续失眠,“我就知道您不会放走它——毕竟您什么也不会放走的”,黑色的人嘿嘿一笑,“现在,我们还要去找猫吗”,“不,我要睡觉”,我悲惨地说,真恨不得把这人赶出去或拿鞭子抽他一顿并把所有的马桶推销商全都安装在菜市场上光着身子的极简主义者仍在抽水机上荡秋千可是楼群风铃放走了时间,我必须阻止日出,整整一晚上我一分钟都没睡,我的睡眠死了,我可不能困死,我必须向东狂奔超过太阳的速度,甚至要在太平洋上奔跑,我立马开始收拾行装:碗,茶杯,牙刷,被子,“你要去哪儿”,“床上”,“要送你吗”,不,我冲出房门,然而我跌入了阳光中,它已经来了,我怎么就没发现,太阳来了,我的屋子仍一片黑暗因为厚重的窗帘,你趁着年轻,当纪念造你的主,因为太阳——就是照片,我赶回家中,没有照见金丝雀,没有黑色的人,没有猫,更没有鲸,早年我相信存在的力量,我视自己为完全的空无并为之自豪,但光线转动了,我必须枪杀太阳,这是必须的,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于是钢铁的红色拥有了声响,我跌跌撞撞地乘上火车逃离家乡,远渡重洋,将根部拔起扎在另一头的圆形平方上,现在我脚下是洁白的银色月球投影,我头上是同样洁白的冬天的寒霜翅膀,我踏在地上没有声响的鞋子是留声机的放映会场,地平线的建造工程上方的施工卡车司机改变了起重方向,“大哥,您在忙吗”,我说,“不,这里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在练习死亡”,他跳下车的影子,“有人枪杀了太阳,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但我的骨头状态很糟糕”,“是因为寒冷吗”,“是我的企鹅,我本指望它会带走冰霜,但它让我失望,我们的工程组已经破产了,我留在这里没有方向”,他用手拿起板手,“您对那个人怨恨吗”,“为什么,他想杀就杀嘛,与我何干”,说完他俯下身去继续旋转螺丝,我听见石块在颤抖得很多名词性句子,“那么您怨恨哪个人吗,或者哪个事物”,“有什么关系”,他抬起额头里的大脑的海马体,“我们都是自由的,自由与自由冲突是当然的”,他将扳手放在地上,望向冰上的北极熊正在捕食一个中午男性(他下午上完班回家,发现自己家没了,全家人都冻死了,于是他穿上溜冰鞋到地铁站赶上最后一班来到这里,他下车的第一件事是埋葬亲人,为了是否将尸体溶化开后再埋葬纠缠了很长时间,因为尸体除非一直加热,否则三秒内就会冻僵,最后他想了个折中办法,油炸后将他们埋了起来,他边走边喘气,想找点吃的东西,在冰块上来回跳跃像一只蝴蝶,直到他抓到一只猎犬他没吃上一口饭,然后他就被北极熊追赶,你真的不去救他吗),但他只是看着那个人被吃掉,北极熊十分满足,它从北极远渡重洋而来,一路上忍饥挨饿,如果没有这个油乎乎的胖子它指不定就西逝了,它将嘴巴舔干净,感谢上帝,阿门,阿门,“你看,我们不能去干预”,他转过身又搭上卡车,“你能捎我一乘吗”,“不,你枪杀了太阳,人的罪万古长青”,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突突突开走了,留下我在冰块上,忘了带来冷静手里只剩奢想,现在没有人能救我一命了,冷风已经出现了,那是一天晚上,我躺上床,盖上被子我并没有想到我会忍受失眠的烦恼,周围没有蚊子没有噪声,因为什么匿名作者的手笔我就辗转反侧,一定是窗帘的位置不对因为它们本该拉上,我下床去拉窗帘,真不知道,没有睡眠问题的人真是幸福啊,那是一天晚上,我吃过晚饭洗漱完毕,乘电梯下楼不走楼梯,吹着口哨我在夜间搜集洗漱用具,为了个人卫生我出尽了力,我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然后失眠,这时我就想,那些没有睡眠问题的人真是幸福啊,当我走上回家的路,途经流浪狗聚集的仓库,我总要发发善心给它们点食物,我踏步望向窗户,外面人流忙碌,这时我就发现,我不可避免会失眠,没有睡眠问题的人真是幸福啊,于是我就下楼进入黑夜的被灯光遮住的黑色里,飞机低低地飞过天极,走上惯走的大地,我不知道为什么夜间如此喧嚣,但是我继续走上人行道,通往我并不认可的广场,我会低头数次,沉思地啃食橘子,想道没有睡眠问题的人真是幸福啊,可是我又饿又冻又冷,这种时候我不能入睡,其他所有人迟早都会睡着除我之外,我取出棍子划动冰块驶向大海,没人知道我的未来,没有睡眠问题的人真是幸福啊,旅行箱(方形的蓝色球体),青椒(绿油油的后现代主义),螺旋桨(筷子转动的空气动力),吊机(长颈鹿专用的食草工具),日本(我刚买来搅拌机),凤梨(那么桃太郎也是个讽谕),浪潮上的人划动船浆,这是我的明天我的生命,风声吹过的倒影在航道,通往残缺墙壁的定义在我红色的行驶于蓝色的海上,召见海洋国王,“我们不能等死”,我说,将一只桃子放进嘴里,油印发动机,我不能在船还行驶在冰海上时依然像卧在沙发上的猫一样痴迷于羽毛球手套在环形广场上扮成红尾鱼鸣叫,事情如此或必定如此,“您竟然屈尊来我们这不毛之地”,它是一个秃头的浑身长毛的老人,喜欢听流行歌,在家里总说“嗨,嘿”地自娱自乐,如果给它一只花盆,它第二天就会给你端来一盆仙人掌,“全是刺,太难养了”,“那可以换成多肉嘛”,“噢——多肉——灾难”,它抹了抹鼻子,“现在我几乎不想管任何事了,让海啸海风海燕海蜇海马海龟海王八全撒欢儿去吧,我连仙人掌都养不了了,年纪大了”,它一屁股坐下来揉着肩膀,“多看古书,人老了离不开它们”,我也跟着坐下来,他好像带着波菜,“您竟然还有吃的”,我开心极了,“波菜是好东西,是的,我吃过,在厨房”,我们大口嚼着波菜,“还有别的吗”,它摇头又站起来准备离开但我一把抓住它,我可不能让它走,他是我最后的希望,它挣脱不了于是说“就在海里,您自己看着办吧”,说着递给我一支鱼杆,木头乘以钢铁除以橡胶括号紫甘蓝,“您不帮我吗”,“不,我真不年轻了,现在乏得很”,它忧郁地望了我一眼但是我又抓住它,“老兄,最美不过夕阳红,您指不定是个垂钓天才呢,到时候我还得劳您叨光陪扰请您多多关照一下呢”,它虽然不情愿但我会一直抓住它所以它不抗拒了,“走吧”,我们的船靠岸在海边,我提着桶往石头上一坐,“垂钓必须得有耐心”,它嘟囔道,“半上午什么也没钓到很正常”,吹风机在地毯上运动地撒下颗粒的黄色,我真的喝不了黑咖啡,芒果不错,手机黑屏了,事实上小孩不适合喝菊花茶,我妈擅于嗑瓜子,向日葵的笑,在滑梯上蹲着大象,动物园疯了,因为经费紧张老板甚至去了博物馆,植物园说这不关我事因为我的东西没有丢失,警察呢,给我叫警察,让那帮恶鬼好看,那帮恶鬼,您已经占领了广场下一步要去何方,有时候地图不靠谱,于是你只能问路,您好,我需要帮助,我从安纳托利亚的蒙切斯特达芬奇故居来,我全家都住那儿,全家,我致力于芝士史的研究,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您能不辞辛苦大驾光临地帮我指一下正确的方向从而使我到达正确的地方于是我就可以顺利地找到那个专家然后我们一见如故敞开心扉彻夜谈话并达成了极具历史性的重要共识将对未来人类文明产生深刻而富于意义的久远影响是我多年来的愿望因为我一定要把芝士研究透彻了我才可以说我吃过芝士了因为如果一个人无法解释形式那他就是缺乏了对实体的认知并且他将失去工作一路狂奔到家泪流满面地说我失业啦太阳毁灭啦人类死亡啦我没有面包啦因为同志们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除了芝士的番茄酱制作过程以准确无误的代数微分法分解成一条狗和H2O由蛋和青椒经非油炸的健康工厂的运动健儿用网球拍拼接而成后我们享用一番并表示很美味于是服务员露齿微笑眉毛上扬——走开,你这个蠢货,走开,你给我听好了,就是你在这里说破嘴皮甚至塞条鳄鱼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听见了吗,走开,走开,服务员,找钱,我第一次忘记了时间,我的存在是个碎片(没有必要拼起它来,它只有一些残篇),海风中我们两人背靠背,仿佛是雕像一般凝固,我放眼望向海洋,那里从不是我的故乡,或许我会在那里修个墓,风蚀作用下的岩石,脆弱不堪,手捧一把粉末他们飘离电扇,再见,我不再依恋阳光,我看到同时代多少年经人在光线中溺亡,“你说你为了什么,竟打死了太阳,让花草不再发光”,“我也后悔我做过的事,我的行为不是受理智控制的”,“现在我们坐在寒冷的石头上再也没有温暖”,“这都是我的过失招来的报应”,“但你的过失发生在了关键的时刻和对象上”,“我不愿为它受惩罚”,“除了你自己没人会惩罚你”,它立起身指着前方,那里十分宽广,“我管理这片海洋自古以来,在适当的时候掀起风暴和海啸,播种着无数种类的生物,它们有的最后离开了海,有的留了下来,最多的是永远死亡了,它们往往共存不了,总有一些优胜者最能够生存下来不论何种环境,即使没有太阳一些生物也会生存下来并繁荣光大,从来如此”,它对我说着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生物比起无机物有更多清醒感,这注定了苦难,事实上它们直到彻底死亡才会解脱,从来如此”,我走到它旁边,它将我一把推下悬崖甚至我都没有意识到我踩着软绵绵的空气,“你为什么惩罚我”,我冲它大喊,“你没有任何损失,你与我们无关”,“但我无法放任恶人,如果你是个恶人那么你就应该受惩罚,你根本不需要造成任何损害”,我正在急速下降,但我的灵魂却不断上升,我向下看去,我已经摔成一摊烂泥,于是我走上长长的阶梯爬到天上,仿佛是开了个玩笑,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升起了,它将用一整天的时间绕地球转圈并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照遍而一切事物在它的镜头前都不可避免地浮上表面,在柔和的光线中我来到上帝跟前,“你为什么死亡”,“我不小心被人推下山崖”,“他为什么推你”,“他认为我有罪”,“你有什么罪”,“我一枪崩了太阳”,“那么他确实应该把你宰了”,“你说的对,事实上我并不怨恨它,由它来做正合适”,“你希望他把你杀了”,“我希望我能早点解脱,我已经多久没闭眼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很遗憾你解脱不了,天堂里没有人睡觉”,“所以这就是我的惩罚,一个人到底犯了多大罪过他才应该这样永无止尽地受苦受难,为什么让他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合眼,这世界为什么容纳不下一个失眠者,让我死,让所有其他人活,这就是最大的恩赐,决不像现在这样又活又死半活半死”,“我准你去地狱受火焰烧灼,一千年后你可作为人享受睡眠”,我走下天梯来到地狱,楔形文字装饰的墙壁,几个凶猛的魔鬼张着长满利牙的大嘴,“我被判一千年火刑”,“为什么”,“我一枪崩了太阳”,“那么一千年实在太少了点”,它扶了一下厚厚的眼镜片,摆出一幅严厉的神情使我顿生敬畏之感,“我判你永生永世受火刑,不论昼夜,没有休眠”,我虽然想要回到上帝身边但在我有所行动之前它身边的两个恶鬼就朝我扑过来犹如卡车去掉了刹车并将我扛在肩上扔到了火焰堆中,“现在,你的惩罚开始了”,“不,不要把火焰烧到我身上,不要焚烧我的手掌,我的眉毛已经烤掉,不要再让我的双脚在灼热的地上如蛇一般狂舞乱蹈,我已不抱过多指望,我的骨头很快将要烧焦像奶酪一样,我在火推中疯了一般大喊大叫,救我吧,让我离开这里,离开这苦难的城堡,我不是一只猫,救我吧,但我的嗓子已发不出声响撞上了墙,我的眼球滚落到墙角,我的头颅旋转如波涛,我的身躯失去了形状,我的内脏碎成血浆,我的灵魂将永远煎熬在被人遗忘的地方,有祸了,有祸了,这倒霉虫,我只好把这地方权当作家乡”

    “那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天空明亮,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手握相机并决意拍出杰作,他联系了公司得到一条船,在帆板上他手持相机如火炬地行驶在大洋,放生了五条海豚食用了七十八个糖醋海蜇杀死了几千条鲨鱼,身上挂满鲜血,‘我的意志不容违抗’,他提起尸体扔进海里,血带了一路,没有什么让他烦恼的直到他老了而且得了脊髓灰质炎,‘我需要医院’,狂风叫道,但他不理会这个因为他是如此想要去往某个地方虽然在无尽的时间中他完全忘了他要到那里去干什么(相机在恶劣的环境中早就坏了,它可比不及人体),那天太阳快落山时他看到一片沙滩,那里有一座山一般巨大的沙堡,他欣喜极了地靠岸上了沙滩,他进去了,一片黑暗,继续向上走有一道光指引方向,直到最上方宽广地摆着一张床,这正是他想拍的照片,他想到了这个最初的目的:他站了多少年才找到了这个地方,于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躺上床,十分平坦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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