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做书,喜欢用双胶纸
里外同样光亮,像个君子
或者用纯质纸,看起来简单
但朴素、雅致,粗中有细
色彩艳丽的书,一般用铜版纸
它的厚滑,有权力与财富的底气
偶尔还会用草香纸、牛皮纸
以及其他特制的纸张,以匹配
内容、预算、作者的地位
如果以后做自己的书
我希望用最普通的轻型纸
它轻盈,像我日渐空洞的骨头
粗糙,像我潦潦草草的人生
存放一些年月之后,它会泛黄
像涂上岁月沧桑的皮肤;会松软
呼应这块愈发虚浮的肉体
和所有纸张一样,最终它会脆裂
衰朽,陪同我和我写下的诗
在时间的西风中,从篇到句
到词语,直至笔画的碎片
纷纷扬扬,消失无形
| 万福路
一辆卡车载着几头黄牛
在万福路行驶,经过我的一瞬
我看到它们苍茫的眼神和脖子下方
因为毛掉光了而裸露出来的皮囊
这些陈旧下垂的白色帆布
随着车身抖动漫无目的地晃荡
还来不及再看一眼
车厢的围栏就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它们会被运往何处
是不是季节轮换的例行转移
但我知道这座城市的楼盘已经饱和
河流枯水季逐年提前
乡下的荒地都建起了厂房
我还知道沿这条路直行五公里
终点红绿灯处有一个屠宰场
每天要宰两千头猪、八百头牛
其他牲畜若干,老板是我的朋友
我曾多次在他的餐桌上
享受最新鲜的羊杂和牛排
| 灵魂史
诗行里再次出现“灵魂”和“内心”
我并不意外,这些词我不陌生
从初学写作开始,就时常使用
它们就像一堆道具,哪里有需要
就随手扔过去,至于是否妥帖
在专注外表的年纪,没人考虑太多
曾有十年我疲于生计,极少写诗
偶尔涂鸦,尽是麻雀、绵羊
蚂蚁、青草这样的小事物
虚渺的形容和闪光的意象逐渐消失
后来我重新提笔,诗歌不请自来
告诉我文字的温度、轻重
以及它们的倾心与不屑
现在我写得很放松,不取悦任何人
笔下的每个字,都无关利益
我不再忌讳“灵魂”“苦难”“大地”
“苍天”这样的词,它们在我心里
有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