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垒成的庞大屋子,在晚上皱缩成一只坚硬的核桃壳。
那夜,你听到敲门声,仿佛外面有人在……砸核桃?
不,那是雷声!
于是,你静下心来,像一片核桃仁藏在深深的核桃褶皱里,享受绝对的安静。想,多么好,一个人的硬壳!一个人的隐忍!宁愿做一枚小小核桃仁藏在自我的坚壳里,被自我包围,被孤独包围,被心包围……
字的经历
我的骨骼被某种物体重压,重压,终至被压紧成一个字,一个绷紧的字。我在这个字的内部反复挣扎,挣扎,抗拒着这字的变形与扭曲。抗拒着这字的定型与固化。但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小,越挣扎越碎片化……我停止了挣扎。因为我知道,我已成了这个字的替身,或者说,本身。一个源源不断仿制自己重复自己的生存模具!
晚上,头上的灯光亮起。隐隐看见一本词典从半空中俯瞰我,宛如一座庞大的空中堡垒,一座天上的旅舍,一座五光十色的轮盘赌场……
一座卡夫卡留下的遥不可及的城堡。
词典在上。我在下。
我从词典的阴影里立起来。我已面目全非。
书房的主人
书房的主人关了灯就走了。一只小狗跟着他出了门。
街上一排排橘红色路灯开始发光,照耀着似乎热闹又似乎冷寂的街道,也照耀着他飘动的白发与佝偻的影子。他缩着头,缩着肩,远看好像没有头没有肩。好像他把头颅与肩膀省略掉,以便减轻走路的负担。
他摇摇晃晃地走,踉踉跄跄地走。慢慢地走。他牵着的小狗突然毫无缘由地叫了起来。他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世界的毫无缘由。他依然在走。
缩着头,缩着肩。仿佛没有头颅,没有肩。没有……脊椎。
在这个秋风吹落万物的夜晚,要头颅与肩膀甚至脊椎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