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鱼山的新生代王舟娃
我说的新生代不是他多牛
也不是他多么地潮———
是新中国大山我鱼山
出生的第一代佼佼者
鱼山的新生代王舟娃
我东坡村的舟娃哥
一个与时俱进的人
一个创造辉煌的人
一个苦难不幸的人
一个已远去了的人
舟娃哥
我东坡里头院人
1951年生富农之弟
在阶级成份论的年代
学不能好好上———
早早回家劳动小农民
他父亲我没见过的二伯
死得早听三伯和父亲说
里头院大伯二伯都是得石器胃癌
他大死时1970年左右38岁
那时舟娃哥20岁大小
一个没了大的家孤儿寡母
不幸的苦难多多泪水涟涟
他姊妹五个 舟娃哥老大
一个十八九岁小伙子撑起家
那肩膀还很瘦弱
但必须扛起
舟娃哥
聪明人捣蛋人
这都是时代生活逼出来的吧
他小小年纪就给人学木匠竹匠
有了一技之长向日子淘金
我记事他就是一个好木匠
和献娃哥一样的好木匠
鱼山人的好木匠
无论做家具盖房子都是好匠人
垒砖腿一墨照线锛砍样样精通
做家具精美漂亮件件好活好
鱼山人东片家家户户房子家具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盖的做的
他都几乎盖了!做了!
盖得严丝合缝做得精美绝伦
他真是一个好木匠
我是看到了
至于他竹匠手艺
我没见过 大哥好竹匠有目共睹
有年舟娃哥给我说
我给你嫂子说成第二年
有天我去西沟到西沟口
你嫂子在那放羊娃说
不跟我了!我真是没门啊!
回来在西沟梁哭了一大场
想了大半天———
最后想我编俩竹篮给妻嫂子送去
让她劝劝你嫂子还会行
我想到做到回来晚上摸到队竹园
偷偷砍几根竹竿在家连夜破破蔑
觉得自己手艺不中
央大哥给我编了俩竹篮
去西沟给妻嫂子送去
成了!你嫂子又跟我了!
后来!他来咱这住这不走了
真是我媳妇!第二年就有雷娃
我和你嫂子结婚雷娃俩生多
这事我知道———
舟娃哥和嫂子结婚那天
去靳村街登记回来就算结婚了
贴没贴红对子放没放鞭炮不记得
只记他俩快回来时小雷娃藏起来
那时我六七岁还跑前跑后看
现在我编个顺口溜
舟娃哥娶媳妇———
生米 煮熟饭 水到渠成
登记 过路数 先斩后奏
后来这事露馅
队下人说我偷竹竿
偷竹毛扶扫帚投机倒把
还有那年我去竹竿垛后阴
偷砍楸树做立柜腿人家咋都知道
开群众大会批斗我
我和鱼山的大地主罗保仁
还有谁谁谁好几个人
我背着木实挂着牌子
谁谁也挂着牌子
罗保仁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人牵着
哪人多往哪去批斗我
我也不怕丑咱干了吗
反成你嫂子跟我了
媳妇说成了也值
就是那时候背着老压来慌
不批斗你还得跟着干活呢
也是出死力!舟娃哥说着笑着
我皮笑肉不笑心里一丝丝哀伤
没父亲的娃苦啊———
早当家什么活得干什么苦得吃啊
舟娃哥年轻时吃苦受罪了
在那个不能投机倒把的年月里
他干了!当然他也受斗了!
不能说活该不能说罪有应得
都是时代所逼生活惹的错吗?!
有时人还真说不清
谁对!谁错!
后来金湾开口子
建坝基建队干活
舟娃哥捉钎子谁抡大锤脱锤
一锤下去差点把舟娃哥砸死
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鱼山人农业学大寨
开口子一湾稻子鱼米香
鱼山年轻人都在那里留下了
激情的青春岁月
舟娃哥机灵人聪明人
一生中给我东坡人创造许多第一
东坡第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舟娃哥
那年秋天我和斗娃上坡砍椽子
上下山又背了七八里去太平卖
卖了一挂椽子买了
我一生中的第一个电灯手电筒
从太平走回到双瓣柿树
舟娃哥骑着自行车从上头回来
见我俩娃子前座一个后坐一个
骑着把我俩带回来
真没见过舟娃哥骑自行车
他啥时候学会了会骑了
哪弄的自行车?
路上见我俩就带回来了!
改革开放了
大山窑神康伯才娃
帅山里人下临汝去宝丰
下窑外出打工不到十年
不仅带出了一批下窑工人
还带出了二代包工头都成形出师了
我东坡村的舟娃哥周村的江叔
跟康伯下窑打拼中很快摸着了门道
迅速成了二代包工头
也快速成了冒尖户万元户
但舟娃哥和康伯江叔都不能比
康伯大山窑神国家煤窑工人
有煤窑历史经验又有煤窑人脉
还有殷实的家底!大山窑神!
人力!物力!财力!齐全!
江叔当过兵也国家干部有光荣历史
风度气质一表人才鱼山县长市长
敢打敢拼没啥说!
舟娃哥十八九没了大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罪!
也没一点家底起步资金
全凭自己的聪明机智眼色
跟别人混一步步也成了小包工头
包工揽活领人干活
打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回来买了一辆轻骑摩托车
脚一踹哼一声一溜烟跑了
在路上像轻骑兵跑得快
东坡村第一辆轻骑摩托车
在东坡村的土路上来去飞扬
1988年我初中毕业考上洛一师
舟娃哥看我吃皇粮跳龙门
虽当面没夸也刮目相看
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羡慕称赞
从此重视他儿子雷娃的上学教育
更注重广交人际关系
为自己未来发展儿子上学铺路架桥
他给儿子雷娃认一个干爸
靳村乡税所所长
一个老百姓都会广交人脉
拉关系搞关系———
像我和父亲一个穷教师
一辈子都不懂这门道一条路走到黑
舟娃哥这种人就是能啊
白手起家———
一步步越走越好又盖了两间平房
大门楼四合院楼瓦雪片富了有钱了
东坡村的第一个万元户冒尖户
1989年舟娃哥又买回了
东坡村第一台彩电
那年春晚家里挤了一屋子人看电视
我去时人都满了立得立站得站
嫂子见我去了赶紧给我让坐
我真不想坐许多长辈们都站着看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礼遇
我知道我是东坡村第一个大学生
我和她儿子雷娃我俩好
他上初二我大学还专门给他写信
鼓励他好好学习上学
两年后他考上郑州铁路机校
舟娃哥嫂子更高兴了
有钱了!富了!娃子考上学了!
那年舟娃哥的大妹子相荣姐
突然回来没到家先跑到娘坟上哭
说老做梦她娘我二娘说老饥
后来三娘也说过几次梦见二娘说饥
她一梦见就赶紧对舟娃哥嫂子说
俩人就赶紧做好汤去坟上给娘送去
有回三娘说做梦二娘说
现在人都说我舟娃富了有钱了
可我还老是饥啊都不给我弄点吃的
三娘给舟娃哥说了
舟娃哥大哭一场做了一桌子菜
娘啊!您死前想吃俩包子一毛钱
儿都给您买不起!身上没一分钱!
您死了!我给您背出城
一百多里一个担架!架子车
给您拉回来!抬回来
娘啊!那时儿真穷啊!
娘想吃个包子儿都办不到啊!
娘啊!儿现在做了这么多菜
您咋都不捯一下吃一口啊娘
说着放声大哭……
听的人热泪滚滚
子欲养而亲不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二娘才去世那几年
有年春天中午我和父亲
正在门外边石桌边吃饭
眼睁睁看着从柏树坟
二娘坟上刮起一股两丈高的大旋风
顺着坟边的田间小路七拐八拐
从下边一直刮到村下边到下场停了
我和父亲俩人看的目惊口呆
那旋风就沿着那小路刮像人走路
不下二百米顺着小路往上刮
父亲说!您二娘又饥了
回来了……
西沟铅锌矿开轰后
舟娃哥也从临汝宝丰撤回来
在县联办矿上招呼事
和县城里大老板车来车往
开回东坡村的第一辆小汽车
舟娃哥——矿上老板的车
没见舟娃哥学车人家又开回车来了
你说舟娃哥这辈子咋就这么钻机啊
行啥有啥!弄啥行啥!
他无论在临汝宝丰
还是西沟开矿一路吉星高照
没听说他矿山出事的
在西沟也赚了不少钱
不到十年手中也有百十万车也买了
家中的老上房扒了盖平房
马家梁的民工下沟的匠人
风风火火干了几个月
就连当年批斗他的老支书
也来给他干活嘞
舟娃哥给我父亲说
没想到他还会来给我干活
挣我这俩小钱
他当年可没少批斗我
还有脸干我这活!
哥啊!这话当讲不当讲
此话差异———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万不可同日而论啊
舟娃哥西沟矿越开越好
儿子大雷也考上大学真是好上加好
整天家里大车小车车来车往
大老板小老板客来客去
可二儿子二雷上学不中
舟娃哥又买了一辆大东风
二雷矿山拉矿石跑来跑去好帮手
大雷大学快毕业了我俩好
他有年学校奖了一套《红楼梦》
年下回来送给我我那年已开始出书
每出一本书我都送给他
有年我俩在我家山墙跟看书
舟娃哥见了也蹲在一边
我俩只顾好看书也没理他
他蹲了一会起来就走了
后来他说我就不耐烦那识字人
你看书都不会念出声叫人也听听
看看书上说的啥?
我才知道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舟娃哥不识字小学三年级就没上
一辈子受了不识字的苦
所以钻劲供娃子上学
他是多么想看书听听书上写的啥
可识字人!识字人读书不出声
他想听也听不成!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
西沟矿开始衰败
舟娃哥见矿形势不好
又买了个四轮拖拉机
季上打麦犁地闲时拉砖运输
也稳稳当当挣俩小钱开矿风险太大
反正手中有钱挣个零花钱生活足矣
他这样想这样干———
1995年麦天去下头打麦回来
拖拉机到沟沿翻路底下地
差一点把他砸死
又一年热天去西沟拉砖正上坡
拖拉机头撅起来水箱滚水
浇一身差点又烧死在洛阳住几月院
回来拖拉机卖了彻底撤离西沟
又开始出山向外发展
去新疆上青海下内蒙看矿跑矿石
小打小闹几次也没挣下钱
可跑地方不少见了大世面
东坡村那代人跑地方最多的人
一个文盲的舟娃哥比我教师的父亲
和我这个大学生的乡村老师
都跑地方多地方大
父亲文革学生大串联最远到郑州
我大学后来只去过北京西安延安
花无百日红
人无百年好
风水轮流转
舟娃哥的背运来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嫂子大病肺癌
洛阳治疗了二三年病逝
尤其是嫂子最后大半年
还不到死没断气
舟娃哥竟把一女人领回家
让娃子们和村里人都看着别劲
他一生做的最不该做的事啊
嫂子还没走你就把人引回来了
嫂子最后最终会咋想啊哥?
您俩恩爱了一辈子了
末了让嫂子……嫂子走了
那女在这不到一年又走了
二雷结婚了———
舟娃哥的心情稍稍好了起来
两年后大儿子雷娃宝丰结婚
婚宴上主持人让舟娃哥说几句
舟娃哥还没开口欲语泪先流
大颗眼泪掉在大儿子的婚宴上
我知道他的伤他的痛他的哭他的泪
从小没了大一生苦白手起家
富了有钱了娃子有成事了
嫂子走了———
他一个苦不堪言
苦难的泪!悲痛的泪!
伤心的泪!百感交集的泪!
所有亲人们都泪水涟涟
知道哥的苦知道哥的泪……
后来舟娃哥又带回一个女的
这次没有人再说任何闲话
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舟娃哥还是南来北往跑矿石
但再也挣不了那么凶的钱了
2006年舟娃哥跑生意途中
查出胃癌手术切除
治疗不到二年身体愈下
2008春节推饼赌博山里风风火火
舟娃哥病入膏肓他害得掏急
借打牌赌博结心焦
熟人知道他排解心急苦闷陪他玩
生人不知!有天在马家梁看打牌
他没打在一边多说了几句话
一小伙大骂!去一边死去吧!
这话戳痛了他的心!
他一个人坐在三嘴坡大哭一场
我都快死的人了———
竟叫人说我去死啊!
那以后
舟娃哥再无打牌
做最后的治疗挽救
半年后暑假大六月
舟娃哥病逝家中
享年57岁!
嫂子51岁!
她走后六七年
舟娃哥和嫂子
终于死为同穴
合好永世!
十五年了
我进城回大山的次数少了
每回去一次一走到疙瘩梁
不经意看见柏树坟———
我想到最多的人还是舟娃哥
他一生打拼白手起家
他一世苦难创造多多
他又走得这么匆忙———
他和嫂子都50多岁!
享福的日子来了!
人却走了———
人啊!哥啊!嫂子啊!
我怎么为您写最后一笔!
您早已画上的句点我只能说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对吗!哥啊!嫂子啊!
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