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鱼山梦中人史安娃
人生!有梦有理想
人生!有梦有方向
人生!有梦有精神
人生!有梦有力量
梦想成真!最精彩
梦想成真!最动人
梦想成真!最美好
梦想成真!最无憾
但并不是所有的梦都会梦想成真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梦想成真的人
有的人一生都活在梦中
有的人一生都无法圆梦
今天!我给你讲一个人
鱼山的梦中人史安娃
史安娃鱼山玉盘人
更准确点玉盘崖头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我第一次见他时
他五十多岁的人了
高个子细麻条笔挺高大
戴蓝色军帽式的蓝帽子
中山装式的地卡蓝上衣
蓝裤子!鞋不记得了
上衣的左胸小布袋
别一支金光闪闪的水墨钢笔
一个与众不同的鱼山人
您想吧!新中国六七十年代
城市知识分子国家干部
什么样子史安娃就是什么样子
他和人说话不刻意也不是装样子
自然而然地高调子
在他右手食指的轻弹中
语速适中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这个!那个地!说了出来
目光炯炯射出精神力量
革命光芒——
一个十足的革命派!领导者!
国家干部的史安娃
在鱼山的田野里走了过来
今天!我开始写他时
真地发现五十年前的鱼山人
没一个人的精神气质
比得上史安娃的精神光芒
一个国家干部领导者的锋芒
一群穷苦的大山人——
是流露不出那样的精神气息的
可史安娃也是穷苦人的一员
为什么他的眼里常含光芒
因为他对自己爱的深沉
一个有文化有墨水
有理想有精神的人
他就是不一样的人
也许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心中有梦人精神
一个有文化有精神有梦想的人
连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人
村里人却说他一个神经病
他还从没和我说过一次话
都是我看他和别人说话时的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表现的
一个与众不同的山里人
鱼山最有梦想的人
一生都活在梦中的人
那时我也就五六岁
他五十多岁
村里人讲
史安娃年轻时了不起
文化青年有志青年
汝阳县县委办公室主任
汝阳县委书记刘素芹的勤务员秘书
干工作认真一丝不苟
深受县委书记刘素芹信任器重
时间不久就当她的勤务员秘书
正是由于领导深爱他忒认真
也难免一不小心得罪人
一冬天县长办公室木炭快烤完了
想向他要炭再多分点炭
他居然不给县长再多分点炭
死脑筋!年轻人!
山里人!实诚啊!
一颗红心没两种准备——
县长!县长办公室的人不高兴了
第二年春!刘素芹刘县委书记
去洛阳地区学习开会一个月
县长县长办公室的人对他说
今春!县上工作不太紧没啥事
也不需要你帮太大的忙
你回家休息吧!歇歇!听通知!
啥时候通知你!你再来!
年轻啊山里人啊他咋就不知道
这就是县上辞退他的一个信号!
让他回山回家帮他娘种地
他高兴地屁股一拍回山了
一个月过去了!春上地种完了
县上没一个人通知他回去
他又等了一段时间
还是没人通知他回去他实在等不行
回县上找老领导县委书记刘素芹
话说刘素芹书记
一个月后回汝阳回县委大院
自己的勤务员秘书不见了
一问也知个大概县长把他辞退了
为班子领导团结大局为重
他要再等等 等适当机会
叫他重新回来
史安娃下城找着她她只好先安抚
你回去再等等等我消息
这一等不大要紧——
史安娃等啊等!
等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等了一生一世的好消息!
也没等来他的好消息!
因为时间不长
县委书记刘素芹从汝阳调走
调河南濮阳任地委书记
史安娃从县上回山
任鱼山村委大队会计
记账丈地分粮决算样样精通
刘素芹还在汝阳工作期间
去靳村视察工作时
总忘不了去鱼山看他
后来她去濮阳任地委书记
回汝阳还专门到鱼山
看史安娃同志
刘素芹的厚爱
她一来二去的看望
史安娃同志一次又一次
深深地走进了自己的梦中
回县委大院——
回革命工作岗位上去!
他深信不疑!
他深信不疑!
他深信不疑!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一月一月地过去了
一年一年地过去了
史安娃同志——
在大山的怀抱中
在鱼山的田野上
在自己的日夜里
和大山的父老乡亲们一样
一样的农民穷苦百姓
唯一不同的是——
他心中有梦!有精神!
人民说他神经!
他刚回大山那几年
已有妻室儿女
鱼山大队会计
和鱼山大队的妇联主任
在一起工作久了
日久生情——
人家年轻能说会道又漂亮
又一块革命工作
咱不能说郎才女貌
他俩本不是一家人
也不能说他喜新厌旧
嫌弃自己家里的黄脸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他和她居然好了
好到要结婚一生一辈子
他和家里的媳妇离婚了
后来她也没嫁给他
人家嫁到了付店外乡了
他原来的媳妇也远嫁临汝
只留下他和他的一双儿女
大女儿八九岁凯歌人漂亮
小的儿子五六岁光辉细高很像他
但口齿不清说话吞吞吐吐
走路不利索像跛子
娘胎里带得吧!不清楚!
我见他俩时已是几年后
他闺女十二三岁
儿子和我差不多八九岁
你看———史安娃!
工作不幸!辞退回山!
婚姻不幸——
一头叉!一头抹!
不过!他对女人不再有向往
唯念念不忘他自己心中的梦
回县上!重新重用!进中央!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我见他时村里人说
史安娃神经——
但我从没看他像神经
都是村里人讲的
联产责任制
一家一户了
他家崖头上单门独户
离队下远离大场远
不止一次听说玉盘人刻薄他
现在想来也可能有
你想他单门独户人单力薄
加之村里人说他神经
我估计无论谁和他论理都论不过他
他是要文化有文化
要理论有理论要水平有水平
村里人有时也拿他没办法
也会少不了欺负他!是有的!
史安娃他家崖头上
一个阳沃土坑的一圈地
崖头下面大河水靳村河
里边坡跟一片大竹园拐弯一湾沙地
他家门南边鱼山旧社会的茶马古道
他家四合院土院墙老大门
院里院外好几棵枣树
他家的四合院——
我见到的鱼山第二座瓦房
第一座大地主罗保仁
我鱼山小学的老上屋
如此看史安娃家旧社会
大户人家有骡有马客来客往
殷实家底供出了有文化的儿子
解放后干县上干部秘书
写他家这一院落我怎一下子想起
苏轼《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
簌簌衣巾落枣花 村南村北响缫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唯欲睡
日高人渴漫思茶 敲门试问野人家
也许那个夏日午后
我从史安娃家门边路过
看见他的的四合院
看见了簌簌衣襟落枣花的
枣花的缘故吧!
史安娃一个有文化有梦的人
念念不忘他的梦——
十二大召开进中央!
这是他那时我儿时
村里人传的最多的话
主要说的人里沟的王大夫和我父亲
他姐夫周村的周老师
还有西村张家村的凌革伯
他们都是鱼山一代有文化的人
鱼山的知识分子——
我上小学时隔三差五
史安娃经常到鱼山小学
找我父亲老师们要报纸看
听广播!看报纸!看书!
史安娃一生的喜爱方向
对国家政策他了如指掌
说得头头是道——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革命者要牢记做得到
史安娃牢记也做得到
这是我现在更清楚知道看到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
拨乱反正如沐春风
许多冤假错案平反昭雪
许多革命者领导者
重回国家机关工作岗位
为人民服务——
可史安娃同志迟迟等不来
自己的一纸文书重回组织县上
加之婚姻失败雪上加霜
精神错乱痴人说梦
把希望一次次寄托在
国家一次次重大会议上
给自己一个交代
给村里人一个交代
是不是他真地说出——
十二大召开他就进中央
总之村里人传开了
十二大召开史安娃进中央
1982年!我12岁
十二大召开了——
史安娃同志还是史安娃
既没进中央也没回县上
还在玉盘鱼山的大山里
后来!他希望寄托在十三大
十三大没进中央更没回县里
后来再没听说他进中央的狂人乱语
他似乎听天由命也似乎认命
过着一个农民又不是农民的
有文化!有理想!有精神的
大山农民的苦乐人生!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万元户!冒尖户!劳动致富
人人都渴望的梦——
在大山里刚刚刮起的一场梦
史安娃同志心里也刮起了又一个梦
他竟然在他家门外边大石崖头上
凿山开路一锤一钎地
和他儿子二人垦石叩壤二三年
终于凿开了一条宽一米
长四五十米的石壁峭路
史安娃同志的红旗渠
史安娃同志的愚公路
直入大河——
养鸭子!致富!
四十年了!我依旧清晰记得
他儿子光辉赶着
两只鹅!三只鸭!扑棱着翅旁!
在石壁小道上嘎嘎走着叫着
但从没见他放过鸭致富只是一场梦
在八九十年代的大山深处他也如此
种地治不了富!养殖也治不了富!
山里人打工农民工滚滚走进城市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
史安娃
我既没见他种过地也没见他打过工
只见他有时骑自行车去靳村下小白
你想在温饱还不能解决的年代里
他日子会过得咋样穷
过年割不起几斤肉
他赊账人家都不卖他几两肉
那年我听堂娃哥说安娃舅人不瞎
人穷志不穷——
从不赖账也不没账!
有年他割谁家肉没钱赊账
赊了二三年人家就没打算要他钱
三年后他把钱给人家送去了
说我没钱赊肉吃但没脸赖账
更没良心没账当年没钱赊着
现在有钱了还上还额外
多给了几毛钱利息
那年松山伯东湾开药铺
我见了几次他俩又说又笑
松山伯说你啥时候进中央
他微笑着点点头!随后!
十二大!十三大!中央开完会
他很有领导派头大家风范
我看着他就不是一个一般人
他俩又说又笑又算账
很亲的样子!老伙计!
等他说王松山账先记上赊这
王大夫翻脸不认人
抓住包好的药往药橱柜上一扔
走吧!没钱吃啥药!
我一个小孩子都看得一惊一咋地
这俩大人咋一会好一会怪
史安娃也不发火也不起高腔
嘿嘿一笑!举起右手食指一伸
捣着王大夫的额脑盖说
王松山啊王松山!
你还怕我!王松山
还欠我这俩小钱!
还怯我这俩小钱!
最后总是王大夫恼嘟嘟
药扔给他说——走吧!
回去好好吃!赶紧好!
那声音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惜惜相惜的心疼可怜吧
他也总是不说一句话
笑呵呵地拿起药走了
还忘不了到鱼山小学
找老师们要几张报纸看
那年大概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无论时代怎么变化
无论生活怎样变迁
史安娃的日子一直没好起来
他还时不时给县上省市中央领导
写信反映汇报自己的革命人生
渴望重回组织回县上
当然他的信件不知走没走出汝阳
总之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有年他一个人骑自行车
去郑州来去十多天找他外甥
我大山的大书法家刘雷娃刘照渊
是不是找他说他的事不清楚
总之史安娃骑自行车
去郑州来去半个月的事
在大山的小山村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年他在外干事的外甥们
也时不时回来看他这个舅
不忘初心 牢记使命
不仅是党和国家革命者的光荣使命
更是每一个公仆的使命
当然这也是当年史安娃
在县上干革命工作牢记的
革命使命——终生不忘的使命
即使现在不干革命工作了
他还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正是由于自己一生的使命所在
一直以革命领导者身份职责
出现在世人面前——
有年乡党委书记下乡
到鱼山调研农村工作时
正好遇见了史安娃
被史安娃说的结结巴巴
无言以对 哑口无言
无论党政军国家政策地方法规
全围绕为人民服务这中心全面论说
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后来一打听——
史安娃原来县委办公室主任
老县委书记刘素芹的秘书
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1998年夏天乡派出所
带村干部到我东坡收村提留上交款
自家庄娃哥两年前西沟矿上遇难
留下孤儿寡母玛瑙嫂子艰难度日
暂且也交不起上交款
那天她去地干活不在家
派出所村干部人员
把她家上屋门锁砸了
挖粮食!拉家具!笸箩凳子全拉走
嫂子中午回来大哭一场
史安娃知道这事后
第二天一大早骑自行车去乡政府
到时乡领导们正在院吃饭
史安娃车子一扎问
李书记在吗?
有乡领导认他李书记不认
你找李书记干啥?
有事要说!李书记正端着碗
有啥事说吧!我就是李书记
李书记你碗先搁那在说
我听说昨天上午派出所带村干部
到鱼山东坡王家——
孤儿寡母因上交款没交不在家
砸锁挖粮食拉家具……
这是什么作风?
国民党作风!
我们是共产党!
为人民服务啊!
干革命工作能这样?
其他乡领导听了一个个溜走了
李书记听了脸红脖子粗……
牢记使命 不忘初心
史安娃他一生没忘记!
一个已不是人民公仆的昔日公仆
老百姓说他神经病的人
他一辈子没忘记革命使命
公仆精神——为人民服务!
史安娃他没忘记!
所以你无论何时见史安娃
他永远那么精神
说话的语调点头动作
手指所指一言一行
你真是看不出他装腔作势
完全是一个领导者革命者
说革命的话干革命工作领导风范
双眼放光说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1998我第一本诗集
《蜕皮的蛇》出版
史安娃听说专门跑到靳村中学
看我对我说——
树立!你了不起!年轻人能出书
刘雷娃(刘照渊)能写字!
您俩咱山区人民的骄傲啊!
说着他点着头!握着我的手!
真的是一个领导 一个前辈
鼓舞我!安慰我……
只可惜当时忘了双手奉上一本书
请他斧正!罪过!罪过!
后来又一次他去靳村
找我给他写一份材料
不记得什么稿件写没写
只记得我当时说
安娃伯!您找我写?
不如找你外甥新颖写他在楼上
不!他写那字不中!
字豆角嗯没力量风骨!隶书!
我喜欢你行书苍劲有力有节
你写!真不记得当时给他
写没写!写了什么?
再后来再没听说他进中央
道听说他去了敬老院
还有他半语腿脚不灵五十多岁儿子
史安娃!上年纪了他也病了
再后来一冬日中午
我从河边回学校
走到中学外边河滩边
正好见他从靳村街回敬老院走到这
在阳光下在大路边
他正掏出他的大家伙尿尿
见人好像没看见似的
我看他的样子有点神志不清
不认人了本该喊他一声伯打个招呼
见他这个样子——
面对太阳!这个冬日!
向这个世界尿泡尿
世界尿了他一辈子
他也尿世界!
我也不好意思理他
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过去
谁知这匆匆一别是永别
再也无见他——
俩年后听说他死了
享年七十有余
八十不足
史安娃快死一二十年了吧
他死后我和赵老师不断说起他
一个时代宠幸又被时代抛弃的人
一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梦中的人
最终又被这个世界人民遗忘的人
当然他也抛弃了世界和人民
也最终离开了世界和人民
唯一的安慰是她漂亮女儿
虽也有一段不幸婚姻神经魔症史
信教信佛烧香拜佛——
她居然又回玉盘崖头上
把娘家的土瓦房四合院
建成一座漂亮的小楼房
也算替父亲和弟弟
撑起了史家门面
光宗耀祖!
指光辉是不行了!
他还在敬老院五十多
史安娃闺女的俩娃子很成事
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
都快毕业了吧!
史安娃泉下有知会含笑吧
史安娃的坟上——
也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了吧
他那不死的灵魂!不死的梦!
会随着他坟上的那片野草
重新在鱼山的大地上长出来吗?
如果他死前早醒了
是谁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谁?还是最后的死神!
在最后的一刻惊醒
鱼山的梦中人
史安娃——
您安息了吗?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
愿在您怀里永安他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