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光有多少根柱子，这完全取决于

树林的茂密程度

还有清晨的林中是否有薄雾

父亲眯起眼睛不去数

光线与树木本来就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也不去数他的山羊有多少只

不是他的山羊多得数不清

他没给每只羊起名字

这容易数了那只丢了这只

反正傍晚时跟着他回家

走进自家羊圈的山羊都是他的

二

羊群在在山坡上栗树林边上吃草

这是父亲希望的

山羊的胃口有多大食性有多杂

父亲是知道的

羊群背着父亲吃的啥

父亲并不知晓

父亲停下脚步，羊群就回头

看父亲将要往何处走

神定气闲地啃一下路边的牛筋草

表现出很是顺从的样子

父亲把羊群赶到山坡上

任凭羊群四散溃逃

跑进各个阴暗的角落

他把手中的桃树枝往路边一丢

这是他的羊鞭，就下山去了

他到半山腰上割稻子去了

三

父亲是村子里唯一养羊的人

父亲在村子里有几个冤家

是因为他的羊偷吃了人家的青菜萝卜

父亲向许多人赔过不是

用光了让人消气的词

是因为他的羊把人家地里的小麦

不光吃了还糟蹋了

这些羊也成了苦难与诅咒的源头

许多人踢过父亲的羊

还有人朝羊扔石头

羊被石头击中，咩的一声

跳出米远，逃到不远处

好奇心促使它停下脚步回头看

这样它又能挨上一块石头

父亲看到了，嘴里嗫嚅

牲畜不懂事

人跟牲畜较什么劲

父亲没有看好羊群

他有过几次自责

背着大袋的粮食赔付给人家

低声下气向人致歉，他一次

就把家里的碗摔破摔烂了好几口

家人多次规劝：别再养羊了

他有几次暗暗发誓，再不养羊了

再养羊我就是牲畜

四

父亲叫来了邻村的杀猪人

父亲以为杀猪与杀羊是一样的

在院中码好案板

屠刀在案板上闪着寒光

他来到羊圈前

所有的羊都向他围拢过来

他将羊圈的木门打开

从中放出一只，这只羊

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往院中走来

懵懂地看着案板上的屠刀

父亲抓住羊角，羊不扭头

杀猪人抓住二只后脚，羊不蹬腿

杀猪人说：杀羊我一个人就行

确实，二人毫不费力把羊拖上案板

这只羊除了瞪眼圆睁

它温顺得都不知道什么叫挣扎

实在下不去手

其后，父亲再未杀过羊

其后，父亲送出过几只羊

所以父亲还在养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