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的“理论与争鸣”版刊载了刘火的《真诚——批评的原点与初衷》和马忠的《文学批评不能“空对空”》。两位作者的主要观点认为,当下文学批评领域存在着脱离作品进行批评的现象,而真诚的文学批评首先要细读作品,贴着作品写评论。这其中的观点,有的直指要害,有的则需要我们作出进一步的思索。
刘火在文章中指出:“评论家们很多时候并不关注作品本身写了什么、写得怎么样,只是以作品为引子,找一个西方理论武器,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切入口,甩开作品大谈理论问题、社会问题。”不可否认,近年的文学批评日趋浮躁和功利化,其中不乏文章中所指出的现象。但是,那些不关注作品本身、张口就来的批评家终究只是少数,绝大部分的批评家还是认真研读过作品、遵循文学批评的基本伦理的。相反的,对于当下的文学批评来说,更常见的却是贴着作品进行情节复述、陷进作品里出不来的问题。
在很多当代文学批评中,新批评派倡导的文本细读(close reading)被错误和过度地使用,这让文学批评陷入到作品的汪洋大海中,变成了永无止境的情节复述和不厌其烦的文本解读。这些文学批评冗长而琐碎,只是对于作品内容的机械重复和鹦鹉学舌,令读者感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完全无法激发读者想象与思考的可能。这些文学批评没有发挥它本该有的创造力,反而让读者加深了“文学批评是作品的附庸”的看法。
的确,在很多人的观念中,总认为文学批评是依附于作品的,批评家只是作家和作品的解读者和阐发者;每当新的作品出来,文学批评只需要起到宣传和鼓吹的作用就可以了——这完全是对文学批评的作用和功能的误解。而近年来将文学批评写成作品复述的现象屡见不鲜,更是加大了观者的这种刻板印象。实际上,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具有同样的重要性,是文学振翅飞翔的双翼。好的文学批评,应该是具有独立性和自主性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创作”。而好的批评家更是一个好的“创作者”,他们的文学批评是具有想象力和能动性的,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文体上都具有独立的价值。
在从事文学批评之时,批评家一方面固然是要“真诚”地对待作品(如刘火所说,“细读作品”是基础),另一方面则是要在讨论作品的基础上“真诚”地展现自己的理论视野和社会关怀。而后者对于批评家的要求更高,需要经过严格的学术训练和广泛的批评实践才能获得。文学批评是一项严肃而专业的工作,批评家应该“真诚”地按照自己的批评标准勇敢发声,用文学批评表达对社会、时代、历史的看法,这样的文学批评才是有力量的。
文学批评应该超越作品的规限,具有更加宏观和开阔的视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文学批评的创造性在于站在社会视野和理论角度对作品进行宏观的把握,而不是仅仅限制在作品所提供的框架之中跳不出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诗人如此,批评家亦是如此。真正优秀的批评家应该是“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既在作品本身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深入解析,又超越作品的规限,与更大的社会、历史与思想话题进行连结。如果过于强调“贴着作品做批评”,就会将文学批评限制在对作品本身细节的讨论和分析中,最终只会把文学的视野和格局越做越小,让文学失去与外部世界的对话性,成为小圈子里自娱自乐的工具。那既是对文学的窄化,又是文学从业者的悲哀。
综上所述,微观的作品解读和宏观的理论视野与社会关切是不可偏废的。如何在文学批评中兼顾微观和宏观两个方面,永远是摆在批评家面前的难题。好的文学批评既应该沉潜到作品的内部又应该超越作品本身。唯有把握好文学批评与作品的关系,才能发挥文学批评的能量,营造健康的文学生态,促进当代中国文学的繁荣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