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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仁强:那个人
    • 作者:卢仁强 更新时间:2023-05-15 09:53:14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7234
    [导读]卢仁强,男,汉族,1978年2月生,贵州普定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散文小说散见于省内外文学期刊。有小说获中国作家网2020年度“文学之星”一等奖、2022年度三等奖


    那个人打着赤脚,十个脚趾,两个圆圆的脚后跟,印在泥土上。他是一个人,普通得脚上没有特点,只是脚印陷得很深。看得出来,他背着那袋粮食,脚印不仅有他的体重,还有粮食的重量。

    他怎么选择雨天呢?不,他可能没有看见那堵乌云。今夜很黑,既无弯月,也没星星。他出来时,天气还有些沉闷。他控制不了天,雨神从未吃过他的供品。下雨了,说来就来,稀稀拉拉,雨不算大,下的时间也不长,好像只是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他躲在那棵大树下,不停地抬头,看见一些黑影在晃动,发出“嘘嘘飒飒”的响声。他要停下今夜的行动,可是又看到了很多双眼睛,雨水就在此时停住了,还带走了先前的沉闷。他向着黑夜深处走去。不过,雨水还润湿了泥土,路上有些湿滑,空手都会滑倒,何况背着一袋粮食呢?他脱掉了那双破鞋,把身体和粮食交给脚趾,十个脚趾似乎有些不堪重负,深陷泥土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他使劲昂一下头,可还是失败了。粮食死死地压在身上,他已经抬不起头。他看不到天,只看见漆黑,幸好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有一点亮光,照着一条路。

    这是一条逼仄的小路,好像是蚂蚁走出来的。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一块黑色的幕布上移动,走过的都是黑夜,还未到来的也是黑夜。他走得太慢,也只有时间才有这样的耐心等待。他也没办法,又急又饿,可是,他只有前脚踩实了,后脚又才能跟上去。两条腿在沉重地交换。他像一只蚂蚁,嘴里咬起一块食物扛着,摸索前进。

    “大家分头找,他应该走得不远。”他站在叉路口,又看到了很多双饥饿的眼睛。“安全往往藏匿在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不会走大路。”他蹲下身子,看见了深陷下去的脚印。他走了小路,这条蚂蚁爬出来的小路。

    “他走得很久了,可他背着那袋粮食。”他空着双手,沿着小路跟了上去。

    他大汗淋漓,背上已经湿透。前方依然黑不见底,他只知道自己正在爬坡,坡那边有一条河,河那边就是大路。家在大路的尽头,他仿佛看见了那盏灯火。不过,他的双腿愈发软弱,背着粮食的上身与路面平行了。他不得不伸出双手,撑在湿地上,好像牛一样走路。不,是像马一样。

    他感觉速度加快了,四只脚总比两只脚利索。他闻到了泥土的香味,口里泛起了泡沫。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要不然也不会来偷。他啃了一口泥土,酸酸的,仿佛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天意。”他有点感激这场雨,尽管这场雨让他身陷泥淖。“谁又会在雨中来做这种事。上天都不帮你。”

    路越来越坚硬,而不是湿漉。他扭动脑壳,向左向右看了一下,两旁都是黑魆魆的。那些灌木丛生长出的树藤,早已交织在一起,裹住了这条路。他用双手探路,地上没有泥土,而是石头。路面上很干净,水和尘土不见了。“不远的前方,就到山顶了。”站在那里,可以看见山下河那边家中的光亮。他还能站立起来吗?树藤会套住粮食的,它们也饿了。他爽性伸直手脚,全身躺平在石头上,好像一条花蛇。“石头比身体温热,要是就此睡上一觉,就舒服了。”他即刻打消这个念想,她们挨不到天明,再说,被别人发现了,那更糟糕。

    他伸直右手,五指抓紧石面,使劲向上。左脚往后抻,右脚弯曲,他想匍匐向前。不过,显然无法移动。他又双手伸直,十指向上紧抓石面。双脚往后蹲,身子缓缓移动了。“我爬进了蚂蚁的洞穴?这是蚂蚁搬动食物所走的路”。

    他心中一惊,路面上多出了十个手指印。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兽,既不像牛,也不似马。他停住追赶的脚步,转过脸往后看,又转过来往前看,他已陷入深深的黑夜之中。无论走向哪里,都是黑夜。他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

    “前面有风,”他听到了风的声音,“山顶就要到了,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他伸出了脑袋,山顶仍然黑郁郁的。不过,他好像看见了天。

    他站了起来,但是,伸不直腰。那袋粮食紧紧捆绑在背上,一根绳索缠绕着,一圈在肩部,一圈在腰中,一圈在尾椎骨处。好像一个犯人,拴在光秃秃的木柱子上。他也分不清,谁是犯人,谁是柱子。

    他原地转了一圈,看见了那块大石头,好像向他招呼。“过来靠着我,歇一下吧!”他把粮食搁在石头上,勉强可以伸直了身子。风从颈项钻进背里,凉飕飕的冰冷。

    他抬起头,看见了广阔的天,弥漫着无尽的夜色。远处是山,眼睛的亮光有限,连个影子也看不见。“要是能够靠着粮食睡上一觉,那该多好啊!”瞌睡忽然从心里冒出来,上眼皮粘着下眼皮,好像睁不开了。

    “他们不是在守粮食,而是睡得像死猪一样!”粮食装在瓦窑子里,他轻松地摸了进去。他不心狠,拣最小那袋,连忙走了出来。“他们可能正在梦里吃饭,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吃到饭了。”

    “不,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发现的。”他揉了揉眼睛,安慰一下瞌睡。他朝山下望去,暗黑深处好像有一盏灯,燃烧在他的心里,亮光虽然微弱,但也足以突出黑夜的重围,给黑夜丁点希冀。

    他又弯下了腰,向着山下走去。

    “他能上天入地?”他又迟疑了。十个手指与十个脚趾全部消失,前方是灌木藤裹着的路,好像一个大圆筒。他再次俯下身去,路上很干净,好像蟒蛇爬过。他也伸不直身子,像他一样向上爬。他没有背着粮食,只是心中想着那个背着粮食的他。

    他也很饿,雇主不会让他吃饱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得太多,最起码可以吊住这条小命。“何必这样卖命呢!本来就只有半条命!”他放慢了爬行的速度,甚至于想躺在这温暖的石路上睡一觉。

    “他可能就在前面。”他好像听到了后面的声音。也可能是从自己的心中说出来的。他们又追来了,大家前赴后继,追着一个背着粮食的人。

    风又停了,它总是高高在上,俯瞰山下的魂灵。或许,他不需要风了,身体里冒出来的是虚汗,比风还要寒冷。他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好在山下有一条河,他可以喝一顿饱。想着白花花的河水,力气又不知从哪个骨头缝里跳出来了。

    可是,下坡比上坡还要艰难,他已经打了几个趔趄。背上的粮食越来越重,它不是往后拉,而是往前推。每一次,他都及时刹住脚步,用屁股往后顶。也只能靠屁股帮个忙了,双手想帮也帮不了。它要置他于死地。

    他停了下来,佝偻着身子。那盏灯不见了,他跌入了黑夜的深渊,连眼睛和耳朵里的那点光亮都减弱了。路在脚下,他看不见。下了这座山,就到了河岸。河岸是一条平坦的路,会比山路好走一些。他的那条小船,就藏在远处河边的芦苇丛里。那时,他就可以坐上小船,渡过这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再爬上岸去,很快就到家了。他们在桥上安排了堵截,可是,他们不会想到过河还可以用船。他们找不着的,最多也只能找到白花花的河水。”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继续走吧!他们会追来的。”他迈开脚步,身子向上收紧,脚步缓缓向下。“来时爬坡,去时下坡。”他想到了一句谚语。他在走一条古人们走过的路,黑夜总会过去,启明星会从东方升起。鬼魂听到鸡鸣,也会嚇得钻进坟墓里去。

    他爬出灌木藤裹着的路,好像做了一个梦。山顶的风很大,吹得他瑟瑟发抖。“他不是在追一个背着粮食的人,而是一个奔忙的鬼。”鬼就是一阵风。他靠着他靠的那块石头,看见了山下的那盏灯,亮光在黑夜中晃动。

    “这么晚了,还有哪一家没有入睡呢!”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小时候,大人们说鬼打火。长大了,他也会给小孩子们说鬼打火。可是,他还从未看见过,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鬼打火?那是一座坟墓。

    “不是,那看起来是一户人家,好像再等归家的人。”他转往东南方向,深情地望了一眼。“他的家在黑夜里,好像也燃着一盏灯,等着他归去。”他看见了很多双饥饿的眼睛,他要尽快赶上背着粮食的人。

    风折断了翅膀,跌落到河边,呼啦啦哭泣。

    他下到了平坦的大路上,不过,粮食好像增加了很多重量。他的双脚比爬坡下坎时还要沉。

    他往河边走去,又渴又饿。河水从上游来,往他藏船的下游流动。可是,河流很静,好像寂灭了。他站在岸上,伸长脑袋。不过,河里看不见水,而是深不可测的黑。“好不容易翻过了一座大山,摔进河水里,会淹死的,”他有些惮。

    犹豫之时,好像山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向山上看去,他的眼里还是一片黑夜。他竖起耳朵,听见一阵风吹过,好像魂落了似的哀嚎。

    “那是自己的脚步声。”他走了几步,听到了脚下传来沉重的呼吸。他放弃了饱水一顿,踩着平坦的大路,好像流水一样,悄悄向着小船靠近。

    “他就在山下的大路上。”他停下脚步,蹲在刺蓬下,仿佛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心怦怦跳响,似乎闯着鬼一样,他竟然紧张起来。“他是贼,还是我是贼。”他摸一摸胸口,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就在身后,显得很轻快。他停下来,再次竖起耳朵,步子越来越快。

    “有人赶来了。”他打了一个寒噤,头发都立起来。

    “快跑。”他提起脚,想要跑起来。他忘记了背上的那袋粮食,还有爬坡下坎的劳累。他越想跑,脚却不听使唤。有一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挣脱了地下的那只手,终于跑起来了。

    “站住,不准跑。”他从后面大喊,风都嚇叫起来。

    他没有搭话,继续向前。追他的不是人,是风?

    “把身上的粮食放下来,我饶了你。”

    他伸手去摸绳索,可是,他拴的是死疙瘩。“要死,也要与这袋粮食死在一起。”他把粮食捆在身上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把粮食放下来,我饶了你。”

    追赶声越来越近,他跑不动了,地下的手又伸出来,好像是黑白无常,死死抓住他的双脚。

    “把粮食放下来,我饶了你。”

    他的身子往前倾,眼睛里的亮光终于穿透黑夜,看到了河对面的家,看见了那盏灯的火焰冒出老高,照着回家的路。可是,背上的粮食好像一座大山,一下子坍塌下来。他重重地倒在平坦的大路上,四脚长抻,像一只蚂蚁,粮食死死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怎么就舍不得放下背上的粮食呢?”他真的会饶了他的。他向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把他的粮食捆绑在自己身上,消失在黑夜里。

    他们找到他时,他扑伏在地上。他的身上没有了那袋粮食,只有绳索勒过的裂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把他抬走了,捆在一根光秃秃的木柱上。他耷拉着脑袋,好像脖子断了似的。

    她已经往锅里加了两次水了。老人和孩子们都睡不着,他们两天没有吃饭了,一直喊饿。

    她给他们端热水,一个端一碗,先喝点水吧,水也可以充饥的。再等等,他背着粮食回来了,就可以饱餐一顿,就可以美美地睡个饱觉,免得总做一些无望的梦。

    她不停地往屋外看,可是,她看不见他,只看见无尽的黑夜。油灯里的油不多了,她想把它吹熄。“天太黑了,那是燃在他眼前的灯。”灯熄了,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她走到门边,夜风扑面而来。他说今夜他会背着粮食回来的,她烧开的水,正等着他背来的粮食下锅。

    灯火在黑夜中摇来晃去,灯油一点点干枯。他们仍然无法入睡,饥饿的眼睛还望着屋外。风停了,黑夜滑向了地狱,天,很快就会明了。

    东方的启明星亮起来时,远山现出了轮廓。他们睡着了,灯熄了,锅里的水也晾冷了。她坐在门口,没有睡意,呆呆地看着朦朦胧胧的天际。

    天亮了,太阳染红了大地,露水晶莹剔透,雾霭向着天上逃逸。她关上了大门,走出村口,穿过小路,来到了河边。河面正冒着白气,一只小船从白了头的芦苇丛中横出来,静静地向着下游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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