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

雨下得有点大。树木像河流

闪电将人类的理想搬至空中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的伤口

需要果子，落叶治愈

半山腰的寺院，从不会

留宿我们

想到这生我们都会在某一时刻失去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下山的途中，我用雨水

一遍一遍地擦拭这些人间的尘土

向春天下跪的人

他是春天体内的疼痛。在春天旧的章节

停顿。他们互相隐晦，互为宿命

出现的每一个词汇更像一个远行的人

每一朵鲜花更像一次归来

滂沱的雨水正从天空倾下。在傍晚的田野

浣洗春天的皱褶

它们如相继赴约的海浪

穿过他的身体，抵达枯河

岩脚帖

它永恒的慈悲——

将春天安排在了北面的山梁

一夜的风，就落了一地

西边坡上的荒地

留给那些外出的人吧

暂存他们的青春，满身的尘土

和疲惫的梦想

而东面的麻阳河，我要将她

置于不息的时间中

那些归巢的鸟

在漆黑的夜里，永久地吟唱——

春天了

窗前的玉兰开了

我整理着书屋。旧的文字

在旧书中默不作声

灯光昏暗，仿佛去年的落叶

还在书的某一页

风未让它破碎

我合上书

抬头从窗口望出去

夜很静，无边的星空下

我一遍一遍地擦拭

那轮黯然的月亮，陌生与洁白

接受着新的事物的发生

时间的松针

从松柏的高度

下坠。跌落的过程

像松针一样轻

旁边建着寺院，风雨在松寺之间

禅钟寂静

昨夜的落叶先期抵达

需要将一组词语拆解，流逝

每一个针尖上，给一个词

每一个针尖上，都串着一颗心

马蹄和年轮

以及尘世的安慰。除了满地月光

被河流收走

除了风声骤起

它们在我身体里，每一个

都是一座空城

造纸塘

清澈的流水涤洗着春天

我到来时，一场花事

正在时间中铺开

山色苍茫，历史蜿蜒而去

我与它相望而立

它守着炊烟中的空

像我到来时，两手空空

空有满腔的热爱和沧桑

迎面走来的人

在与春天告别

历史在轮回，被一群植物

重新焠为一张空白的纸

和一个短暂的早晨

樱花帖

我知道，樱花并不为我一人而开

像我一生，并不只为一次错误而活

那些纷纷盛开的樱花

仿佛在原谅某一场大雨。那些从高处

跌落下来的美丽的错误

仿佛盛年中的失约

爱的人，往往在我们的花园

种植芥草

落下的樱花在上面建起河流

时间在河岸。我看见春天缓缓而去了

时间颂

时间要走了。我从里面取出火栗

人间吉祥高照

我从山路迂回，攀至某处

我从一束光里潜入一支浩荡的队伍

此刻山峦寂静

峰巅有灰烬的盛木，返回泥土

蚂蚁们在洪流中举着粮食

它们将火光蔓延，天空遗漏几处补丁

骤雨初歇

远处的山梁闪电偶现

我卸下行囊，用一生的烽火

换取一个独坐的早晨

墓志铭

如果你对白发苍苍无法理解

请你去看被马蹄践踏过的雪

如果你对渺小无法理解

请你看看墓前这些芥草

大理夜雨

我们把异乡当作故乡，我们把一场雨

当作了一个为爱哭泣的人

我们成了听故事的人

也成了故事里的人

这一夜，漾濞江一直在低泣，在失去

有人让江水漫过了河堤

有些留在了大理

有些被我们在昨夜，作为酒，饮入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