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壳青豆
年关将至
我从菜场一咕噜买来带壳青豆
满满一大袋
不单单念着便宜
直接目的是为了静静心、练练手
带壳青豆相当有抓手
柔性的尖锐终于触到一年上头
一年这个关口
我更习惯站着剥青豆
手忙以至腿软
我发现饱满的生活
往往离不开干瘪的外包装
青豆出壳,弹跳自如
纷纷构成岁月中的小快乐
我孤立,一边剥青豆
一边赞美精确到颗粒的劳动
童年的远方是一树鸟巢
并不需要回忆
一直以来
田野以绿色拉拢人心
走在向春的路上
由浅入深的树木展开身边的风景
树是又近又远的尤物
或者说带根的乡愁无处不在
在平原
树叶闪耀最高的星辰
童年的远方是一树鸟巢
南方,还是南方
河流跟着我们行走
或者说我们缠绕在河流的周围
把南方当作远方
相似于把异乡当作故乡
春 鸣
春天的鸣叫从除夕开始
抢头功的
是那只早起的鸟儿
那鸟的叫声像是划破静夜的果冻
漆黑中透出光亮
颤巍巍,同时口感劲道
又像是一柄鸡毛箭
撩拨醒者的心
其实春天的鸣叫声浩大无边
各种各样的鸟鸣多得无法统计
黄鹂嫁给了翠柳
鸣叫声沾满了诗意
燕子不落俗套
悄悄让鸣叫声婉转为呢喃
止不住春天的鸣叫
一天比一天变得复杂化
鸟们快撑不住了
那一夜之间从地心冒出来的蛙鸣
率领春鸣庞大的阵容
把柔情万丈的春水,溅到
倾听者的脸上
除夕小记事
我花了一元钱
买了一瓶香糊精
准备回家团年前贴春联
半路上,遇到一个人打电话
漫长的手机铃声后
听到怯怯的“喂”
打电话的人乃正宗的大嗓门
惊飞了梧桐树上的两只鸟
“你欠我的款打算几时还?
我到哪里去找你?”
对方好像信号不好
打电话的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大嗓门越来越大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对方信号还是不好
直到我从打电话人的身边走了过去
这时,我手心里的香糊精
被我捏成了软饼
我的同情心不知该靠向那一边
在游离中打了个趔趄
我要赶回家贴春联
这是庚子年除夕上午的一个小片段
时间正好十点半
光阴走在刀刃上
行走的光阴就是变化中的光阴
光阴的出生地
至今不明
光阴看得见,摸不着
而且昼夜长短的变化始终没有停
“一九长针,二九长线
三九长了一扁担”
白天增长的速度也够快的
事实上
我们长期蒙在鼓里
五九六九继续长
九九会长成什么样
搞不清其中的鬼名堂
光阴走在刀刃上
有意无意会留下一些伤
搓伤,烫伤,烧伤
跌打伤,挤压伤,撞击伤
所有的创伤都是现在和过往
走在刀刃上的光阴
一心做微笑使者
用天衣无缝的愈合
打通日月的光明与阴柔
孩子王
一个孩子和六个孩子
在一起玩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目光严肃
指挥六个孩子
按由矮到高的顺序依次列队
横排,竖排
喊左转,不可右
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孩子们原来有孩子们的一本正经
孩子王就是孩子王
不是传说也不是夸张
现场直播
爷爷奶奶们你们快过来看啦
在家不听话的孩子
怎么样?现在也有了这样
听话的样子
向 火
越来越沉沦为一个老话题了
老得不知道北了
只知道很早很早以前
森林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树倒了,立了山头
或做了嫁妆
留下来的树兜
由大柴禾变为大柴火
燃烧成了冬日堂屋里的话匣子
“向火哟!向火哟!”
一群人围作一团
不让火从寒冷的缝隙溜走
这样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就来到了身边
你看,温暖多么好啊
眨眼间让一双双如饥似渴的手
抓住黑夜里的光明
跳 跃
米白兔的跳跃
是原野上白雪皑皑的传说
小青蛙的跳跃
是春天练唱的字母歌
苍鹭的跳跃
是幼雏破壳刹那间的催生曲
岁月的跳跃
是痛苦与欢愉的林荫道
你的跳跃
是千仞高山下我与明月的攀谈
取景点
黄梅的旁边是红梅
或者说腊梅的旁边是春梅
这不一样,随之而来的,它们的境遇
也有一些不同
比如,此刻,黄梅耷拉着头
而红梅则把它的花蕊和花瓣放在上面
以及两侧
我不是精致的赏梅者
却看见在红梅的繁复间有蚊蝇飞舞
如果更加安静
我将听到狂欢曲
又联想,如果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那些小黑点似的蚊蝇
一定是美景的组成部分
而黄梅被落在了一边
也一定是顺理成章的事
作者简介: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潜江市作协主席。千余件作品散见《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散文》《文艺报》等报刊。获中国人口文化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长江丛刊》年度诗歌奖等。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约等于故乡》《透过黄瓜花叶》、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等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