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趟这浑水了。你能当上副主任我摆宴席请亲朋给你庆贺。”妻子用带着讥讽的口气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要反悔。”我几乎被激怒了。我想妻子也太小瞧人了，论我的实力我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况且校长都已经答应了。

我在一所小学工作，至今已经二十二年了，去年，我又入了党，还晋升为一级教师。况且，十多年来，我一直担任我校的语文教研组长，又兼任学校宣传工作，在我的努力下，我连续多年被评为区教育系统新闻宣传个人，学校也多年被区局授予教育新闻宣传先进单位。我说这话并非居功自傲的意思，而是我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再进一步成为学校的中层领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被重用，被提拔，自己也没想过要当领导，只是默默地工作着，用自己获得的成绩引以为荣。现在，老校长已经调离，新校长刚刚上任，教导主任年纪大了，也申请辞去主任一职，不用说，副主任要荣升主任，马上会空缺副主任的职位。为完善领导班子，就必须从普通教师中选拔优秀教师做副主任。

说到用人，我有必要交代一下我们学校的教师配备情况。我们这个学校地处偏僻，属于城市郊区，虽说是区教育局直属小学，其实它的前身就是一所村办小学。目前，教师队伍已呈现老龄化，青年教师又不愿意到这所条件设施较差的小校来，即使来了，过不了一两年就做了逃兵，调到大校名校去了。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因此，学校用人方面就显得青黄不接。

在宣传方面，我算是一个老手了。十多年的宣传工作，写了三百多篇宣传稿，省市区报刊网络几乎都有我们学校的新闻稿，当然，也少不了我的大名。学校规模怎样，办得好不好，只需打开网络用百度一搜便知。在网络上，你会看到这所学校开展了哪些工作，取得了那些成绩，目前，学校的教师队伍、教学设施怎样，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现在是网络时代，不仅要实干，还要靠宣传，目的是在社会上树立良好的口碑，赢得美好的声誉。我想，不管哪个校长在位，都需要有人来宣扬他，吹捧他，让家长和外界都知道，特别是让上级领导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干得怎么样。我这样一说，你或许就明白了我在这所学校所处的地位了。

正因为我相信自己完全有实力与他人竞争，也完全能胜任教导处的工作，所以，当我得知教导主任提出辞职要求后，我马上向新校长提出担任教导副主任的要求。那个周末，我思虑再三，决定先用微信说明自己的想法：“尊敬的领导：我曾想了很多，不进则退，走下坡路容易，一旦放弃只会沉沦毫无作为。但我又不甘心平庸，人生不拼搏怎知毫无希望，我决心再次一搏，也不枉此生。能者上，庸者下。我希望领导能给我进步的机会，让我试一试；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选择退出。”

估计一个小时后，校长回复：“我考虑了一下，也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我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管理岗位意味着更多的付出与奉献。我当过教导主任、副校长，干了十七年，总结下来，教导处工作头绪特别多，需要加班加点，有奉献精神，有服务意识，有协调能力，课题方面也要有创新意识。在“双减”背景下的作业革命，要给大家指导作业设计，要给各科老师评课，指导课，培养教学能手……但是，机遇与挑战并存，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更好。”

校长的一席话顿时点燃了我的希望，也给了我奋斗的力量，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对话框里输入：“谢谢！我将不遗余力多做贡献，不负厚望。”然后点击发送。

新校长已经历任一学期了，在期末总结会上，校长宣布了中层领导任命决定，教导主任辞去教导主任职务，副主任升任教导主任，同时任命我和另外一位年轻女教师为教导干事。听到这个决定，我大惑不解：怎么没有任命副主任？难道是让我们两个教导干事搞竞争吗？当时，我就觉得情况不妙，对于让我做副主任一职，领导还持怀疑态度。为此，我有些生气，我想申请退出。但征询过老校长的意见后，我又保持了沉默。他说，如果我意气用事，立即退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也意味着拱手把副主任让给了别人。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我选择先待在教导处，用自己的工作能力来赢得再次进步的机会。

新的一学期开始了，我搬进了教导处，同时搬进来的还有那个女干事。她很年轻，没经验，参加工作只有三年，我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自从到教导处工作后，许多同志都称我为领导，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谦虚地一笑：“我们都一样。”其实我明白，大家都在关注我，看我和过去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暗自下决心，要在新岗位上干出点成绩来，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的领导职务。一学期以来，我以百倍的热情全力以赴投入到工作中去，既当班主任，又当教务干事，既教五年级语文，又辅导学生习作社团，我加班加点地努力工作，在新闻宣传、社团活动、作业革命、书香校园建设等方面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本学期，我校又一次被区局评为教育宣传先进单位。在实施“双减”以来，我校加大力度推动“作业革命”，积极探索创新，获得了区级“作业革命”成果推广示范学校，六年级语文获得区级“作业革命”示范学科。我参与的一项省级课题获得了二等奖，我是课题研究组的主要参研人员，在课题实施与研究过程中付出了巨大心血。因为有了这些骄人的成绩，我感到信心满满，胜利在望。

五月的一天，也是本学期开学的第五个月的月底，校长叫我去她的办公室一趟，我以为有任务要安排，进去后，才看到副校长也在，我立刻意识到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校长让我先坐下，然后郑重地说：“给局里打报告推荐你担任教导干事一职，遇到了麻烦，需要给你说明情况。不是怀疑你的工作能力，而是你的年龄超过了提拔任用年轻干部的年龄。”瞬间,我怔住了。

“你哪一年出生的？”校长可能看我很年轻吧，她再一次问我。

“一九七六年出生，的确超龄了，”我自嘲道，“还是年龄不饶人啊……”

“我和苟副校长商量过了，还想继续让你留在教导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吗？”

“继续留在教导处，名不正言不顺，我想没必要了。”那一刻，我的眼泪几乎要涌出眼眶了，但作为一个男人，我强忍屈辱，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知道校长是给我台阶下。这一点我对校长心存感激。校长安慰我说：“这学期以来，你勤勤恳恳，加班加点地努力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绝对不怀疑你的能力，的确是局里认为不符合任用年轻干部的规定。对于你，局领导都知道，都认可……”随后，她把目光移向苟副校长；“你安慰安慰吴老师吧！”

苟副校长似乎对今天的这个结局早有预料，他对于我的梦想的破灭似乎感到逞心如意，但他当着校长的面又不能表露出来，最终，他勉强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就是年龄大了，这也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苟副校长的冷言冷语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他对我早有成见，而且此人向来飞扬跋扈，认为自己是校领导，谁都要听他的，不能说一个“不”字，否则就是对他不满，不服从管理，在藐视他的权威。对于不服从他管理的人，他惯用的伎俩就是给你穿小鞋，打压报复，把你说得一无是处，各种评先评优把你晾在一边，让你尝到他的厉害，服他，敬他，给他好处。而我，偏偏不吃这一套，不服软，不理会他。因为，我有自己的做人原则，我敬人，是敬佩人的学识和品行，而不是官职。况且，校长也不是什么官，说白了，就是为教师和学生们服务的，没必要高高在上，摆官架子，拿腔作势。谁要是这样，我越看不起谁。或许，我升任副主任这件事，副校长这一关我就过不去。现在，连做教导干事都别想了。这正是他所期望的结果。

嘿嘿，管他呢，来的总会来，去的总会去。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在教导处这一学期，我没少受他的气。工作任务给我安排了不少，到头来还没落下好处。我估计，他在校长面前说了我不少的坏话吧。去球吧，我不干了，你看谁顺眼让谁去干，我也落得清净自在。

想来，这事真好笑。上学期被宣布为学校的教导干事，本学期还未结束，就已经被告知什么都不是了，被打回了原形，这真是个笑话。我想，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自然而然会成为大家的笑柄，我也会成为学校的一个笑话。现在想想，或许我应该早有预见，可我当时脑门发热，一心要当领导，要证明自己给别人看。即使有人善意地提醒我，我也满不在乎。当时，有个熟人给我分析了我们学校的现状，认为提拔中层领导要在35岁以内，我的年龄已大大超过限制，估计难度较大。但我却说，箭在弦不得不发，我已经向校长毛遂自荐，如果再说不愿意了，岂不被人耻笑。可事实被他说中了，因为他当了好多年的领导，也一直关心着我，对我就像对待亲人一般。他作为过来人，能给我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泼凉水，而是让我冷静思考。而我，那时又受到其他人对我的鼓励，对我的支持，让我心血来潮，不能自已。结果，反倒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落得被人耻笑的下场。

唉，被人笑话就笑话了吧。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干几件让别人笑话的事呢？！

成稿于2022年6月18日

【作者吴利强，笔名春云时雨，陕西陈仓人，教师，系中国教育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市教育学会教师作家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宝鸡市金台区作协理事、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签约作家、《中国乡村》散文编审。作品发表在《中国文化报》《中国教育报》《中国青年作家报》《精神文明报》《延河》《华夏》《散文选刊》《北方作家》《山东青年》《教师博览》《教师文学》《教师报》《各界导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