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和冰冰是亲兄妹,来这座城市打工已经是两年多时间了。两年时间,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不是很长,但对于稍纵即逝的暂短的青春,可以发生很多浪漫的事情,让海誓山盟过的爱情地久天长,已经是值得珍惜的了。
哥哥在电子厂作保安,冰冰在食品厂看着流水线。每天繁重的劳动之后,哥俩回到出租屋里,多数时间是把自己交给了床,以便攒足明天工作的精力,对付车间的生产劳动。公休日的时候,冰冰要洗一大堆的衣服,买些一周要用的必须品,调剂一下枯燥乏味的生活。而冬冬则听听音乐,有时问一问妹妹处没处对象,爸爸妈妈又来电话催他们了,这已经变成迫在眉睫的硬性任务,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给父母一个交待。要不干脆就回老家,丢掉年轻人一切的幻想和奢望,老老实实的看着那一亩三分地,找个殷实人家的小伙子嫁了,或者娶个乡下姑娘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而冰冰知道哥哥那边没有一点儿动静,她会坦然地跟哥哥汇报说:不急,等等再说吧。
冬冬不知道妹妹在等什么,但冰冰自己知道,乡下人都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做兄长的,或者是姐姐的爱情问题没有着落,弟弟或者妹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抢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听到妹妹再也没有下文,冬冬知道妹妹是个保守的姑娘,性格倔犟偏激,不会主动接触那些能够成为她预选的男生。他曾直接或间接地给妹妹介绍过男朋友,妹妹有时高兴了能见上一面,或者干脆就直接找个很正当的理由推掉。冬冬开始觉得妹妹很正常,是没有遇到她心仪的对象,后来就感到奇怪,但他是个男孩子,心粗到忽略很多细节上的东西,又不能强制妹妹顺从他的意思做妹妹不愿意做的事情。
冰冰把哥俩每个月的收入如期汇到家里,一来补贴一些家用;二是让父母大人为他们高兴,他们自己也有成就感。只剩下哥俩不多的日常生活费用。清汤寡水的日子长了,冬冬会央求妹妹说:你高高手,改善改善生活,我的嘴快淡出鸟来了。冰冰指责哥说:哥你话说得多轻松,你不是不知道,咱家生活条件不好,爸爸妈妈要看病买药,你要攒钱说媳妇,哪样缺钱能玩得转。冬冬只能低头无语。就是这样她还是节省花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给哥哥买了新的手机,她则使用哥哥淘汰下来的,打电话和接电话通话时间不长,不是自动挂机,就是信号时有时无,跟冰冰捉迷藏。时间长了家里人顺理成章联系哥哥,很少找她。
每逢哥哥出去的时候,冰冰也会出门,在附近的街上,一个人看天空的月亮出神。看着月亮,她一个人感到孤独,她也想家,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天空。
他们来打工也就是两年的时候,一个很好的机会,冰冰和一个工厂的玲玲成了要好朋友。
冰冰知道,玲玲绝对不是那种见人就敢说话,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傻大姐儿,可她在熟人堆里不拘小节的说说笑笑,疯疯癫癫的也够可以。她的性格和玲玲正好相反,这绝对不是天上地下的性格纵向对比,而是俩人性格上的横向反差。
冰冰自打进厂打工开始,人们看她平时不苟言笑,见人就脸红,总是有意躲着人多的地方,像她手里包装后的罐头,封上瓶盖,就再也没有声息,那稳重的样子,外人看了,九斤老太,要比玲玲成熟得不知多少。尽管冰冰比玲玲还小上两岁,可她俩走在一起的时候,同事们都说冰冰是姐姐,玲玲是妹妹哟。这一点玲玲并不介意,反倒比出了玲玲的活泼、年轻和漂亮。
谁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什么事情,让两个性格迥异来自乡村的女孩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整天形影不离。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车间里有位专爱说闲话的大姐,外号“不顺眼”,谁都看不起;一有空闲,就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个没完,评头品足地怪话联翩。大部分工友对她敬而远之,也有看不上她那种做派的工友背地里计较她的不是,玲玲这个爱憎分明的丫头,就是这些激进分子之一了。
但他们说归说,做归做,尽管他们讨厌“不顺眼”,可他们谁跟谁都没有抱人家孩子一起跳井的深仇大恨,又能把“不顺眼”怎样?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工友,况且“不顺眼”是坐地户,和这座城市有着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人脉资源丰富,就是她有一身的毛病,没有大的差错,假如有人想能轻易地动她一根毫毛,不知道什么人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好话,不是特意的求情,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那天中午,就在工友们吃中饭的时候,车间停电,休息时间顺延,那就是说什么时候来电,什么时候上岗工作。几个姐妹一开始休息,聊开的话题就扯到“不顺眼”身上。他们从车间走进食堂,换了饭票,急匆匆地打饭出来,就找个没人的餐桌吃饭,通常他们不用谁说,总是一个班组凑到一起,这样的气氛好方便行动,说说笑笑就把饭给吃完了。玲玲最后一个从食堂的窗口打饭过来,大大咧咧地朝冰冰他们餐桌走去,坐在餐桌前,眨动着大眼睛,她的习惯是食堂的饭菜堵不住她的嘴巴。玲玲看着离她们不远的“不顺眼”正在埋头吃饭。其实“不顺眼”要强在那张嘴上,让人烦的也是那张嘴。嘴上吃饭吧唧,吧唧山响,这是女人形象的大忌,真可谓成也是那张嘴,败也是那张嘴。玲玲压根就看着听着都不顺眼,把饭盒趸在餐桌上,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道:“看没看到一堆废品苹果罐头,张着嘴,几天就臭不可闻也,我就瞅她不顺眼。”玲玲指手划脚,眉飞色舞,“哎?大伙瞧瞧,看一眼要是不后悔半个月,我玲玲就罚一天在厕所里不出来,让臭气把我熏死,活该我倒霉。”
他们车间生产的罐头因为销路不好,分了等级之后,就摆在食堂最显眼的地方,像似有人特意这样摆放,在为工厂的产品做销售广告。
玲玲一席调侃,引得一群姐妹哄堂大笑,有的把嘴里的饭也喷了出来,“不顺眼”听出玲玲的弦外之音,还不敢确认玲玲开涮的对象是她“不顺眼”。等到那些无所顾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怪怪地发笑,猜想玲玲肯定是往她头上泼脏水,多年打雁,一不小心,自己的眼睛让雁啄了。“不顺眼”自然不能吃这哑巴亏,就手端餐盘晃晃悠悠走到玲玲的背后,厉声问:“玲玲?你这死丫头不怕烂了舌头,总是背地里说人坏话,那饭要是吃多了,就不怕一不小心把你给噎着?”
他们知道玲玲的一张破嘴闯下祸了,那“不顺眼”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弄出个谁是谁非,她不会罢休。几个姐妹知道情况不妙,先是低头偷笑,听“不顺眼”的话茬不对,相互做个鬼脸儿,吐一下舌头,就纷纷走开,唯有冰冰没有离开座位,睁大眼睛好奇地静观其变,玲玲当然不知道冰冰是有根鱼刺卡在嗓子眼上,她是没法把鱼刺从嗓子里马上弄出来,别人说什么话她也就没注意听清楚。
玲玲开始想用话把“不顺眼”支开,可看见姐妹做鸟兽而散,自己孤立无援,又领教过“不顺眼”的霸道和厉害,“不顺眼”的犀利声讨,她只当听不见,想充当一回打击“邪恶势力”勇士的激动心情,化为一点点的畏惧,却又骑虎难下,不能在“不顺眼”面前示弱,不然在姐妹面前就没法做人。她想:自己无论怎样编排撒谎,就是说出大天来,也躲不过这场或正或邪的嘴上功夫较量。人往往不计较事情的开始如何,却对事情的结果估计不足。有法子请神,却无法送神的说法,也许是针对玲玲一个人所下的结论。
沉默了好一会儿,性急的“不顺眼”再次追问玲玲,玲玲是想马上拿出充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可现在任她怎样搜肠刮肚,急中生智,面对强敌,她头脑中的词语库存,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边的冰冰嗓子眼里的鱼刺刚好理顺出来,到了舌头能够掌控的位置,准备一吐为快。冰冰的嗓子打开了通道,悬在心上的石头轰然落地。
冰冰虽然精力不集中,但毕竟亲眼目睹了“不顺眼”的霸道行径,得理不让人的脾气。她也讨厌玲玲的那张臭嘴,不论什么场合,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什么话都能胡咧咧一气,可她心里更讨厌“不顺眼”。就顺水推舟为玲玲打圆场说:“大姐,别那么凶好不好,把我都吓着了;玲玲不是说你?是数落我这张嘴呢。”
“不顺眼”讨伐玲玲本来就信心不足,不敢肯定玲玲说话影射的是她,周围又没有人给她作证。她也看见了冰冰刚才鱼刺卡嗓子里的难受表情,还当真以为玲玲说的是冰冰,冰冰是被她吓成那个样子。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想出风头的玲玲并未如愿以偿,倒是成全了冰冰这老实的丫头一次两肋插刀的义举。
“不顺眼”听冰冰这么亦真亦假的解释,已经失去了深究细问的可靠依据,况且她本身就不是唧唧哼哼的细腻性格,就急匆匆地把餐盘放到食堂的窗口下的桌子,好像犯了什么过错似的,灰溜溜走开了。
事情不了了之,玲玲从心里感激冰冰,两人从那时起就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
冰冰当着玲玲的面说讨厌玲玲唠唠叨叨成天价嘻嘻哈哈的臭嘴,只是跟“不顺眼”有着本质性的区别,就是宁说玄话,不说闲话的那种。可除了玲玲根本就没有人跟她这个性格孤僻的人来往说话。玲玲常领冰冰去看电影,或者去舞厅教她跳舞。还有就是玲玲爱逛大街,没有冰冰陪伴时,她一个人也能在大街上漫无目地走到子夜时分。她不怕黑暗,就是偶然停电,她也敢凭着感觉走下去。现在连冰冰也多了这个习惯,两个人在大街上走,两个人说着话,浪漫地做各种无拘无束的动作;大部份时间只能听玲玲银铃般的笑声,传达着对生活的一种满足,对未来的一种美好的憧憬,一种平和气氛下的友好交流;有时干脆就是沉默不语,冰冰期待这种结果,可这种局面持续不了多久,就又被那个爱说爱笑的疯话联翩的玲玲打破了。为此冰冰曾多次抱怨玲玲的胡言乱语,但玲玲并不以为然。况且,冰冰和玲玲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都喜欢月亮,就是不干什么,她们就看月亮,想关于月亮的传说,嫦娥、月兔、桂树,还有吴刚什么的。她们觉得离生活远了,人才会轻松一些,尽管她们有很多的思想分歧,却在这一点上能够达成共识。看月亮,那自然是美好的享受。冰冰在和玲玲交往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快乐,多少想感激玲玲,就默许了这种来往无限期的继续下来。
时间长了,冰冰会领着玲玲去她的出租屋里,碰到哥哥在家,冰冰就把哥哥介绍给玲玲。哥哥马上伸手握住玲玲,那样子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冰冰发现玲玲看哥哥的眼神不对,她心里一振,同样是女孩子的心里所想,她有同感,是不是千年等一回的感觉,但她没说什么。她以为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玲玲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很有心计,那么美丽的丫头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穷光蛋的哥哥,尽管哥哥是个少有的帅哥,做人也很聪明稳重,是许多女孩子心里期许的白马王子。
从家里出来,冰冰很少这样主动和玲玲说:“我哥怎样?”
玲玲回答说:“不错呀?”
玲玲当然知道冰冰是在为她哥哥刺探军情。冰冰下面就没有话和玲玲说了,她担心有一种昙花一现的感觉,如果晃过了哥哥之后,不仅她会产生失望的情绪,反倒对哥哥的人生起到消极的影响。
快到工厂门口的时候,玲玲说:“冰冰,我想起来了,你应该把你哥的电话号码给我?”
冰冰犹豫了好一会儿,但她还是把号码告诉了玲玲。如果遵从自己思想,对哥哥来说并不公平,她知道玲玲是她们打工妹中少有的漂亮姑娘,颇有素质的她也是她们中的佼佼者。
因为跟冬冬的密切接触,玲玲有理由出入于冰冰的出租屋,冰冰也愿意让玲玲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无论是对于哥哥,还是对于她来说都会带来一种期许和希望。
冰冰织毛衣的手艺是全厂独一无二的,比她手里工作的工艺程序要强上好多倍,多少工友想求她帮忙,或者求她指点一二,但看到冰冰一张冰一样的冷脸,也就挺自觉地不敢给人家增添这个麻烦,冰冰给玲玲织毛衣,玲玲甜在嘴上,暖在心上,俩人的关系也就更近了一步。
两年的时间是宝贵的,尽管天真烂漫的姑娘们过着大多是顺心思的生活,可她们毕竟到了恋爱季节,青春的热情,让她们产生很多对未来的幻想。有好几次她们看着漫长的大街并不说话,彼此想着各自的心事,只有大街默默的伸向远方。玲玲有过恋爱经历,自我感觉良好,花在这方面的心思就少了一些,可冰冰不行,厂里的青工不愿意接触,外单位的她又不认识,况且她对人那种冷冷的态度,仿佛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更增加她恋爱的难度。冰冰心里着急,玲玲也跟她着急,便给冰冰介绍了一个。小伙子是玲玲的同学,邻厂的电工,是和玲玲一起出来闯荡的农村孩子,工作好,人模样长得也不错,高大威武的身材,浓眉大眼,气质不凡;如果不是他文化程度只是高中毕业,那他肯定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冰冰在潜意识里感觉哥哥和玲玲有点发展下去的迹象,她就有心思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俩人相识,自然谈得很投缘,加之玲玲一张巧嘴的极力搓合,冰冰的恋爱进程进展很好。
那天,小伙子在厂院门口等冰冰,玲玲看见冰冰走出院子,和小伙子会在一起走了。也正是下班的时候,她也顺着回宿舍的路往回走。偏巧碰上冰冰上厕所。玲玲看得真切,就把自行车放在厕所门口,想探听冰冰的恋爱情报。进了厕所里面,冰冰从蹲位上站起来,还没提上裤子,冷不丁玲玲看见冰冰的小腹上有刀口的痕迹,她爱开玩笑的兴趣油然而生,就问:“冰冰,你腹部怎么了?”
冰冰看是玲玲,顺口回答说:“哦?是做手术留下的。”
“你这丫头鬼模煞眼的,八成是抛腹产留下的吧?”玲玲补充说。这样的谈话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况且冰冰虽然生活在新的时代,但女孩子心上的秘密,是不容别人当面说破的,无论多么密切的关系。虽然玲玲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句玩笑,致使俩好姐妹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隔阂,成了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冰冰还没系好裤腰带,她瞪玲玲一眼没说话,也后悔自己说话简略,没告诉玲玲是她做阑尾炎手术留下的刀口,忽视了玲玲一张破嘴的传播性能。等玲玲解完手,冰冰还没打算离开厕所。玲玲发现自己的玩笑有些过分,急忙走过来央求冰冰说:“好姐妹就别介意,你知道我满嘴跑火车,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等我,我可不等你,让我做你们的灯泡,我没那么大的度数,冰冰,拜拜。”
说着跑出厕所,贼也似的逃之夭夭。冰冰看见玲玲一拍屁股走了,心里的异样感觉仍然不减,认为玲玲一定能把这个玩笑说出去。心情不好,冰冰老想自己的事情,也就冷落小伙子,俩人那天不欢而散。玲玲再见到冰冰时,告诉冰冰说小伙子出差了,冰冰更加怀疑,一定是玲玲说了坏话,也许,也许是玲玲和那小伙子早有隐情,而她只不过是充当了人家紧张关系的缓冲器,编外媒婆,或者是备胎,显然玲玲是在耍弄老实人,把自己当成丑小鸭来显示白天鹅的美丽。
冰冰不仅性格孤僻,现在又增添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变得魂不守舍起来,姐妹们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有时在车间里,明明工具在她手里拿着,她却四处寻找,别人发现了告诉她,她才知道。
那一天,时间刚过中午,冰冰一边做着手里工作,一边想心事,有一次她的手险些卡进封装的机器里,幸亏只是划破了点儿皮。等到玲玲来替换她,她还用眼睛瞪人家玲玲。
“不顺眼”看出了她们关系的微妙变化,等到下班和冰冰一起走路,在冰冰面前讲究玲玲说:“看看,你透精百灵的丫头,真叫玲玲那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给涮了,往日你跟她在一起,我不好说你,现在真相大白了吧,该注意点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玲玲压根不是什么好货色,八成是早就和那个同学有一腿子,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姐姐过去想关心你,可又怕你多心。现在好了,玲玲这小蹄子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有事跟姐姐言语一声,姐姐帮你。”
冰冰没吱声,也知道“不顺眼”和玲玲素来不合,“不顺眼”是借机诋毁玲玲,坏心眼儿的目的不一定就是千古之恨的回报,有时不过是满足自己一己之私,快乐一下嘴巴。冰冰尽管不听“不顺眼”的话,可对玲玲的不满已经上升到她思想意识的高度,她有些恨玲玲的故作高深,恨玲玲的虚情假意,恨玲玲一张不讲原则的破嘴。她和小伙子的关系是玲玲在从中作梗,一准是玲玲有意无意的第三者插足,或者是玲玲当她老实,有意捉弄她。她们的关系完了,没有来往下去的可能。但冰冰很想那个小伙子,她和小伙子的感情很深很深。爱情是自私的,揉不进半点沙子。冰冰想到自己和小伙子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是那样的令人难以忘怀,一旦失去,是那样的难以割舍。想到此,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禁不住眼泪流出来,心里的酸楚在她的全身各个部位乱撞,更像一百个蚂蚁啄她的心。她变得犹犹豫豫,神色恍忽,无精打采,更加孤单。和“不顺眼”分道而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晚上,冰冰回到家,觉得累了,早就躺下,可她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小伙子的影子,冰冰有些心里不甘,恨得玲玲咬牙切齿。上班时,冰冰细心观察玲玲,却又远离玲玲,她不愿意与玲玲正面接触。晚上,赶上车间加班,冰冰发现玲玲提早下班,一个人出去了,冰冰断定玲玲是上街找人约会。
冰冰跟组长说声有事出去一会儿,就跟在玲玲后面距离不远不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跟踪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地下工作者。天空的半块月亮爬上来,月光在路上面不甚明朗,冰冰的行动只有她在很小的时候看电影的时才见到过,她对自己的行为并不陌生。可心里总有些不安,觉得此举不是她平日所为,但已经出来了,就不能放弃。“不顺眼”觉得冰冰的眼神肯定不对,她感觉在玲玲和冰冰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她不敢肯定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她只是心里好奇,想出去看看热闹,就和组长请假说上厕所,也跟着冰冰一路走来,她挪动着自己稍显肥胖的身子,尽量不让冰冰发现自己。
在街边的拐角,冰冰看见一个小伙子的背影,和玲玲在一起,冰冰险些晕了过去,她受不了这种刺激,整个人的精神顷刻之间就垮了下来。
她就站在街上,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稳住心神,心理对玲玲的恨已经燃烧成火,她不恨小伙子,就恨玲玲这个阳奉阴违的家伙。那时,她手里就握起了那把经常带在身上的水果刀,跟在玲玲的后面伺机而动。但冰冰不知道她的后面有人跟踪,而且比冰冰更清楚冰冰此时要干什么,几乎是不自觉的,那个人产生了要制止冰冰的危险行为的意识,冰冰仍然继续她的行动。近了,越来越近,冰冰的心里乱得不行,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有幻觉在作怪。不知是什么时候,那把水果刀冰冰以为是飞在玲玲的脸上。随着一个女人的一声惨叫,冰冰回到现实中。玲玲在往后退去,抱着一个受伤的人,是个女人,一个冰冰熟悉,玲玲也熟悉的女人——“不顺眼”。她是想用手臂抵挡一下冰冰的手臂,黑夜里她不知道冰冰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水果刀。
冰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女人,关键时刻也能放弃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去挡她发泄仇恨的刀子。人性的美好与丑恶,并不是在一时一地所能完全暴露给别人,而我们单凭一件小事,或者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人为的做出美丑善恶的结论,未免有失偏颇。
冰冰猛然靠在商业门面的橱窗上,她抬起头再看时,那个小伙子变脸似的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冰冰又一次愣在那里。她此时才意识到她完完全全地错了,错得一塌胡涂,错得体无完肤。
荒乱中,冰冰的哥哥去扶玲玲,回头看见向自己女朋友下黑手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冰冰,无名火起,挥手打在冰冰脸上一巴掌,冰冰天旋地转,但没倒下。冰冰现在感觉到是误解冲昏了她的头脑,她知道误解有时比愚蠢更可怕。
如果不是“不顺眼“的出现,见义勇为一回,不知道给玲玲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不是哥哥的出现,冰冰又不知道玲玲是什么样的人,恨玲玲到什么时候。
冰冰清醒过来,事情一切都发生过,她来不及后悔,眼泪就像刚刚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泻而出。她哭得很伤心,像一个做错了事,已经没法改正的人,后悔来不及了。
【作者简介:郭金龙,辽宁昌图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营口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生于辽宁兴城,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文艺报》《北京文学》等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累计230多万字。出版诗集《太阳雨》《郭金龙诗选》、长篇小说《一轮满月》。曾获辽宁大众文学小说奖、辽宁作协主题征文小说奖、江苏省作协冯梦龙小说奖;大东北文学征文小说奖;中国水利作协散文奖,水利报征文散文奖;河南省作协“陈贞杯”诗歌奖。小说《两代人》等入选《2008年度微型小说》等多种选本。诗歌作品曾被《文艺报》专题评论和《2012年中国文学发展状况》报告点评,入选《东三省诗歌年鉴》《2017年中国新诗排行榜》。曾就读鲁迅文学院十四届中青年作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