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天刚蒙蒙亮,一个令人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坏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有人夜观苍穹,神神叨叨传达神明的旨意,说这一天天象异常,提醒人们多加防范,以阻不预之祸。人们在恐慌中煎熬着、害怕着、担心着。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小孩子则被大人困在屋里,吓唬着不让出门,说怕魂魄被炳灵神摄走。几位老婆婆更是像幽灵一样频频闪现着身影,更增加了神秘色彩。各种传说和流言不断传来,胆子大些的男人不时到院子里仰头望望天空,胆子小些的男人则在屋内木格窗棂内向外窥视,家家户户如临大敌,慌乱中透着莫名的神秘,人们都笼罩在悲愁、害怕,担心的阴影里,天真的孩子们围着大人好奇的问这问哪,大人们则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这一天一早,银妆素裹,清幽静谧的鲁西南古棠地徐家窑村,天寒地冻,朔风裹挟着雪片从年除(夕)一直肆无忌惮的吹着飘着,直到初六晚上午夜时风儿雪儿才觉得累了困了,悄悄歇息歇息,在人们的睡梦中停息下来。正月初七一早,天亮得特别早,东方的鱼肚白映着皑皑白雪,显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早晨都明亮,红彤彤的太阳好似跳跃着从白色天国中升腾而出,在冰雪世界里折射出一道道一片片红光,一望无际的田畴平原红白相间,显得十分辽阔壮观。人们走出家门打扫好积雪,聚在街上三五成群闲聊起来,看来今天只是雪后天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能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吧,人们大多都是又害怕发生些什么,又期待发生些什么,给平静如水的生活增添一些谈资。半晌时,村东边的天空中悄然出现一道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混合交织在一起,呈南北方向,像一道划过天穹,悬挂在半空的天桥,在千里冰封、万里雪凝中显得蔚为壮观,人们站在雪地里驻足举首观看,一个个仰着头,一动不动,像一群泥塑的偶像,有抱着臂膀的,有把手背在身后的,有张大嘴巴的,有端着尿盆定格在门口的,表情严肃,神态庄重,雪后初霁,彩虹在天,几个彩道叠加在一齐,分不清是哪种颜色,眼看累了揉揉再看,直到觉得一阵阵的眩晕才低下头来。彩虹在天空中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慢慢隐去,只留下一个轮廓,好像小学生用橡皮把彩色铅笔画的图案悄悄的擦试,没有擦得干干净净,天空中还拂着一些印痕久久没有散去。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村子里有个风俗那就是送火神。午后,各家各户都开始扎制火神把子,找一根几尺长的木掍,在上面三分之一处捆绑上柴草麦秸,用细绳一圈圈扎牢,形成一个凸起的大肚草将军,然后竖立在墙边,等待着天完全黑下来去完成一个特殊的使命,浴火重生,在烈焰中舞动生命之美。 送火神,这是鲁西南农村的一种信仰风俗,是祭祀、敬仰火神的一个仪式。趁着天还没黑火把还未点燃的时间,让我们一齐去走近火神真君,看看他的前世今生。火神是中国民间俗神信仰中的神祇之一,民俗信仰和神话传说中的火神,有人说是燧人氏,上古时代,燧明国燧人氏看到燧木屈盘万顷,云雾出于其间,有鸟啄燧木,粲然火出。燧人氏顿悟,遂折下燧枝钻木取火;有人说,神州大地最为著名的火神是祝融(上古火神,乃火祖,众火神之首),新时代中国研制的探索火星奥秘的火箭就取名为“祝融”号,概出于此;还有人说为火德星君、火德真君、朱雀、三足金乌等。在道教信仰之中的知名火神为华光大帝、王灵官、灶王爷等。小说神话中的火神为罗宣、火灵圣母。中国各地都有火神祭祀的习俗,由于地区不同,历史文化不同,对火神有不同的认识和解释。各地传说中的火神形象和来历行事差异甚大,相关的信仰民俗也有不少区别,甚至在火神崇拜缘何而起这一关键问也意见不一、见仁见智。齐鲁大地甚至苏鲁豫晥地区为什么只有鲁西南一带有此习俗,所送火神姓甚名谁?燧人氏年代久远,只是发明了用火,取火温暖烧饭,祝融是南方神圣,南岳衡山有专门以其名字命名的山峰,其余火神传说虚无缥缈而又不着边际,不足以让民间信服从而形成信仰习俗。鲁西南棠地在东岳泰山之阳,又是平原沃野,有光明神炳灵公宫殿,各地多建有祭祀炳灵公的乡村庙宇,许多村庄都冠以庙名,如王庙史庙,从发现的碑文中可以看出都是奉祀炳灵公神的,而炳灵公是泰山东岳大帝第三个儿子,人称“泰山三郎”,御赐“威雄大将军”,宋真宗泰山封封禅敕令“炳灵宫”,又被东岳大帝作为太子培养,作为储君,将来是要掌管东岳泰山及其领域的。为了弘扬炳灵公英名,人们在泰山脚下专门修建了炳灵殿,在淄博小长白山专门修建了炳灵庙,在古棠地徐家窑南侧专门建有炳灵宫,全国仅这几处祭祀奉享福地,公务为殿,居住为宫,庙为福享。炳灵公以灵异著称,济善除恶,给穷苦勤劳的民众主持公道,福佑神助,对做恶多端之人悄然摄其魂魄,让他们下到地狱接受审判。而且炳灵公还是光明神、火神,彰炳明亮和火光,造福鲁西南平原黎民百姓。炳灵宫宋朝时就建在鲁西南棠地,作为北方火神,家门口的火神,长期被人们敬仰,奉为火神应是当之无愧,在鲁西南济宁菏泽等地把炳灵公作为火神看待也就不难理解了。送火神这个习俗由来已久,据《民间火神志》记载,早炳灵公成名的宋朝就开始了迎火神送火神的仪式,寓意将“火神”送出家门,保佑家里一年没有火灾,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幸幸福福的。
天黑了,早已迫不及待的人们都在自家门口燃放起“将土响”来,所谓土响是指类似鞭炮之类,只是用民间土法制作而已。人们虔诚的举行一个没有仪式的仪式,大人们小心翼翼的他土响放在地上,用土遮掩好,开始燃放起土制烟火来,有把琉璜放进瓦罐中炸响的,有把黑火药包在泥巴中用力在地上摔响的,有用树皮衣衫制成鞭状挂在树上燃响的,家家户户门前都能听到类似现代鞭炮噼啪作响的声音。伴着鞭炮的最后一声响起,大人们迅速让家中的小孩扛起那根被称作“火神”的把子,在自家门口点着“火神”的一端,拿着“火神”的另一端跑向村东南方向炳灵宫东边的土路,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火花四溅,火光熊熊,不时有麦秸柴草结梗炸响的声音,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和燃烧落下的星火。火光伴着孩子们的喘息声欢笑声一路向前,形成一个流淌着热火与人流的长河。队伍离村庄越来越远,跑在最前面的“勇士”跑累了,看到火把已燃烧五分之三的程度,便停止前进,选择一处平坦之地,把火把抛在那里,后边跟着的小伙伴也依次把火把放在上面,一只,两只,几十只火把堆积起来,形成一堆篝火,火光冲天,好不壮观,孩子们围着篝火跳啊叫啊,直到火将燃尽,孩子们还不愿离开,又蹦着跳着在火堆灰烬中嬉戏,看到火星就用脚去踏、去踩,不时发现有烧熟烧焦的麦粒和玉米花,互相争抢,先抓到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柴灰便往嘴里塞,抹得嘴上脸上灰一块黄一块,还不以为丑,扮着鬼脸傻笑。有子穿了双新棉鞋,里面全是新续的棉花,不小心一粒火星迸进鞋中,烧着了里子,左脚棉鞋里的棉花也冒起烟来,小进眼尖看到了,忙叫,有子,有子,你的鞋烧着了,有子低头一看,可不是,鞋里正往外冒烟,一股烧焦的棉布味扑面而来。有子忙向左前方鞣(ti)掉鞋子,忙又扑上去,两手抓住鞋子在雪中揉搓揉搓,又穿到脚上。待“火神”燃烧殆尽,没有一丁点火星,孩子们才恋恋不舍,不时扭头望望走回家去。刚到村口石桥边,忽听有人高喊,啊,快看,火烧到天上去了,人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东边天空,只见白天出现彩虹的地方,又映照出一道红光,白里透红,红里闪亮,蔚为壮观。孩子们齐刷刷抬头望向空中,都很害怕,有人喊快跑,炳灵公摄魂来了,孩子们拔腿便跑,直跑到各家大人身边,紧紧抓住大人的衣服,跟着大人看向东边天空,红光呈南北方向,好象新搭建的天桥,这时,奇迹又出现了,映着白雪明光,人们依稀看到天桥上正有一队人马从南向北缓缓行走,前面是几十个手执旗帜的卫队,站成四排,向北大大步流星、昂首挺胸走着,后边紧跟几辆四匹马拉着的四个轮子的大车,车上载着什么人装着什么东西模糊不清,大车后面是一庞然大物,有孩子眼尖,从大人咯吱窝的空隙中偷偷窥视,突然大叫起来,快,快看大鹿,人们又都仔细观看,另一个孩子说,是马,一个怀着孕的妇女说,是牛,壮年男子哈哈一笑,朗声说,你们说的都不对,看它有鳞,是大龙。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这是一个什么猛兽,我们怎么没见过,大家一时弄不清楚,如同盲人摸家,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莫衷一是。仔细看时瑞兽身上端坐着一个人,只见他威雄高大,身宽体胖,表情庄严凝重,眼睛睁得很大,直视着前方,人们只能看到他的侧影。炳灵公君,炳灵公神明,徐家族长打破沉默,站起来朗声高叫起来,人们都从全神贯注中惊醒过来,啊,真的,我看到了,哪里,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向前跑去想趋近再看看清楚。可是,当人们再定睛看时,东边天空的亮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个人看到了,许多人只是看到了模糊的大兽,没有看到炳灵公神明。老族长已年近八旬,国字形脸,额头宽厚,头发已全白,稀稀疏疏,两只硕大的耳朵垂摆着,下额留着银白的山羊胡子,时不时用右手捋上一捋,很有风度和精气神。族长年轻时“以艺为业”,是土陶器生产的第一把式,从事“掌林”工作四五十年,十五六岁就潜心学艺,直到七十多岁才退下来,仍然担任徐家窑土陶生产销售技术指导,可以说土陶器制作技艺已经烂熟于心,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是村里年纪最大的长者,是受人尊敬的老族长。他团结带领全村人,形成了朴实大气而又和善的民风。族长和蔼的说,家人们,请大家不要害怕,刚才大家看到景象是天空的蜃楼,是一种光影折射形成的影象。上面的瑞兽名叫麒麟,它也叫四不相,它是仁义之兽,聪明之兽,更是祥瑞之兽,我们能够看到它,是我们的幸运和福气,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意义深远,只要徐家人坚持勤劳持家,热爱劳动,尊重老人关爱孩子,本本份份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我们的土陶器制作一定会发扬广大,名声远播,我们的生活也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他还说他七岁时送火神把子时也曾见到过天空蜃楼,至今还有印象。族长很兴奋,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最后,他提议今天是正月初七送火神,今天是个好日子,炳灵公神明眷顾我们,保佑我们,我们都感到了幸福和吉祥,炳灵宫就在我们村前,是否让我们每家再扎起火把,到佑护我们的炳灵公神明大殿前,举行一个篝火晚会,感恩苍天厚土,感恩各路神明,庆祝我们去年的五谷丰登,家窑收入丰盈,期盼今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五谷丰豋、窑光闪烁、清风徐来!举行一个大联欢好不好,大家一听都鼓起掌来,小孩子们刚从送火神的活动中回来,还意犹未尽,一听再到炳灵宫参加活动都欢呼起来,蹦跳起来。点燃起扎好的几十个火把,族长带领大家浩浩荡荡向村南炳灵宫进发,一路火光,一路欢歌,男人扛着火神把子,妇女儿童簇拥着前行,他们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咯咯吱吱的声响,感受着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来到炳灵公神殿前集体三鞠躬,然后把火把聚在一齐,形成一个大的篝火,人们围着篝火欢呼雀跃,红红的火光映着满院洁白朴素的雪景,说说笑笑直到深夜,没有人犯困,没有人早早独自回家,一个团结和睦的大家庭充满着正能量、高品位和好心情,大家正以饱满的热情准备着迎接明天的太阳,拥抱火热的生活。炳灵宫的火把不仅映红了冰天雪地 ,也映红了鲁西南棠地徐家窑人的心……
作者简介:徐晖,微信名“清风徐来”,山东鱼台人,1961年11月出生,山东理工职业学院党委宣传部原部长,教授,山东省劳动模范,省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济宁市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出版教育专著三部,发表教育和文学作品10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