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架是农家小院一道绝美的风景。黄瓜架曾经给一个乡村小孩带来无限的喜悦和温馨。
春来时,母亲在房前精耕细耙的菜畦里点下黄瓜籽。在春日阳光温暖的爱抚下,餐土地黑色的肥沃,饮无数春雨的甘甜,黄瓜苗穿起了绿绿的衣裳。春深,苗儿伸出蔓儿,蔓儿牵着叶儿,一蹭一蹭地向上攀援,静静地不说话。它的攀援是一种行为语言,坚韧不拔的向上,向着它追求的高度。
黄瓜蔓终于爬到了架子的顶端。悄悄地把自己挂起来,与挂在天上的星星保持同一种垂直的姿势。两排架子偎依在一起相亲相爱。阵雨滋润,叶明花媚。黄黄的小花,小巧、内敛,在碧绿的藤蔓里,默默吐香。深绿的叶子下恰到好处的点缀着黄黄的花朵,有如能工巧匠在打扮豪华的殿堂。我在黄瓜架下流连,会突然愣住:碧绿的藤蔓上怎么会开出黄色的花朵来呢?真是不可思议。
一架黄瓜就是一座殿堂,我在豪华的黄瓜架的圣殿下读书,与片片叶朵朵花面面相觑,它们各具表情。我真想躲到他们中间去,或者互相融化。我想到了陶渊明坐在篱笆前与野菊谈心,林和清忘情于梅香阵阵,周敦颐枕着荷红叶绿入梦。
“姑妄言之姑听之,瓜棚豆架雨如丝”,王士祯如此评价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这句话道出了瓜棚豆架的妙用,可以在繁星满天时在豆架下讲一些无根的话。男女老幼携着板凳乱坐起来,不用揖让,讲没有边际的闲话。天上人间黄泉碧落神仙狐鬼谣谚民俗,如掀动瓜叶的风不经意间吹进耳朵。人群中不时传来腥松的哈欠、婴儿的梦呓。偶尔谁说了一句趣话,顿时飞起一片欢笑。透过瓜叶的空隙,月华如牛乳从天际泻落,流入怀中。有甘露横空而降,味儿微甜。原来是浇在黄瓜秧上的水,缘瓜蔓攀到空中,又从蔓尖点落。
黄黄的小花渐渐地失去了光泽,一根根饱满丰实翡翠般水灵灵的顶花带刺的大黄瓜挂满了黄瓜架,坠得藤蔓都快断了。黄瓜是多胞胎植物,青青瓜棚是它们的睡床。在那个物资极其匮乏的春天里,北方的水果是极缺的。当时的黄瓜已经不仅仅是蔬菜了,那种诱人的黄瓜的香味,招惹着孩童们一饱口福的欲望。最早应市的好黄瓜母亲是不让吃的,母亲要用红布条系上,留作种子。待黄瓜可以满足供应春天的餐桌的时候,母亲方允许我提着小篮在黄瓜架下采撷青翠的童年。
黄瓜架的功用不在于盘中肴,而在于它的一架清阴。黄瓜架是一种标志和象征,黄瓜架下有我的童年、土墙、老屋、炊烟、母亲……以及贫穷却知足的幸福时光。黄瓜架是一缕乡情,一种如月光般恬淡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