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在别人看来和我的年龄很不匹配的爱好,喜欢听秦腔。
随着见识面的增宽,才知道村里人把“戏”这个字眼用来专指秦腔是把戏的含义给缩小到极点了,远没有“戏”本身来的宽泛。在他们的眼里,戏就是秦腔,秦腔就是戏。这种思维也浸染了我美好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村里唱戏,掂着凳子抢占过位置,借着唱戏的东风可以光明正大地花几毛钱,肆无忌惮地在戏场的人空空里钻来钻去凑热闹,挤在高高戏台的最前边看仰头戏子,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在戏台的边上坐上一阵子,至于看不看戏就不得而知了。每年村里请来的戏班子一唱就是五天五夜。就这样年复一年,我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记住了一些诸如《二进宫》、《杀庙》、《辕门斩子》、《下河东》等等一长串的戏名和高文举、陈世美、秦香莲、杨延景等等一大堆戏里人的名字,还记得村里每年的最后一场戏都是《大登殿》,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年村里唱戏,三四个戏子被派到我家里吃饭,在我的印象中,那几天是家里好久一段时间以来最丰盛的饭了,戏子们吃完饭,看见我家有一个给驴铡草料的铡刀,便和父亲商量借给他们一用,父亲很高兴地把铡刀扛到戏台的后面,牵着父亲衣角的我终于忍不住,问,戏子要铡刀干啥?父亲说,用铡刀铡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哦,我似懂非懂了,原来我家的铡刀除了可以给驴铡草料以外,还可以铡那个遭千人唾万人骂的陈世美。于是,我把那个铡陈世美的铡刀是我家的这个不争事实给小伙伴们炫耀上几天,他们个个羡慕不已。当我几天后再一次炫耀的时候,小伙伴狗求子说:“我爸说了,明年铡陈世美就用我家的铡刀。”
看戏成了我童年最大的乐趣,所以每年唱戏前就计算着天数,盼着村里的戏快点唱起。我认为唱戏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比过年都欢。我就想,要是天天唱戏该多好!很可惜,戏不是天天都唱的,倒是村里的高音喇叭时不时会吼起一阵戏来,接下来的程序村里人都知道,村里的干部有话要说。
后来才晓得,我们这个家族和戏是有较深渊源的。爷辈父辈就有好几个可以登台一展身手的,怪不得村里人说,黄家门里有好戏子哩。也许,我在伯父家的小屋子里见过的整箱整箱的戏服和干鼓、三弦等在这里可以得到最恰当的解释。很可惜,在我们这一辈人中,听说大姐在上小学的时候庆祝“六一”,老师给她下了一个出节目的硬任务,最后由台上经验丰富的伯母亲自操刀,给大姐排练了一处《花厅相会》,效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好,直到现在,当年的老师都依稀记得具有轰动效应的我大姐的那场娃娃戏。
如此看来,我喜欢听秦腔就显得不足为奇,堪称为家族遗传的影响。不过,这个影响在我这里已经变得很微弱很微弱。由最初的听秦腔磁带发展到现在的在网上视听,从甘肃听到陕西,从陕西听到甘肃。这一听,完全打开了我的秦腔视野,对于秦腔逐渐有了一定的认识,什么生旦净丑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名角名家之类的人物我也能说出个张三李四王麻子来;同样,也由于我的这一听,这双高贵的耳朵也慢慢地开始有选择的去听。但只是仅仅局限于听而已。要是让现在我正儿八经地坐在村里的戏场里,去充当一个忠实戏迷的角色,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原因自不必详解。
一次在朋友家里小坐,朋友的父亲正在看某电视台的一个秦腔擂台赛节目。五六个选手过后插播了广告,我们在坐的几个人都吃着自己的饭操着评委的心,凭感觉分别说出自己认为得分最高的那一个。不用猜,我和评委的眼光一样。朋友的父亲转过脸说,你还厉害!
当下,唱和听流行歌曲才是时尚,相形之下,我爱听秦腔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当然我也喜欢听歌曲的,民族的,通俗的,还有近几年才发觉的原生态的,流行的,不流行的。关键是,骨子里的不追风使我觉得自己喜欢秦腔比歌曲多一点。
有一个朋友很不解的问:“你年轻轻地,怎么就爱听秦腔?”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会让他眉间的疙瘩满意地解开。
2010年7月6日